“桌上有热汤……” “不喝。” “对不起。” “废话连篇。” 无论她说什么,总会被少年先一步拒绝,处处碰壁,像对着一块冰石说话。 田桃腾地一下,一屁股坐在床边,叹了口气:“恳请天下第一玉剑修士,听我讲几句嘛。” 隔着纱帐,少年瞥向她:“……先将衣裙穿好。” 休要以为走歪路,就能获得原谅。
第103章 哄他 山涧月色清朗, 万籁俱寂。 引玉剑被搁在床边,蒙上雾霾蓝柔光,玉石击木声响起, 清脆声划破沉静。 田桃低垂着脑袋,将胸前碎布扯好,旋即屁股一滑, 靠坐在床脚。 还是藏起来一点,比较有安全感。 她微咬唇瓣,手指绞住衣摆,脑袋锈迹斑斑似的,不知从哪句说起。 是和他道歉, 还是询问伤势, 要不先让他将热汤喝掉。 正纠结时, 刺啦一声, 裙子裂开一条大缝隙,破烂布料摇摇晃晃,吊在身上。 有点无语加尴尬。 她十指下移, 转去抠膝盖。 后脑勺如被一双寒眸凝视, 令她芒刺在身,她抬起手,又挠了挠头发。 小动作接二连三,落入少年眼底, 他并未再出声赶她走, 反而是在等待什么一般。 等到陶罐中的汤凉了一半, 结结巴巴的话, 才慢吞吞从嘴巴里挤出。 短短的指甲嵌入双膝中,女孩的声音小而轻:“……我到这来, 不是求原谅的。” “事已至此,我不想辩解什么。” “但是,我希望彼此间能少点误会。” 她每一个字,仿佛精雕细琢,道一句思索一阵,如潺潺流水,从山里遥遥淌下。 隔着冥冥暗夜,轻轻传入耳中。 起了话茬后,缠成一团的丝线宛若找到了头绪,田桃调整好呼吸,不忘此行目的。 “有两件事,我想让你明白。” “其一,白日之事,我有愧有悔,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其二……” 她倏地一顿,抓了抓脸,沉默两息后,继续说:“我想纠正你一句话。” ‘你心疼他,那我呢。’ 不知为何,江冷星这七个字,犹如魔音绕耳,在她脑海里挥散不去。 那悲凉的声音和寂落的表情,凝聚成刃,刻在了记忆中。 这件事搞不好的话,感觉要做噩梦。 纠正之前,她心里别扭,于是先铺垫点别的:“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个不着调的惹祸精,莽里莽撞,又蠢又笨又废材。” “可有时,你也挺傻的。” “我哪不心疼你了……” “算了,讲明白点吧。” 她掰起手指,从头开始算:“竭灵池时,我亲你,除了想离开,还有别的原因。” “灵力被封,你身上难熬,我想助力破除蛊毒,还你幻幽林救我之恩。” “虽然这部分心思占小部分,但也是有的。” “梵音谷时,担心你被小富婆们带去玩,我花了足足一百万灵石。” 一百万,现在想起就肉疼。 “就算我当时兜里没灵石,我也还是会救你的,这点很难佐证,可我已经很久没催你还债了不是嘛。” “此外,浊心涯那几日,你那么欠扁,我半夜三更去竹林寻你,你总不能一点都体会不到吧。” “从云起小筑回来,那一晚我默许你那样做,也是知道你疼得厉害。” 回想那日,虽不知他具体中了何种毒,可沉沉的呼吸,和喉间溢出的低吟,都在诉说他的疼痛。 她心底,是有一丝丝不忍心的。 说这么多,田桃都要把自己催眠。 其实,可能由于两个人总是小打小闹吧,她一直不肯向江冷星展示低姿态,有股不服输的劲。 可阅览卷轴后,她仿佛把许多事想明白了。 江冷星宛如一团烈火,束缚在寒冰之中,他灵魂被过往囚禁,欲冲破牢笼的意识被自我拉扯。 如他这般的人,旁人行动和话语都不能打哑谜,不然,他会否认一切。 那只记忆深处的小妖怪,令他不再对世间万物深信不疑。 于是,只能仔仔细细告诉他细节。 唉,可和他剖析自己的小心事,真的好丢脸啊。 “所以,我回答你的那句话。” 田桃欲哭无泪,厚着脸皮往下说:“我一直都是心疼你的。” 话音落下,她乖乖坐好,等待审判。 轻纱之后,少年懒懒散散坐在床上,轻风将白纱吹起,敞开一条窄窄的缝隙。 目光探去,瞥见她雪白的后颈,以及细腻肌肤上,仍未消散的掐痕。 她抱着膝盖坐在冰冷地面上,把话掰碎了,无比透明地,如喂汤一样,一点一点喂进他心里。 许久,等不见回应。 田桃直起腰,清醒一瞬:“你有在听么?” 昏暗的床帐中,唯有风缓缓拂过,里边静悄悄,空无一人似的。 天呐,江冷星睡着了么? 真情实感讲了那么多,不会半个字都没听到吧。 她偏头,问道:“睡了么?”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寂默。 有点绷不住了。 这小子,故意使坏装睡吧。 田桃斗胆,悄悄起身,两手撑在床沿,倾身向前,脑袋左右晃了晃,欲一探究竟。 可她手甫一摸到轻纱,就被敲了一下,手背冰凉之意传来时,她呆愣住了。 “你醒着?” 冷月自布窗中斜照入,静静洒在她头顶,照亮半边脸颊,细密的长睫弥漫着轻柔的光。 一双眼眸中,荡漾着水光,在月光下仿佛起了丝丝涟漪。 她此时,像收了利爪的猫。 在她不死心,想爬上床时,少年喉间低低溢出一声:“嗯。” 他醒着。 他一字不漏听见了。 田桃往后撤去,回到原位,背对着床,兀自点头:“那就好。” 话不说二遍,既然他未入眠,就算走神,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能明白她的意思就行。 所以,他有什么要讲的吗。 一番推心置腹,开诚布公后,也想明白他的想法。 她倚在床沿,等了半晌,实在疲倦,竟把自己等睡着了。 白纱被掀开,少年望着瘦弱的背影,沉吟几许,从床上下来,悄然蹲在女孩身前。 哪有来道歉,自己先睡着了的。 目光凝在她脸上,手指一挑,将垂落的发丝撩开后,巴掌大的脸颊浮现在视野之内。 一日未清洁,眼角残留水痕,脸上脏兮兮,像钻进灰土里,尖细的下巴沾上了碳末。 但这些,都不足以掩盖她苍白的脸色。 少年长臂一伸,将陶罐端在手里,他捏起汤勺,月光之下,微黄的汤汁,散发着一股姜味。 他手腕一僵,迟疑半晌,轻轻抿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在舌尖掠取一丝灼烧感,遥远的记忆情不自禁浮现,那些被遗忘的,随着姜味,慢慢扩散。 温热的汤咽下,体内缓缓升起一股暖意,像进入了燃起暖炉的房内。 时隔太久,他差点要忘记这般滋味。 他的魂魄,早已被囚禁在那年冬日十一,久居雪隐峰,沦入无情道,不过是自我惩罚。 关于江氏族一切,唯有悔恨自责。 长久以来,他画地为牢般,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如此往复,他都做得很好。 除她例外。 她和姜汤一样,一旦入口,姜的辛辣味,和她的一切,硬生生闯入他的世界。 热烈滚烫,令他难以拒绝。 与其说是怨她拦他,不如说是怨自己,吃一堑,却未长一智。 他思考许久,不曾想明白,到底是哪一刻,她进入了自己的生活。 是在紫云宗比试时,见识到了她的倔强,还是在灵泽秘境时,察觉到她的心思。 又或许,是她送来的苦灵藤幼芽。 他完全想不明白,稀里糊涂度日,等他反应过来一切时,已是梵音谷那夜。 她躺在怀里,他动了欲念。 在浊心涯时,他尝试过割舍,那几日情绪反反复复,躲了又躲,可也只是火上浇油。 在她去云起小筑时,明明心里气炸了,却还是只能让她走。 夜里不由自主想起她会如何和涂山尧相处,害怕他们太亲密,白日能旁若无人相拥,独处时又会做些什么。 尤其是她,惯常有几分憧憬男子出色的相貌,和衣衫之下的□□,生怕她一时色迷心窍,着了外人的道。 因而趁夜接她回来。 哪想,半路碰见柳飘飘,被种下蚀心蛊,蛊毒的威力,难以言喻。 回到浊心涯,宁愿忍疼,也想和她待上一夜,弥补心里的嫉妒。 少年暗自叹气,敛起思绪。 他垂下双眸,往她掌心望去,白皙的手心里,赫然几道暗红的血痕,是被石子划伤的。 视线上移,瞥向她颈间,引玉剑的剑痕还映在上面,两寸长的血迹,已经干涸。 总感觉,这辈子捅了妖窝,被两只小妖换着花样折磨。 食指拂过女孩身上碎布,轻轻触着她的心口,指尖传来柔软的感触,不禁回想起她的话。 她说,她一直是心疼他的。 是怎样的心疼呢,她之于涂山尧的心疼,一样不少,甚至陆师弟、白飞鹭也能在其中分一杯羹。 他想要的,不止是简单的在乎。 可如今去琢磨这点,于事无补。 此时的他,一件事都处理不好,报不了仇,还三番五次招惹她,给不了回应。 如今发生这事,他又能如何,立即揪住她暴揍一顿,再让自己心疼么。 少年如是想着,慢慢收回了手指,若非顾忌引玉剑,他真无法就这么饶过她。 田桃睡了小半会,就做了噩梦。 梦里,江冷星抱着她,戳着她心窝子问:她爱他,还是爱涂山尧? 她不答,那几根长指便一直抵在心口。 妈呀,这简直太可怕了,她直接被吓醒。 这还用问么,她最爱自己啊。 醒来后,田桃呆愣着,茫然环顾四周,朦胧月色中,风猛地吹起,身后轻纱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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