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桃捡了一堆参差不齐的枯枝,抱膝坐在地上,低着头添柴,乖巧老实。 余光里,是他褪下的衣衫。 她总觉得江冷星误会她了,明明她爱面子脸皮薄,却总说她厚颜无耻不老实。 “让我看看伤在哪里?” 田桃仰起脸,假装不在意,可火光照得清清楚楚,她脸颊如抹上胭脂红艳。 “多谢阿桃好意,”涂山尧边笑边咳,“我不会有事的。” “医家不忌。” “我怕阿桃把我医坏了。” “我没那么个能耐的。” “阿桃不必勉强的。” “就看一眼。” 涂山尧还想再拒绝,望进那双清澈的水眸中时,沉思一瞬,才慢慢将衣衫敞开。 只露出了半边肩膀,和一点弧形胸廓。 广阔的山崖下,迷雾遮天,茂林深处燃着一簇橘黄火堆,林风刮起,火光飘摇不定。 “很疼吧。” 果然与想象中一样,他身上藏了很多伤口,只是在近距离接触时,田桃仍被吓了一跳。 他的左肩上,疤痕遍布,如冬日落叶凋零的枯枝,褪去颜色,毫无生气,可却十分僵硬碍眼。 其中有道长痕延伸至衣襟深处,从方向判断,应当是割向心口的位置。 能看出这些疤痕有一定的岁月,像是钝刀子割肉,旧伤未愈,又在上面留下新伤。 周而复始,伤痕烙印般,刻进骨子里,再难除去。 从创口推测,这些伤并非寻常利器导致,似乎是各种灵器共同作用,并且受伤之人当时毫无反抗能力。 再看仔细点,痕迹之上,有各色暗光萦绕,在皮肉间穿梭,使其难在愈合。 难以想象,如此俊逸绝伦的脸,褪下衣衫后,玉白肌肤之上,竟藏着这样的纹路。 难怪每次相遇,他都一身伤。 想来他定是日日夜夜受此折磨,包括那次与他联系时,深夜他还在捣鼓瓶瓶罐罐,处理伤口。 “阿桃,不要再看了。” 涂山尧侧身避了避,躲开她想往下扯的手。 太丑陋了,不愿她染指这些。 田桃眨了眨眼,眸光水润:“你的伤,都怎么弄的啊?” “忘了。” “说嘛。” 田桃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弧度,顿了顿,突然沉默了。 那样的伤害,任谁都无法忘记,只会成为梦魇,一遍一遍闪过脑海,让人在半夜惊醒。 可他却说忘了。 涂山尧将衣衫拢好:“看见阿桃时,就忘了。” “有人欺负过你?” “嗯。” 田桃挠了挠头,思索原剧情,怪她脑袋不记事,完全搜寻不出“涂山尧”三个字,对他的伤一无所知。 她又问:“很多人?” “嗯。” “谁这么坏啊……” “忘了。” “他们为什么伤害你?” “……” 涂山尧垂下眸子,并未言语。 空气凝固半晌,再次响起声音,他缓缓道:“阿桃为何觉得是他们坏,而非我有罪,该受此惩罚。” 田桃往他身侧靠了靠,小心翼翼道:“若你有罪,按律行事即可,可那些伤疤,分明是折磨,他们是坏人。” “而且我相信你。” 闻言,涂山尧笑了笑:“说起来,我与阿桃相处时间不多,你却信我,阿桃太傻了。” “既然我傻,那和傻瓜分享秘密,应该无所顾忌吧。” 田桃点了点他的肩膀:“所以他们为何欺负你?” “阿桃该睡觉了。” 一逃避话题涂山尧就让她睡觉,想揭开他心里的伤痕,并非在一朝一夕间。 田桃放弃追问,从挎包里拿出药匣,放在他手中:“给你吃。” “阿桃留着就好。” “我身上又没伤,用不着。” 涂山尧手指拂过药匣,指尖生出暖意:“阿桃在心疼我吗?” 她点了点头,唉,谁看了不心疼,况且还是一直付出的他。 “我有个止疼方法。” “你说。” “想抱阿桃。” “……” 田桃:“瞎说,这样止不了疼。” 抱来抱去,以后她怎么找男朋友。 心疼归心疼,礼法还是要讲的。 咦,她怎么发现自己星里星气了。 和那人一样,仿佛把风纪礼法刻在脑门上。 涂山尧泄了气一般,往后一靠,背脊倚在树干上:“我当阿桃傻,原来阿桃是最聪明的。” 田桃指了指他手中药匣:“你若疼,就多吃几颗。” “它们止不了疼。” “……那怎么办?” “止疼药放在云起小筑。” “哪?” “我住的地方,”涂山尧望着她,“离这不远,你陪我回去吗?” “可是卿卿那边……” “阿桃舍不得卿卿姑娘,还是江……” 田桃:“又想瞎说,去去去,明日就出发。” 能怎么办,他为了救她坠入山崖,引发旧疾,总不能让他一直疼着吧。 不过,得先和卿卿知会一声,不然她心里会担心,也不知其余人如何了,今夜是否在寻她。 还是以为她归西,就不打捞了。 一切只能等明早在做打算。 涂山尧:“阿桃记得信守承诺。” “放心,铁定送你回家。” “好。” 在四周化了一道结界后,田桃确定不会有怪物闯进来,才枕着树干入眠。 她前夜本就熬了半宿,此刻更是累到不行,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涂山尧毫无睡意,俯过身,将药匣放回了桃红色挎包之中。 随后,望着身旁之人。 傻阿桃,就这样睡着,对他一点也不防备么,还是觉得他身子骨弱,做不了什么。 长指落在,在她起伏的胸口处点了点,随即飞速抽回。 他亦理不清,是真忘了那些事,还是不愿想起,如此便可让一切止息。 今晚应该是离她心最近的一次,只可惜,上苍没有给他机会,在与她初遇之际,就注定了二人结局。 为了把她送回江冷星身旁,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阿桃最终一定只会属于他。 山崖的清晨,空气泛着凉意。 脑袋被人拍了拍,田桃一睁眼,就被吓醒了。 “陆师弟?” 眼前站在一人,又是惊喜又是担忧,正是陆师弟。 这个时间点,能出现在这隐蔽之处,可见是寻了她一夜,太让人感动了。 她一定要和陆师弟拜个把子。 陆师弟:“桃师妹,我们可找到你了。” “你……们?” “对啊。” 陆师弟让开后,他身后倏地闯入一道白影,少年立于一米开外,漆瞳在她脸上划过。 而后,又落在她身上。 田桃低头一瞧,自己身上正披着一件青衫,涂山尧就着了一件中衣与她比肩而坐。 她把衣衫还给身旁之人,避免他着凉,特意拢了拢衣角,随后清了清嗓子。 “那个,阿尧他有伤在身,我要陪他回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既然都在这,就不用再回浊心涯告知众人,省了她一番力气。 陆师弟一头雾水:“回哪?” “他家。” “我陪他去吧,桃师妹留在这。” 涂山尧起身,将外衫穿好,瞥向少年冷峻的脸:“阿桃答应我了,她陪我去 。” 陆师弟焦头烂额,这怎么能行,桃师妹走了,师兄怎么办。 师兄一夜未眠,在山崖底下寻了一晚,寒毒还未消散,要是看着桃师妹跟别人走了,那不得当场晕过去。 他连忙回头,跑到少年身边,一脸着急:“师兄,你说句话啊。” 少年垂下双眸,长睫沾着水露,脸色十分苍白,握了握手中的剑,声音平淡。 “让她去。”
第080章 想她 熹微初露, 白雾茫茫。 山崖底下青苍满目,偶尔几声孤鸟啼叫自丛林深处飘出,空气灿然一新, 宛若露水洗涤一般。 少年雪衣乌发,提着沉寒的白玉长剑,站在一棵野山茶花旁, 花枝映在紫云仙服之上。 花瓣层层叠叠,淡雅洁白,无暇如羊脂美玉,鹅黄花蕊点缀其中,美得十分含蓄。 在这遍地青翠莽林间, 这丛花树格外惹眼, 纵使少年站在远处, 也很难不被人看见。 田桃朝前走了两步, 她只是瞥了一眼山茶花,仿佛飞鸟掠过树梢,惊动什么一般。 少年随之微微侧身, 留下一个挺拔的背脊, 高束的发丝微微挡住侧脸,露出一点鼻梁和微翘的眼睫。 江冷星一个大活人,说了让她去之后,竟比这株茶花树还要沉静。 她把陆师弟拉到一旁:“哎呀, 你别激动嘛。” 不过是送涂山尧回家, 大伙都没发表意见, 倒是陆师弟如热锅上的蚂蚁, 急得团团转。 “桃师妹,我替你送不行么?” “阿尧是为了救我而伤, 吐了那么多血,我去送才有诚意。” 陆师弟往后一瞥,涂山尧正将外衣束带系好,低垂着的脸庞失了些血色,气色的确不佳。 他救了桃师妹,自该感激,可是——“可是江师兄他也……” 田桃知道,陆师弟就是江冷星的小迷弟,处处替他说话,可那人与她都绝交了,少提为妙。 “我过个几天会回来的,记得告诉卿卿,我未受伤,别让她担心。” 说罢,拍了两下他急得握拳的手。 这一脸慌张,搞得她不回了一样。 陆师弟突然觉得自己嘴笨,回头瞧了下,少年一直垂着眸子,并无要开口的样子。 他嘴笨,那师兄就是没长嘴,和河里的大蚌似的,撬都撬不开。 解铃还须系铃人。 行吧,不如让师兄后悔去。 前往云起小筑之事,便如此商定下来,田桃一刻也不耽误,即刻出发。 错身时,山茶花飘来一缕浅淡的清香,她一抬眼,只能望见个冷冰冰的背影。 涂山尧化出莲舟:“我们走吧,阿桃。” “好。” 话音刚落,莲舟如有水波推动,轻轻浮于半空,随后很快飞出崖底,藏进云雾之中。 直到青绿灵光完全消失于天际。 少年脸颊笼着薄雾,外衫泛起细碎的霜粒,乌瞳缓缓垂下,将长剑收进了玉鞘之中。 陆师弟实在忍不住,吐槽道:“师兄,您这是何必呢,师妹在这时您不说句话,走了又眼巴巴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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