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躺在地上的那女孩却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脚,想要避开走过来搀扶自己的周梨,眼里的恐惧还未散去。 周梨见此,更不可能就这样转身走了,只将声音又放软了几分,“我不会害你的,你若是不想回家,你先起来,我带你去瞧大夫。” 说到大夫,那女孩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下意识地抚摸起自己脸上的疤痕来。 周梨这才看到,她的手上仍旧有许多烫伤的地方,划过脸颊的时候,手上的痂反而刮到了脸上的痂,顿时疼得她身体哆嗦起来。 此情此景,周梨这个旁观者看着,都觉得疼,“你还能起来么?”她又轻声问。 女孩挣扎了一下,还是爬起身来了,但是眼里的恐惧虽已散尽,可是如今却满是防备之意。 她的腿不知是被那些孩子踢伤的,还是本身就有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周梨便伸了一只手过去,“走吧。” 女孩打量着她,见她一手牵着马,一手悬在那里,犹豫了片刻,女孩便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只不过借着街边灯火,入目看到自己满是痂的手,只觉得自卑不已,但还是朝周梨道谢:“谢谢你。” 她这一声道谢,让周梨长松了一口气,就怕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但现在她既然同自己说谢谢,明显是有机会能同交流的。 当下周梨也不着急去四方客栈了,只将人带到就近的一处医馆里去。 那里头的郎中见了周梨将这身上多出烫伤的女孩带来,有些意外地看了周梨一眼。 随后喊了药童出来碾药,自己则给那女孩诊脉。 而周梨则帮不上什么忙,便在外厅里等着,一个来给儿媳妇抓药的大娘得知周梨将街上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女孩带来包扎了,便同她说道:“大妹子你是个好心人,那孩子愿意随着你来,以后你会有福报的。” 周梨 一听,便以为她知晓这女孩是何人?连忙借机问起来。 却听大娘说:“她是哪里来的人,我们也不知晓,只是七八天前,她忽然出现在城里了,躲躲藏藏的,早前便有个好心的书生要领她来医馆,她死活不来,说送她去那善堂里,她又不愿意去。” 而且还不说话,便道:“指不定还是个哑巴,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可怜勒。” 因还惦记着儿媳妇晚上得吃一顿药,于是忙着回家熬药,就没再和周梨多谈了。 周梨又等了一阵子,大夫便出来了,抓了三副药,外加些黑糊糊的药膏,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熬制的,且还有一股酸臭味道。 他大抵也知道这女孩来了镇子上好几日,也可怜她,于是便同周梨说道:“你也是个好心人,那三副药,算是我送你的,只不过这药膏里头,有好几味药成本高,我这小地方上,也承担不起。” 周梨闻言,也是大方地拿了银子,朝郎中道谢过后,便领着那女孩走。 女孩也愿意同她走,没问她要将自己带去何方? 直至进了客栈,周梨要了个大些的套房,那小二虽嫌弃女孩一身酸臭味的药膏,但也不愿意得罪周梨这个财神爷,便给领上楼去了。 考虑到女孩如今的样子,周梨便没下楼吃饭,使了小二的几个铜板,让他帮忙送上来,顺便给这女孩准备了些温和的食物,又托他帮忙熬药。 女孩很明显已经好几日没吃饱了,在饭菜上来后,短暂的防备后,看到周梨什么菜都吃了一遍,她才动手。 周梨自是明白着孩子的戒心,因此也是特意将每一个菜都尝了一遍,也好叫着女孩放心些。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女孩子自打拿起筷子再放下后,所有的碟碗都空荡荡的了。 周梨见此,越发心疼,叹了口气,喊小二的给收拾下去,没多会儿,小二的便端了汤药上来。 这次女孩看着药,倒是没等周梨帮她常尝一口,反而自己一仰头全喝了。 “你如今可以告诉我,你家是何处了吧?街上也是有人愿意帮你的,你为何不接受他们的帮忙?”不管是那给儿媳妇抓安胎药的大娘,还是医馆的郎中,都有伸出援助之手。 女孩垂着头,沉默了片刻,猛地抬起脸来,被纱布包裹着的脸上,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是一双眼睛却是沉着冷静,“你不是本地人。” “我不是本地人?仅此而已?”周梨有些诧异,随后反应过来,“你是本地人?你害怕他们认出你?”按理她的脸已经烫成了那个样子,应该是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但是如果长久的接触,到底是会叫人发现一二。 所以女孩才拒绝大家的帮忙,宁愿躲起来,任由满身的烫伤恶化,也不愿意接受大家的好心。 果然,周梨的猜测是正确的,女孩点了点头,随后忽然起身,不顾腿上的伤就要朝周梨跪下:“求你带我走,只要你给我一口吃的,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周梨自是先一步将她拦住了,“我连你是何人都不知晓,便直接将你带走,若是回头你家里找来,告我一个拐卖之罪,我又当如何?” 她这并不是有意为难,只是这女孩连姓名身份都不愿意道出来,她也不能就这样盲目地帮了。 因此便说这一番话来刺激她,希望她能将身份道来,又为何弄成这番光景。 不想那女孩得了她的话,一连退了好几步,眼睛通红,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抱歉,我并非有意害你,只是,我……” 她没在说下去,但也没哭,只沉默地站在那里。 “你有难言之隐,我可以理解,但你总归还是个孩子,若是不愿意回家,那就去善堂。” 只是周梨话才说完,那姑娘却拼命地摇着头,“不,不,我不能去善堂,也不能继续留在这县里了,会被认出来的。” 得了这话,周梨不禁拧起眉头来,“你有什么仇家?” “仇家?”女孩却是哀叹了一声,“倘若是仇家,倒也好办,只是可惜,姐姐你如何也想不到,是谁要害我的性命。” 女孩到如今都没有办法相信那些事实,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姐姐,然后是她,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弟弟妹妹们了。 可她却没有一点办法,甚至连去求救的勇气都没有。 她谁也不敢相信,所以当她在那巷子里的杂物里躲了几天,这身上的烫伤之处开始溃烂,她才从中出来。 只是被太阳一晒,她实在撑不住,便昏死了过去。 醒来竟然有好心人给她的伤上面涂了一层药。 可是她听到对方说话,晓得对方是本地人,也不管多待,便偷偷趁机跑了。 随后便像是一只老鼠一般,躲在着县城中每一个阴暗的角落,直至天黑会后她才赶出来找吃的。 也万幸以前的日子过得好,身体倒也养得不错,所以性命没有被这大面积的烫伤给躲过去。 其实周梨看到她身上脸上这样大面积烫伤,却没有发生感染等,是十分诧异的。 眼下听得她的话,便试探性地问道:“莫不是,害你的,是你的亲人?”说到这里,也就猜测起来:“难道你父母不在了,你寄养在亲戚家?又或是有了后爹就有后娘?” 女孩到底还是小,她虽有心瞒着,但面对周梨的循循善诱,不由自主就脱口道:“都不是,你一定想不到,这样对待我的人,是我的亲生母亲。”说到这里,她的眼泪一下就决堤而出。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父亲忽然去世后,一切都变了,母亲的眼里再也没有慈祥温柔的光芒了,反而充满了戾气和仇恨,对待他们这些儿女,更如同仇人一般。 大哥死得太忽然了,三妹也在去工坊给母亲送饭的时候,失足掉进了工坊里的深井中。 她觉得不可能,三妹又不是七八岁的孩童,她已经十二岁了,怎么可能那样不小心?跑到井边去呢? 所以她劝说母亲去衙门报案,可是母亲不但没有理会,还将她关起来,一天的夜里,她忽然被这滚烫的刺痛疼醒,只见母亲提着一壶烧得滚烫的热水,正朝着自己倾泻而下。 她那时候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母亲,而是一个恶魔。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没有翻滚挣扎求饶的机会,直接就昏死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母亲的声音:“不孝女,竟然敢怀疑老娘!” 是了,她怀疑母亲,她在劝说母亲为了三妹掉井里的事情去报案的时候,母亲不愿意,她一时情急之下,便说了一句:“母亲不愿意,莫非此事与母亲有关系?” 她也就说了这么一句。 她是无心的,那时候的她怎么可能怀疑三妹掉井里的事情和母亲有关呢?她不过是太着急了,试图用激将法,好叫母亲为了证明清白,允许她去报官。 但是她没有想到,换来的是软禁,是这滚烫的热水撒在身上的结局。 而此刻周梨听到她这绝望的哭声,也完全被震住了。 她也断然没有想到,一个亲生母亲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女儿,这和杀了自己的骨肉,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满脸的大惊。 那女孩看在眼里,忽然发出一声自嘲来,“我便晓得,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谁会相信一个做母亲的,会对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她绝望了,软软地顺着身后的柱子瘫软坐地,这会儿似乎已经感知不到身上的伤疼痛了,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死气。 周梨见此一幕,急忙走过去,想也没有多想,“我信你,你快些起来,到床上去躺着,你身上的伤口,不宜这样撅着身子。” 说着,她见那女孩没动,便身上去扶。 女孩反而一怔,仰起头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喃喃问道:“你,你当真信我的话?” “我如何不信你?难道你专门拿自己的一辈子来诬陷自己的母亲么?”周梨回着。 女孩得了这话,却是哭得更凶了,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瞬间尽数发泄出来,一边哭一边说道:“原来,原来只要我愿意说,是有人相信我的。” 她这一瞬间有些后悔,早在第一时间就去找叔伯的。 可是世间没有后悔药。 也是如此,她此刻看着周梨,满心的期待,再次确认道:“你真的相信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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