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桃:“啊、我要早睡。” 她想起在多多村划船时,海浪翻腾,小船随着浪潮颠簸摇晃,海水渗入船中, 打湿了衣摆。 雪隐峰一晚晃晃悠悠。 少年略微起身:“可寒毒缠身……”灌入太多空气, 嗓子沙哑, 因气息不稳, 每一个字音轻重不一。 田桃:“少诓我。” 她从后腰拽出软枕,扔了过去,手臂无力, 枕头弹了几下, 最后砸在了脸上。 他哪里是寒毒缠身。 身上每一处皆滚烫滚烫的,从春天过渡到夏天,除了名字带‘冷’,他一点也不似被冻着模样。 少年自知理亏, 缄默不言。 旋即拿起砸在她脸上的枕头, 垫回原位, 轻轻抬起她, 附耳过去:“你好暖。” 窗外好不容易长出的苦灵藤,终究成了只看不用的盆景。 这场无形烈焰烧至破晓时方歇。 毫不意外, 次日田桃睡了个大懒觉。 纱幔在狂风中摇颤一夜,仿佛被海风卷起的船帆,下一瞬要散架了一样。可天一明,风雨止息,卧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有了此番体验,她深刻明白什么叫不能以貌取人,尤其是像江冷星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可怕得很。 她从被窝里钻出脑袋,脸蛋白里透红,扎紧的头发又散了开来,有一半被某人压住。 江冷星罕见地未早起。 她只好轻手轻脚,慢慢将发丝一缕一缕抽出,弄到最后,发现有一截被他枕在手臂下怎么也扯不出来,只能作罢。 起又起不来,睡也睡不着,她偷偷观察起他。 手指碰了碰他的脸,温度偏低,但比寒毒发作时好很多,看来用她取暖是治标不治本,无法一劳永逸。 他的这双冷玉般手,因昨夜磨蹭太久,指骨处有冻伤的痕迹,苍白的骨色上泛着淡红色,像白瓷上点上几朵花。 以前他也会冻得这么厉害么? 还真没注意过。 最初在她眼中,他是盛气凌人的江剑修,沉默寡言是因为故作冷漠,不屑于她这等小妖为伍。 见他一剑就将猋妖捕获,真当他是铜墙铁壁,百毒不侵。 竟不知,背后还有一段关于陵川的往事。 过去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 他仅凭一点灵魄便能复生,男主光环实在强大,可一想起命运赋予他的疼痛,他定是宁可不要这光环。 未来时光,寒毒在他体内相伴一生,其中的苦楚他最明白不过,以及胸口的逆魂术咒印,如被猩红的铁烙上,这便是过去一切留下的痕迹。 他为之付出的代价。 在她回归桃核,隐身在多多村的那几年,他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还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是什么样的心境。 他居然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不过话说回来,她在多多村历经磨难,天天想要离开那里,为之所做的一切,她也没有刻意提起。 两个人,有的时候挺有默契。 其实在重逢那一刻,所有的苦难,她都认了。 来日方长,时间多得是。 大早上想东想西,时间仍旧过得很慢。 好无聊啊。 田桃戳了他脸,拽了他头发,摸了他手,这人居然没被吵醒。 这是多久不曾睡过好觉,才会在品尝了一点温暖后,赖床到现在。 从前他经历的是人过的日子嘛。 等了一会,她又睡了过去。 一盏茶时间,脸被人捏了捏,低哑略微疲惫的声音响起:“怎么还没醒?” 话中夹杂着几丝毫无自知之明的疑惑。 田桃悠悠转醒,无力反驳:“……你压我头发了。” “抱歉。” 少年客客气气道歉,随后将手臂抬起,自然地枕在她身上。 啧,又是一副小白兔模样。 田桃仰起脸看他,笑出了声:“昨晚你可是一点也不客气。” 只见他面色不改,将她脸上的碎发拢到耳后:“嗯,下次我客气一点。” 这么快就展望下次,想得美。 她四处找衣衫,一边问道:“感觉怎么样。” 寒毒克制大半,今日白天他应当会好受很多,不用像之前一样,全身上下冻出小冰粒。 少年沉吟一瞬,不知在想什么,开口前迟疑了下,才回:“很舒……唔。” 田桃捂住他的唇:“啊喂,我是问你寒毒。” “咳咳好许多了,不过……” “说。” “寒毒延续七日,也可能是十日。” 田桃震惊:“这么久嘛?” 一个月内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和寒毒做斗争,苦了他的同时,连带着她得遭罪。 她立即安慰道:“不必担心,山中有苦灵藤,就算你日日受寒毒侵扰,那也是管够的。” 衣衫不知道丢哪了,她手伸进被窝里抓了好半天没抓到,不小心碰到了他,立马将手指缩回。 少年宛若被唤醒,手指从她身上淌过,吓得她腰酸背痛一激灵,猛地将被褥拽住。 然后,快速训斥道:“懂不懂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总不能白天也逮住她这座小青山来薅吧,要薅秃了都,事情还是得讲究循序渐进。 江冷星唇角翘起,轻笑两声:“给,你的抹布。” 找了许久都找不到的布料,此时明晃晃勾在他指间,茶白色小小的一片,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 田桃:“给我吧。” 他长指握紧,捏住束带:“我帮你吧。” 停顿一息,她背过身去,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情结,脸红了起来。 “那……好吧。” 少年拨弄一番,才在其白皙后腰上系好最后一根束带。 方才她找衣衫时,翻出了他的底衣,她拿了过来,学着他的模样,笑兮兮道:“嘻嘻,也让我帮帮你吧。” 指尖意有所指,捏来捏去。 少年耳根一红,将揉皱的小物件夺了过去,翻身至床角,一脸抗议:“谢谢,不必。” 田桃:“……” 哇,不公平! · 吃了点东西,田桃无事可做,又躺回到床上,小憩片刻后,听见外边传来剑鸣声。 穿好衣衫后,她靠在木门上,两手拱起藏在袖子里,视线朝外看去。 平坦开阔的雪地里,卷起百尺白雪,剑尖挑起的积雪,在低空中飞扬下坠,雪粒漱漱填满空气。 白茫茫的雪雾后,少年握着一把三尺有余的玉剑,身姿轻盈,剑招出神入化。 寒剑挥出去之际,清鸣声响遍雪山,随后山里响起鸟啼,与之呼应,剑光闪烁之际,蛰伏中的几只孤鸟张开双翼,冲上云霄。 他一身白衣融进雪中,梨花色的长剑掠起滔滔风声,真是好一幅少年雪山执剑惊鸟图。 田桃看得津津有味。 这世间若无魔芽,他会是如今的模样么? 大概有差别,但差不了太多。 抛开往事而言,他仍然爱手中这把剑,会使出惊人一剑,会名震修真界,会为了心中理想拔出剑鞘,闪耀在这世间。 不同的是,不经历那些磨难,他应当是陵川江家最受宠的小少主,有爹疼有娘爱,性子嘛,大概会比现在软一点。 现在面前的他,少时经历家散人亡,尝遍苦难,自我封闭,孤独度过好长一段时间。 但兜兜转转,剑又回到了他手中。 他仍旧是他。 她倏地将脸抬起,俏皮一笑,高声嚷道:“江剑修好腰啊!” 这一声叫唤,回荡在雪山之间,不说外人,单是这山里的野鸟,定是听得一清二楚。 江冷星指尖一颤,剑身抖了抖,佯装没听见,继续练着新学的剑招。 不理?自有办法治他。 田桃揉揉腰,如街边的小摊贩叫唤道:“你那腰又劲瘦又有力,我还纳闷怎么回事,原来是练剑练出来的啊!” 少年正做着一个下腰动作,手里剑气荡漾,她的声音无孔不入,话里有话,前夜绮丽之景猛地闯入脑海。 惊得他手中剑差点飞了出去,好在反应及时,剑尖点地,撑住他差点摔倒的身体。 田桃懒洋洋倚在门边,取笑道:“没闪到腰吧?若折了腰可就坏事了,你这十天可怎么办啊。” 哧的一声,长剑归鞘。 灵光一闪,少年飞至近前,手掌撑在门上:“切勿大声喧哗。” 田桃眨了眨眼:“我这是夸奖你呢。” “……” 她随之反问道:“难不成,你腰不好嘛?” 青天白日,这番言论实在露|骨。 少年脸颊微红,戳了戳她的腰:“再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早上才答应她会客气点,可不能让他反悔。 “行行行,”田桃有被威胁到,降低音量,“我小点声就是了——你腰可真好呐。” “你真的欠收拾。” 田桃:“好了,不闹你了,我有东西给你。” 她从怀里掏出一根白色绸带,指了指他的头发:“换上吧。” 江冷星:“我有发带。” “桃红色和你气质不搭,还是原来白色的好看。” 盯了她一会,他声音倏地小了点:“你是不是……” 是不是反悔了。 想下山游历,便不与他日日在一起。 田桃一眼将他看穿:“别多想,我只是单纯觉得白色和你相配,你好看了,我心里瞧着也欢喜,这腰啊,就不疼了。” “我觉得桃红色的好看。” “那红色的这根,你晚上绑给我看,白色的这根你平日用,可以了吧?” 江冷星:“每夜?” 田桃一咬牙,答应他:“嗯。” 书房时剑谱内书籍偏多,木桌上还摊开着一本剑招详解,他当真是喜欢修剑。 她期望她和江冷星之间,是好友是伴侣,他也是他自己。 恣意潇洒的江冷星。 散开长发后,他接过雪白的绸带将发束拢起,缠紧后绑上结,两根细窄布条垂在墨发间。 黑白两色,和他绝配。 原汁原味的江冷星。 两个字:好看。 他手里的引玉剑,如其名,引出江冷星这块美玉,他是一颗明珠,不该蒙尘,不应陨落。 日后他拿起手里的剑,是轻盈的,不再和陵川的山一样沉重。 长剑出鞘那一刻,迸射的是他独具一格的少年傲气,行走于世间,披星戴月,风霜雪雨是为的是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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