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比起那些枉死在鲍寅复仇大计和卜公明的权欲自私中的无辜之人,都不算什么了。 可怜的是那些死者以及他们家中的老小。 案子虽是已查明,可是在城中的热度却是比先前还要高了,便是周梨家中也讨论不断,先是说那清风书院现在好些学生退了学,忙着在城中各处的私塾书院找落脚处。 武庚书院场地被限制了,如今也不再多招收学生,而且他们本来就是不要束脩,还要供给学生免费吃住。 如果无止无尽地招收,且不说住的地方不够,便是有什么金山银山,也不够吃啊。 只不过越是这样,大家便越是觉得能进武庚书院,那是天大的福气了。 周梨家对面的老叔家,便有人拿钱来买他孙子的位置,只要他孙子在里头退学出来,把这位置留出,就给一大笔银钱。 但老叔觉得孙子虽不是考状元的料子,可是这城中私塾馆子去了不少处,唯独是到了这武庚书院,才有所长进。 因此多少银子摆在眼前,也是不愿意。 周梨家这边,为此事议论不已。不过周梨是发现了,家里这些女人们聚在一起,最喜欢讨论的,总是那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话题。 如今说起当下城中热议的案件,只听金桂兰说:“就是命了,你说这鲍家夫妻到底是如何想的,怎么给儿子们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一个就鲍壁,一个叫鲍寅……” 鲍壁同等于暴毙,也算是应了鲍壁的死法。 而鲍寅替兄报仇,杀人夺命,更是难逃一劫,遭了报应。 她说自己这个不是无稽之谈,自己的命这样不好,摊上那样的拎不清的老娘和无情无义的兄弟妹子们,都是因自己这名字取得不对。 自己生来就是穷苦命,本来叫桂兰没有什么问题的,但偏家里姓金,这姓和名字连在一起,多金贵啊!这一听不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才能压得住的名字么? 也是自己八字轻命贱压不住这个好名字,一辈子艰难,直至如今到了周家,才得来了轻松日子过。 她老娘终究是没了,兄弟们没法拿老娘来拿捏她,她也就觉得自己解脱了。 所以当下才认为,自己现在终于压住了金桂兰这个名字,往后要得好日子过了。 周梨听着她这些话,本想纠正一二的,没想到金桂兰这话得了周秀珠何娘子她们的赞同。 连一向对这些不屑一顾的殷十三娘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回头在马车上,还和周梨细细分析起她父兄们的死因,是不是宅地的不对劲?像是刘婶一家早早搬走,不就没被那帮派权力更迭所牵连么? 周梨见她一副已经认定了是这个缘由的样子,也只能点头赞同,“也许吧。”玄学这个事情,的确不好说。 最主要的是,怕自己和她意见相左,她肯定是要自己据理力争,想办法说服自己,那这不耽误自己看书么? 近来因为这桩案子,她好几天都没能安心看书,又说好了归还书的日子,虽说迟一些云长先生是不会怪罪,但人贵在一个诚信上面。 所以如今在车上,也是见缝插针,抽空看。 果然,听到她的赞同声,殷十三娘便安静了下去。 转眼就过了这五月中旬,梅雨季节要来了,街上卖杨梅的也越来越多,从各处来参加乡试的考生也逐渐进城来。 客栈的价格也是一夕之间都涨了不少。 周梨起先还诧异,后来才反应过来,今年是乡试而非院试,不单是考生多,那陪考的更是多。 一时也是想起了柳相惜那个朋友祝承轩,只不过没好去问,如今那两个小未婚夫妻,可还在这城中?那温姑娘的家人,就没找到此处来么? 天气越来越闷热,当晚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自家院子里还没成熟的小梨子们,被敲了不少下来,可把周梨看得心疼不已。 只想着今年最起码少了两筐梨。 正拿着扫帚在树下清扫着这些未成熟的小梨子,忽听得外头传来声音,说是公孙大人找。 周梨闻言,只将扫帚递给若素,忙整理着衣裳迎出去。 公孙曜已经熟门熟路地在那小厅里等着了,自己正在壁柜上挑选茶叶,旁边的红泥小瓦炉上,林冲已经烧了一壶热水,此刻冒得沸腾。 “如今有了这茶庄,想喝什么茶都方便,你若有喜欢的,回头同我说,我叫元夕喊伙计自己送过去。” 听得她的声音,公孙曜只拿了一罐雨花茶到桌前,捡了些扔进茶壶中,然后拿帕子抱着热水壶的提手,便自己泡茶。“吏部来了调令,六月底我便 要任燕州巡按,任前要去上京面见圣上述职,所以明日便要启程。”不然这时间是不够的。 他升官该是好事情才是,可却让周梨觉得是晴天霹雳,她一介外乡人虽说来这芦州城的时机很好,赶了巧。可如果没有公孙曜的话,她的生意不可能这样顺顺利利的。“你要走,竟然还这样急。” 反应过来后,才笑着朝他道喜,一面想着他在芦州为父母官这些年,芦州老百姓是得了多大的好处啊!不说那年大灾他提着剑守在城门口,阻止了暴民们打进来。 便是次年十方州这几个州府闹了饥荒,却唯独芦州老百姓躲过了这一劫,不但如此,还救了不少十方州逃难来此的老百姓们。 如今人在城中安家落户,哪个不记他的恩德,只可惜他这走得如此着急,不然那万民伞是绝对有的。 没想到公孙曜却没因为升官而有半点欢喜,反而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本来还想等阿聿乡试过后,找机会一起去上京的。 哪里晓得忽然来了调令,提前也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如今这样走得急匆匆的,他也十分担心自己走后,周梨一个小姑娘撑着家里不容易,叫人欺负。 当下只苦笑道:“我是不愿意回上京去的,在这芦州也好些年,终是有些感情了的。” 又见周梨眼底的担忧,只宽慰着:“那客栈的生意,仍旧算我一股在,陈通判那边,我也同他打了招呼,如今他接替了知府的缺,你倒是不必担心什么。新来的通判也是和我有几分交情的,我会与他书信一封。” 周梨听得这些话,心中是万分感动的,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朝他道谢才好。“你这样为我这里着想,我到底要怎么才能还得了你的这份恩情?” 公孙曜也很苦恼,明明是弟媳妇,还要这样格外生疏。偏阿聿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他也只能干着急啊。 听得周梨说了这番话,也是怕她心中因为自己对他们的格外照顾有心里负担,想了想便道:“那年在镇子上瞧见你,我便觉得你聪明,像极了我一个小妹妹,这些年我在这芦州无亲无故的,得了你和阿初常常来走动,也算是以慰乡情,你们就把我当兄长来待,我拿你们当弟妹来看,如此兄长照顾弟弟妹妹几分,旁人又有什么可说的?” 他说到这里,也觉得认了周梨做义妹,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以后就算是陈大人不在此处为知府,来了旁人晓得她是自己的义妹,也不敢轻怠。 于是当下便认了周梨这个义妹,还在当晚请了陈大人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们来做见证,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白亦初也同云长先生一起过来。
第54章 话说这公孙曜在外的时候, 总是对周梨多照顾几分,得了空闲又总是打着找云长先生的旗号,跑去武庚书院了里同云长先生对弈。 这个时候总是找机会把白亦初喊到跟前来说话。 白亦初知晓周家那里, 多得他的照顾,如今能与陈通判家里常走动,也是公孙曜的缘故, 因此也是愿意花这个时间来作陪的。 加上他还会说些他舅舅霍轻舟霍将军的事迹,这叫白亦初就更喜欢他到来了。 眼下晓得他认了周梨做义妹,心里想着如此正好。 凡事有个名目,往日也不怕旁人说三道四了去。 只不过因公孙曜明日便要启程,大家也不敢多饮酒,只是提前说了些别离话,浅浅吃了几酌酒, 便散了去。 反正公孙曜今晚请大家来相聚的目的, 又不是为了吃酒,就是要找几个人见证他和周梨这义兄妹间的关系罢了。 云长先生想着过一阵子,白亦初的学业更紧,怕是几乎没空回来了,如今左右已经出了书院,便准他回家歇息一日,明日下午再去书院里报道。 他自己也没回去, 只同公孙曜一并回去说话。 殷十三娘踩着时间来接他二人, 这时候街上行人已是十分稀少,小摊贩们也都纷纷再收拾摊位,那些个缎坊米铺的, 也在关门。 只不过街边上那两排灯笼依旧明亮,照得一条铺满了石板的大路亮堂堂的。 周梨只将那车帘都打起来, 只觉得这夏夜的晚风迎面吹拂过来正好,就是马车有些快,吹得自己的发梢齐飞。 她伸手按住,往街边眺望而去,“实在想不到,公孙大人在的这几年里,芦州城竟从这西南最末等的城池,一跃为西南第一大府。只是可惜他如今竟是要走了,也不晓得百姓们知晓了,何等难受。”周梨还没适应拜了公孙曜做义兄一事,开口仍旧是一声公孙大人。 白亦初伸手替她拢了拢头发,“其实早前就听说朝廷要将他调回上京的,只是不知为何,他每次听到风声,就想办法给压了下去。”白亦初便想,这芦州城从最初的落魄到现在的繁花似锦,是公孙曜一点点努力得来的。 这就好似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儿,他怎么忍心半途放弃呢? 所以才想一直留下来的吧。 可是这一次端午下毒案,传到了上京那头,天家本就要找个可靠的人来执掌着燕州。这巡按一职,可替天子巡狩,大事奏请天子裁决,小事可自行处理,实权颇重。 这其实若是寻常时候,这样的位置,怕是轮不到公孙曜来坐的。然而如今天子启用了霍南民为将军镇守着豫州边境,同那齐州的保皇党对峙。 公孙家这边的小将们,几乎都坐在冷板凳上。如此长久下去,他也怕是凉了臣子的心。那到时候真要和辽人打起来,霍家那边可是靠不住的,还是得指望着公孙家这头。 又恰好这端午下毒案传到了上京,那边也是有好几桩奇案等着个能者去办。便想到了这公孙曜。 既是可以将案子给办了,又能安抚霍家这头,简直就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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