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摇着头,“我可没有这样说。”不过她的确是这 样想的,人人都说那鲍寅老实,可是偏偏就是这种老实人的心,其实才最狠。 在自己那个世界的时候,她也看过不少类似的案子,真正的凶手其实都是那种大家怎么也想不到,觉得不可能的寻常人 。 这一类人,他们有个老实话少的标签在身上,往日名声也不差,这就好像是护身符一般,让人怎么也怀疑不到他们的身上,以至于查案子的时候,走了不少冤枉路。 不过她也只是怀疑,毕竟现在没有别的线索,破案又是迫在眉睫,自然只能从另外的方向打开缺口。 这鲍寅就是个很好的缺口。 若查清楚了,确实他是被人指使,那最好。 公孙曜这时候已经暗自思量起来,想了片刻,“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他为兄报仇,才出此下策。”又和余经历说道:“如此,咱们倒不如从当初这鲍寅的兄长死因查起。” 余经历却是有些发愁:“这可如何查?时境过迁了,除非一点点翻阅当时候的卷宗。”可当时死了那许多人,衙门里虽是尽量将每个死者的死因都记录在册,但要翻起来,怕是得大半个晚上呢! 可公孙曜已经下定了决心,当下只匆匆吃了饭,也不去暗访了,就打发了几个信得过的衙差,去那谢英家附近流连蹲守,再有去暗里私访这鲍寅的为人到底如何?是否与外界传言所属实?还有他去给那谢英打扫院落,是自己主动的,还是谢英要求的? 他将余经历带着又回衙门里去,翻起了前年七夕诗会的案子卷宗。 白亦初想是也得了周梨这话启迪,越发觉得有这样一个可能性,一时也是期盼着公孙曜的调查结果。 两人又就这案子商讨了一回,虽说就算那谢英这次可能叫人冤枉,但他也做不得这山长了。 细数起来,清风书院变得如今这般乌烟瘴气的样子,和他也是脱不得关系的。 不过若是山长还继续从清风书院那堆人里挑选,而非朝廷指派人的话,怕是也难,那里头多是钻营之辈,心思可不在教书育人之上。 这一夜对于公孙曜来说,却是惊心动魄的一夜。 当他和余经历看到那鲍寅的兄长,鲍壁的死因时,两人一下顿时就觉得这案子忽然明了。 卷宗上清清楚楚写着,鲍壁当时并未在桥上,是下去救人的,救的也是自己的好友同窗,谢英的幼子谢道几。 谢道几的确是被救上来了,可鲍壁却不知为何,反而沉溺于水中,后来虽是遇着了救援队伍,可当时大家都忙着先去救谢英的侄儿谢道然,也就是晚了这样一步。 错过了那千钧一发之际,鲍壁就被活活溺死于水中了。 倘若先救他再救谢道然的话,鲍壁也不至于死。 当时公孙曜看着这一幕,自己也生气,莫说是鲍家人了。所以鲍寅害谢英,这似乎就师出有名了。 这就仿佛像是给这案子开启了一扇门,接下来就好查了许多。 两人只将那案子卷宗收起,拿公孙曜那里继续专研,直至快要天亮了,两人便才眯眼休息,只等着天亮后的消息。 哪里晓得两人这才将眼睛闭上没有多久,那置放卷宗的房屋,竟是忽然走了水。 周梨家这边本来离衙门就不远,那快天亮的时候,梦中听得有人大呼走水,猛地翻身爬起来,却听闻是衙门那边着火了。 当下只喊着和白亦初林冲几人,拿了盆桶一起去衙门里救火。 人多,不肖多会儿,衙门的火就给熄灭了,只不过那专门置放卷宗案件的一排房屋,烧去了过半。 大家匆匆忙忙抢救,也只得了一部份。 关于前年七夕诗会案子的卷宗,烧得一页不剩。 确切地说,火源就是从那里起来的。 公孙曜和余经历面色大惊,当下又不知到底是何人放火,都对晚些时候去过卷宗房的事只字不提。 天亮后,也没顾得上换下那一身满是烟灰的衣裳,公孙曜叫了周梨和白亦初,一起再到昨日那小酒楼里去。 只一脸后怕,先说已经查明了是有人故意纵火的。可这里是衙门,不是寻常老百姓家,不说那墙有多高多厚,便是这置放卷宗的房屋,如果不是衙门里的人,进不来不说,也不知道该烧哪一处啊! 又将自己昨晚拿走的那关于鲍壁死因的卷宗拿出来给他二人看。 周梨和白亦初一看,哪里还不明白,只怕真叫他们给猜中了。不然对方怎么想起去烧了这衙门的卷宗? 但这样大的手笔,怕是鲍寅自己一个人是办不得的了,更何况他如今也还在牢里。 一早上听闻了去他家四周蹲守的衙役也说了,他父母一夜未出,家中仆从也都规矩。 那么这样说来,鲍寅必然还有同伙。 而如今他杀人陷害谢英,应该是替他哥哥鲍壁报仇了,就是不知道是跟何人所谋。 白亦初觉得,“如果不是与他一般,和谢英有私仇的,那么就是利益问题。” 所以接下来要查的方向,倒也算是清楚明朗,只需要查谢英下去后,谁能代替他成为这清风书院的山长,又或是查他背地里到底结了多少仇家。 然后一步步排查,总是能拨云见日的。 衙门里着了火,那些死者家属得了消息后,反而没敢再来衙门里继续闹了。 他们到底害怕,衙门将这火灾赖在他们的头上。 毕竟听说被烧毁了不少案件卷宗,总是需要人来吃罪的,衙门里若不抓着纵火之人的话,这些当官的,可不就是简单被办个失职渎职之罪了。 也亏得没有人员伤亡,不然责任更大了。 但这事儿也是骇了公孙曜一回,他昨晚若是和余经历多在那卷宗室停留,不单是这证据要被烧毁,便是他们两个,就算是没有葬身火海,怕是也要替那纵火之人背锅。 到时候自己身上都背了罪,还怎么查案?只怕自己清白难保,最后还要成为这放火的罪魁祸首。 两人是后怕了一回,那卷宗也不敢放在身上,托付了白亦初收起来,等到查明了其他真相,再叫他一并给拿出来,做那呈堂上供的证据。 白亦初并不知晓公孙曜为何如此信任自己,只是想着他们为了查案子,还原一个真相,险些命都搭了进去,也是十分佩服的。 当下便是应了,小心收好,和周梨也不敢拿回家,便去了宋晚亭那当铺里,找了个死当格子给放下。 也没有同宋晚亭说那是个什么东西。 又为了避免这背后之人发现端倪,毕竟我在明敌在暗,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周梨和白亦初也不同公孙曜打交道了,只等他的通知便是。 这样的日子,也是提心吊胆,过了五六日,公孙曜终于亲自找来,将卷宗给要了回去。 白亦初领着他去那当铺里取走后,宋晚亭才晓得是个什么东西。 说起来,前年那七夕诗会的案子,和他也是脱不得关系的。当时人们正是要为了看他和那林清羽,才将桥给踩踏了,以至于后来发生了那样的悲剧。 那时候的他心境并不如现在这般坚强冷硬,只想着虽不是自己所愿,但那些人终究是因自己的缘由葬送了性命,为此他还从清风书院里休学了大半年不止。 如今再度提起来,只叹了一回,世事无常。 公孙曜将这关于鲍壁死因的卷宗拿走后,不过两日,案子就公布了出来,谢英被无罪释放。 只不过因为他这山长身份的缘故,幼子和侄儿得救,使得那鲍壁活活溺死水中。他幼子 尚且还好,和那鲍壁本就是要好的同窗,鲍壁心甘情愿下去救他。 反而是那侄儿,当时明明远在鲍壁的身后,帮忙救人的本是要先救近在咫尺的鲍壁,只因那谢道然大喊,他叔叔是清风书院的山长,然后那些人便绕过了鲍壁,去救这谢道然。 说起来,谢英又有些冤枉。可这鲍壁的死,又同他扯不断关系。 鲍壁为此而死,谢家虽是送了些谢礼来,但对于不缺钱的鲍家来说,根本就没有起到什么用。 他们痛失爱子,伤心欲绝。 那鲍寅没了敬爱的兄长,又清楚晓得兄长的死因,想着明明兄长这样的好人,最终却落下了这样一个下场。 所以他恨谢家的人,谢道几得救后,却没有管兄长,这是其一。那谢道然又又搬出了谢英的名头,抢了兄长的生机,这是其二。 他恨啊!尤其是在书院中每每看到那自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谢道几和谢道然,他就更恨了! 又觉得这两个人不过是酒囊饭袋罢了,怎么他们两人不去死?反而是自己博学多才又善良的兄长死了呢? 这样的仇恨滋生中,他起了那报仇的念头,想着若没了谢英这个山长,看他二人还如何嚣张?世人见了他二人,又可还要买他们的账?所以这一切都是怪谢英! 但是他一个人是肯定不能行的。 要说这人,不管聪明不聪明的,但凡下定了决心想要做一件事情,是无论如何都能办得成,哪怕那前路艰险万分。 鲍寅就是这样了,经过了半年的准备和暗中查访,先将这有心对谢英山长位置虎视眈眈的几人都打探了个遍儿。 然后从中寻到了一志同道合者,书院的一位执事卜公明,只要对方给自己提供些便宜,这马前卒手中刀由他来做。 他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谢英的命,要他为兄长偿命。 鲍壁虽非谢英所害,可若不是谢英为清风书院的山长,鲍壁就不会死。叫谢英这个清风书院的山长给鲍壁陪葬,比那两个酒囊饭袋划算多了。 也是如此,这计划便一点点生成。 他也是被仇恨逼红了眼,只想着要谢英万劫不复,从此谢家再也爬不起来,但却没有去想,这样会害了多少人家步上他所经历的这些痛苦? 而那卜公明被查到,还要归公于衙门卷宗被烧毁,公孙曜也非那吃素的,走到这一步,不单单就靠自家的家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一路追踪着那些蛛丝马迹,查到了纵火之人,再联合从鲍寅的证词中,便锁定了这卜公明。 如此案件就这般明了。 卜公明数罪在身,是难逃一劫了,那鲍寅害人性命,也自是没了活路的。 可谢英虽得了个清白出狱,名声却是大受损害,这主谋和从犯,也都是他们清风书院的人。 清风书院的最后一点名声,也是彻底毁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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