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驿长虽说年老,但是也心里门清,这林浩远是有大罪,但是他最大的两个罪,一个是任由林家打着他的旗子四处敛财横行 霸道,第二个便是这左云薇了。 林浩远听得这话,哭嚎声竟然就顿时哑然止住,扭头看着老驿长,颇有一种遇了知音的感觉。 奈何是那双手受了伤,不然如今他是恨不得一把握住老驿长干枯垂老的双手。 但眼里激动的目光却说明此刻他的心情,“你说的对,我定然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才一直绕着她转,她叫我出息,也叫我毁了,都是报应!报应啊!”于是又开始掉眼泪。 “别扯这没用的,分明是自己贪心太重,守不住本心还怪别人?那你纵容林家又当如何说?”章玄龄要记录,听得他这样鬼扯,分明就是有推卸自然的嫌疑,自然是不乐意。 林浩远却不赞同章玄龄的话,侧目打量了他一眼,顿时便出言道:“你并未爱过一个女人,你是完全不理解,那怎么会是贪心呢?那是爱!如今你可以这样说,可假以时日,你真的爱上一个女人,你就不会这样讲了!只怕到时候你无论使出什么卑劣手段,都要想办法夺取她的欢心!” 章玄龄闻言,放下说里的笔和白本,朝周梨问:“他这算是对我人身攻击,我可以用刑吗?” 但是此举叫林浩远见了,只觉得章玄龄是被自己说中了,气急败坏之下,要朝自己用刑。 而他自己又十分害怕,吓得忙朝后退缩着,嘴里连忙求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读书人,不要随便动粗!” 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不免是再一次疑惑,当初尚书阁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啊? 千千万万人里,就挑了这么个玩意儿。
第172章 周梨觉得实在是没眼看, 扭头转到一旁去。 毋庸置疑,林浩远的的确确是挨揍了。 周梨即便是没有看到,但也听到了章玄龄那拳头落到林浩远身上的声音, 以及林浩远那爹哟妈哟的叫喊声。 这番热闹沈窕自然是不愿意错过,听得这里动手立马就跑进来,往周梨身边一坐, 啧啧地开始和周梨悄悄发表着感言:“书呆子还总说我暴力,你看他,打人专门打脸呢!” 可不是嘛,眨眼间,那林浩远就已经好似猪头一般了,牙齿也掉了两颗。 一旁的老驿长见此,觉得差不多得了, 虽然这林浩远是有些欠揍, 但还是出言阻拦道:“好了好了,小章大人你别把人打死了,周大人这里还要问话呢!” 章玄龄这才停下手,一面将袖子给放下来,活动了一翻四肢,才重新捡起他的白本和笔,然后正襟跪坐在周梨对面, 继续一副要记录的模样来。 这前后间的变化, 实在是让沈窕大跌眼镜,难以想象刚才他还挽着袖子动手打人,这会儿又像是个乖巧老实的书呆子一般端正地坐在那里。 于是忍不住和周梨说:“他这是有两张脸么?” 周梨也没料到, 刚才暴力打完人后,章玄龄还能这么斯文, 心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一面朝那林浩远看过去,大抵是刚才被打的时候爹呀娘的叫得多了,这会儿叫老驿长扶着勉强坐稳,已经不再像是此前一番大放厥词了。 什么爱不爱,情不情的,一个字不敢再多提,一面偷偷拿眼神瞧章玄龄,生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他的拳头又招呼过来了。 分明看着都是和自己一样的文雅读书人,哪里晓得打起人来那拳头仿若是铁铸的一般,疼得他三魂七魄都在身体里晃动起来。 一面又朝周梨看去,“大人,下官有罪,你要审要判,直接给下官一个痛快吧!”可别再动不动就打他了,他实在受不住,这还不如直接砍了他的脑袋好。 周梨这是第一次看到不能吃苦挨痛的,心想那往后到了白石矿山上,有他好受的了。“你有什么罪?皆一一道来,也免得本官再多费口舌问你。” 林浩远却是想着伏罪,但叫周梨这样一问,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他纵容那左云薇,是因为自己爱她啊!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献点殷勤,怎么可能有罪呢? 但是他有些忌惮章玄龄,可不敢再将这话说出来,垂着头措辞半响,才吞吞吐吐道:“下官不该纵容左云薇,本为地方父母,应当多家约束才是。” 然而他说完,却发现大家都齐刷刷地看着他,十分不解。 直至周梨问:“没了?”这就没了? 林浩远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来,连忙说道:“我那二哥所行之事,我并不知晓,更何况我也拦不住!何况他是我二哥,旁人都知晓,我 总不可能做了这知州以后就同他断绝关系吧。” 所以那些人主动要给二哥送东西,要给林家钱送人,他怎么拦得住别人? 因此他觉得这也不关自己什么事情!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喜欢左云薇,不喜欢她的话,哪里有当下的一切折磨? 周梨听得他的这话,认认真真地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遍,忽然就释怀了,放弃了,不打算再继续审问这林浩远了。 这就是个蠢货!而且他的认知了,他应当是没有触犯律法的。 无知!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人,当初怎么就能考进前一百名去?是因为爱么? 如果是,那周梨也不得不承认,这爱情的力量可真是不小。 让他为了包庇左云薇,竟然能在科举之中杀出重围来。 叹了口气,也懒得再问了,只招手朝外面喊了两个人,将林浩远给关回去。 林浩远却不知周梨和众人如何想的,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将他们给说服了。那如此的话,到了州府,应该就是浅浅责罚一回罢了。 至于左云薇,她的确是带人劫杀了路过的商队们,手里沾了人命,自己如今是顾不上她了。 反正她由始至终都觉得是二哥好,那她好好等着二哥来救她就好了。 而自己,往后余生当要为自己而活了。 待他退下去后,周梨也没有审问的心思了,何况寂夜深深,门也差不多要修好,便准备休息了。 老驿长起身告辞,再三朝周梨谢恩,不记他今日安排不周的过错。 而章玄龄那里,将方才所记录下来的一切给周梨过了一回目,确定无误后,也起身回去休息。 这个时候的风雪更大了,起先的那硬邦邦,吹落在脸上还叫人觉得皮肉生疼的雪粒垫在了底下,如今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来。 周梨睡前出去巡游了一圈,只担心那本就腐朽的马棚怕是支撑不住这些积雪,叫人随时清理。 还有这破败的驿站,怕也要叫人值夜,不然的话,要是这鹅毛大雪不停歇下到天亮,怕也承受不住积雪重量,天亮就坍塌了。 众人那里只应了,又多在人群里添了好几个火塘,老驿长还带着小驿卒一起搬了些石碳里加在里面。 如此一来,这火也能旺些,延续又久,自不会叫这些晚上在外过夜的众人受寒。 要说这石碳,的确品质不好,无烟无味。 周梨拿着火钳在里头翻看了几下,发现也没有夹层,几乎都是上好的精碳。 这还是老驿长从矿区下面的河沟里捡回来的,都尚且是如此品质,那可想而知乌鸦山里的石碳,质量到底是有多好了。 她便和整理铺盖的沈窕说:“本来我此前还一直想,冯家当初将女儿送去屛玉县,显然是有心成为这也业州第一家了。哪里晓得,比起着林家来,冯家反而是不算什么了。而且眼见着此处经济发展实在过慢,又不似别的州府有特产工坊,但如今看来,倒是我白白担心了,当下只要抄了这林家,倒是能肥了整个业州,届时可让人直接将路给修起来了。” 什么都好说,可以缓一缓,但是这路啊!迫在眉睫,这一路他们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若都是灵州那等通天大道,哪里还需要走这么久?一天半的路程,怕是能节省一半时间呢! 且还有那乌鸦山的石碳矿区呢! 只可惜如今要忙着进城去,不然她是有心去那乌鸦山看一看的。 沈窕闻言,想着业州这一路走来,的确不见什么。甚至都不如那绛州等地。绛州那一处,到底还有些牧区等等,可到了这业州,山川多歧路不说,且贫瘠百姓更是散落各处山洼间,行路十分难。 所以也赞同周梨的话,“是了,就算要弄什么发财的大计,也要路通,这路不通,里头出不来,外头进不去。等着路都修好了,做什么都方便呢!”不过有些纳闷,如今综合所得来各方审讯,这业州即便是从前有不少狂妄之徒,但如今除了七岔岩,全都为林家一支了。 连冯家都销声匿迹了。 所有的涉法之事,都是林家为头为主,真要清算起来,倒也是简单得很。 又见时辰的确是不早,便也是催促着周梨休息。 两人吹灯歇下,外头时不时听得马鸣声起,或是值夜巡游的队伍四处清扫屋顶马棚上的积雪声音。 不知是什么时候,周梨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便惊醒过来,只见刺目的白光从破旧的窗户外面照射进来,火盆里的碳已经快要熄灭了。 难怪屋子里会这样冷。 她连忙起身,赶紧往炭盆里添了些木炭,眼见着木炭燃了起来,才将石碳给放进去。 只是这一番声响,也将沈窕给吵醒来了,揉着眼睛朝窗户缝隙外面看去,“这就天亮了?”感觉才躺下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呢! “是天亮了,雪也停了,不过下了大半个晚上,想来积雪也不少,今儿路是难行了。”所以周梨也没叫急着赶路,打算让大家都吃饱喝好,再慢慢上路。 不然又没能休息好,还没能吃饱,到时候一个个在这大雪里饿得前胸贴后背,精疲力尽的,到了那城里,多半也好似难民或是乌合之众一般,如何能震慑那林家? 正是这样打算,所以她刚才起来,没忙着将沈窕叫醒。 眼下见沈窕和迷迷糊糊的,便道:“你再睡会儿,我洗把脸便出去转一转。” 沈窕‘哦’地应了一声,抱着被子重新躺下去。 周梨这里洗漱好了,便也开门出去,顿时迎面而来的白光,叫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老驿长已经起来了,和小驿卒在雪里掏他们的柴火堆,见了周梨便上前道:“这雪才停了片刻。”一面抬头望着明晃晃的天,“不过瞧着,应该是不会再下了,小老儿这里想着,一会儿烧个大灶火,给大伙儿煮点面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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