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东西她们只扔了一回,里头被叫小狮子,且又满脸天真的小孩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朝他俩解释,“不好意思啊,第一次来就叫你们见笑了,其实这里的姐姐们都挺好的,就是讨厌白天休息被吵。”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一个披头散发的文隽中年男子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削瘦的面孔上没有一跟胡须,头发乌黑,披在脑后,不过梳得整齐,一身洗得发白的圆领长袍,已经瞧不出本色究竟是什么了。 不过周梨却瞧见了他手里的梳子。 显然,他听到这小胖子喊的时候,可能正在梳头。 但是周梨撇了撇那已经快要挂到天空正中央的太阳,觉得现在起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这先生瞧着也不大靠谱。 可是先生十分热情,想伸手热情握白亦初的手,大抵想夸他几句慧眼识珠的话,但似乎才察觉到手里的断了好几个齿痕的梳子,只塞给身后的小孩儿,拉起白亦初就进去,“你能选择我们武庚书院太明智了,我领你看看我们书院去。” 说罢,也朝周梨喊道:“小姑娘你也来瞧。” 跨进了门槛,仿佛像是置身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一般。 这书院和陈旧布满斑驳的墙外,是四通八达的小巷子,巷子里马上宿醉的嫖客留下的呕吐物,或者是勾栏院里的潲水。 总之各种臭气熏天,老鼠横行。怎么看都是个污浊肮脏的世界。 可是进入这扇门后,哪怕入目所见一切皆充满了历史,甚至有些破败感,可那一叶窗户或是一丛竹,都处处透着一股浓郁的文化气息。 这和那修筑得巍峨辉煌的清风书院来比,周梨觉得这里更该符合清风二字。 到底是曾经万众瞩目过的书院,骑射礼乐书数,如今也都仍旧教授,虽然那马棚里的马略瘦了几分…… 但场地总归是有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满脸都写着单纯天真的大嗓门小孩儿,竟然多出了两个身影。 瞧着也是十一二三岁的年纪,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俩。 有那么一瞬间,周梨觉得他和白亦初好像猴子…… 但依稀听到了其中一人说:“先生怕是要白忙活了,这么几年,来咱们书院多少人了,又有谁留下来?” 另外一个那长相看起来略显冷漠,抬着白皙的下巴‘嗯’地轻声附和着。 还有那大嗓门小孩儿觉得,白亦初会留下了和他们一起上课,以后他们也许就有同窗了。 先生很热情,事无巨细地介绍着这书院里的每一个角落,但对于从前的辉煌,却是只字未提。 实在叫人觉得奇怪。 不过白亦初已经下定决心,尤其是到了藏书阁的时候,更是直接和周梨说,“我想留下来。” 周梨其实蛮喜欢的,这里有种给人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这样被勾栏院和瓦舍包围的书院,虽然是陈旧,但却未沾染外面的一丝污浊。 听到白亦初要留下来了,先生十分激动,立即便与白亦初保证,只要他留下来,肯定倾尽全力教授毕生所学。 就是不知道他这毕生所学的容量有多大。 周梨将拜师礼送上,以及准备好的束脩。却不想先生竟然说书院是不收束脩的。 所以这是书院没发展起来的缘故么?贪便宜的人是有,但还有一种觉得便宜不是货的人。 加之如今这武庚书院又被这样的环境包围着,那愿意送孩子来的人就少之甚少。 拜师礼是在藏书阁举行的,虽然落魄了,但礼仪是一点也不可废。 周梨本来在一旁观礼,只是瞧见那数之不尽的书本时,有些动心,忍不住问:“先生,我可以来这里看书么?” 不想先生眼睛一亮,“你也识字?” “认得一些。”周梨回着。 先生却朝她招手,“那你过来,你若成了我武庚书院的学生,这里的书随便你看。” 这下换成周梨愕然了,有些难以置信,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他要让自己拜师?在他这里上学? 朝廷没说不让姑娘家读书,但是书院,甚至是那皇帝的女儿都没资格和皇子们一起听课。 顶多也就是给她单独请个先生,在自己的宫殿里学习罢了。 也是如此,权贵人家的小姐们,也都是请先生在家授课。 这到书院里,和男学生一起上课的,前所未闻。 然而先生在周梨诧异之际,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挥着手道:“罢了,你想来看书,就来看吧。”让女子读书,起的是好心,可是他也害怕,为此害了眼前这个小姑娘。 偶尔来看书,倒也无妨。可若她真留下来和自己这几个学生读书,再传出去,可就没有那样简单了。 他是无所谓,可小姑娘要名声。 周梨朝他道了谢,心想果然是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有那么开明的先生,主动劝女子入学呢? 拜了先生,听了武庚书院的院训,虽然其实绕不过忠孝廉节四个大字罢了,但因为先生说的声情并茂,有感而发讲了几句, 大家还是听得认真,多少有些被感染到。 也将书院里这仅有的几个学生给认全了。 方才大嗓门那个只有小名,就叫小狮子,今年八岁。 另外一个总是拉着脸的,却又长着一双丹凤眼的叫挈炆,这不像是一个中土名字,不过周梨瞧他肤色也白,心想别真不是中土人吧? 最后一个叫顾少凌,也比较健谈,和白亦初周梨一个年纪。 至于先生,云长。 除了他们这些学生师长,书院里就一对夫妻,男的管喂马扫洒,女的负责衣裳浆洗和一日三餐。 和所有的书院一样,正式开课后,七日一沐休,但也只有一天,不过白亦初就住在城里,是可以回去的。 先生要求他明日就来入学,所以今日早放他和周梨回去,一来收拾东西,二来和家中长辈告别。 但其实他们两个孩子自己找上门来,还都准备了束脩和拜师礼,显然家中可能已经没有了长辈。 就算有,只怕也是不管事的。 也正是这样,云长先生最后同意周梨进来看书,哪怕他坏了书院的规矩。 书院有一条院训,非本院学子,不可入藏书阁。 可是云长先生看着这短短五十年,就要彻底消失在大家记忆中的武庚书院,心想这书院都快没了,还顾及个屁的规矩啊? 读书的事情就此安排好,周梨和白亦初对于这武庚书院的印象和人都不错。不过白亦初是觉得:“我瞧着这些同窗们倒是挺有趣的,方才听顾兄说,挈炆是西域人呢?而且小狮子的大名,得等他成年后,自己取,说是他们家的规矩。” 一面疑惑地问周梨,“你说咱也看过许多奇文杂记,怎么没见过这样的规矩?” 有趣是另外一码事,周梨是觉得这武庚书院里,好像就没有一个寻常人!若真要有,那就是白亦初尚且算是正常些了。 尤其是那云长先生,有些癫狂的模样。 不过自己听他说院训时候说的那些话,倒是像极了真正的文人雅士,胸中有诗文香。 听到白亦初的话,也有些惊讶,“是呢,头一次听过,别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吧?”只是马上又给否定了,在武庚书院读书,且又没有亲人,怕是个可怜孩子罢了。 又想起那小狮子一派纯真的样子,心里也是喜欢,“明日你去的时候,让小八哥送你,给大家也带些咱家正常咸味的卤菜。”心下又有些遗憾,“今日所见,外围环境虽是差了许多,但是那书院总是好的,藏书又多,若小八哥愿意读书就好了。” 然等回了家,只见柳小八在铺子里给人切卤肉,才做了不过几日,那动作好似行云流水一般,麻利得不像话。 而且见他又满脸的欢喜,仿佛是真爱极了这行业一般。 柳小八将卤肉包好递给客人,见了他俩高兴地问:“可寻到合适的读书地方了?” 白亦初颔首,“找着了,只不过要住在里头,七日一休,往后这家里就你一个男子汉,要劳烦里多照顾些了。”白亦初这话,倒不是客套,而是他真去了书院,家里的男丁就柳小八和小树。 小树儿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成长为大树,替大家遮风挡雨呢! 柳小八一听,颇有种被委以重任被重视感,立即承诺道:“你放心念书,我不是读书的料子,这家里有我呢!” 正要说什么,又有与柳小八熟络的客人来买卤菜,他便先忙去了。 周梨和白亦初便进了后堂去。 只将读书之事告知元氏,元氏听是那武庚书院,虽听说名声不好,但她自来对于周梨的话是从来没有半点怀疑的,周梨说她,她便觉得好,当下去替白亦初收拾行礼。 却不晓得,这会儿才将绣铺给支起来的周秀珠和杜屏儿,却叫几个纨绔子弟围了铺子门。 周秀珠急得不行,见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地唤着屏儿好妹妹,将屏儿吓得不轻,忙挡上去。 周梨和白亦初若是在,一定认得出这几人。
第38章 这四人正是前些日子, 他二人去清风书院是遇着的那几个纨绔子弟。 自打那日周梨提醒过马车上的‘钟’字后,白亦初也是暗地里去访了出来,这四个纨绔究竟是谁家养出来的不孝子。 那马车的主人家, 正是这城中福满酒楼当家的儿子,叫钟易光,倒是取了个好名字, 但人德性不配名。 但马车虽是他家的,可在这个小团体中,却是身份地位最低下的,只因其他三人,要么家中有近亲属在朝为官,不然便是官宦之子,唯独他一商户小儿, 与之格格不入。 所以为了融入那三人的团体, 他也是煞费了苦心,平日里不但要给这些公子哥儿们提供银两花销,整日专门为他们寻乐子,有时候遇着他们不悦不欢喜,还要被马上几句,有时候还会挨巴掌。 但对他钟家来说,这似乎也是值得的, 毕竟那钟掌柜时常与旁人挂在嘴上说, 他儿子与同知家的儿子是知己好友,与余大人的侄儿又十分交好,连带着汤家的小少爷, 也和他儿子有所来往。 也是为了这一份虚荣,钟掌柜在儿子伸手要钱财之际, 是一点也不小气抠门,就为了儿子能讨好这群公子哥,他脸色有光。 那余致远的叔叔是知府大人的属官,虽是小小的一个经历,正七品下不入流,可因替知府大人公孙曜掌管着各类文书奏章,时常走在一处,与那公孙曜还算是有几分交情,因此也是有得意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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