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瞧见了,人家何等心胸,只怕从头到尾也没看得上你。所以我若是你,不如借着顾医士的势,攀上太傅大人的高枝,也让咱们江府前程更透亮些。这第二错,是你既然打了顾姑娘的主意,就不该不说实情。我瞧着那顾姑娘的性子,你若说了实话,未必会有现在的局面。这最后一错,便是你昨日那苍白无力的道歉。我若是你,当即便该泣涕交流,虽损得一时颜面,可至少众人都会知道你是诚心悔过,那事情的结局或许还更好些……” 虽然这些话十有八九是出于江府的立场而言,但江辰多少还是听进了一些。他眼神涣散地看着眼前幽幽流淌的江水,终于感受到悔恨一点点向心头涌来。 一切本不该如此的。当年虽然身住外祖母家中,可祖父和父母亲对自己极为疼爱,不时便要过来亲自探望。而自己当初承诺要替江家子孙谋得治疗隐疾之法时,阖府上下对自己又是多么的感激。 可此刻,一切却都化为了泡影。 绘着碧水蓝天图样的两桅木帆大船上,一位姿容憔悴的少年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肩缩在高背椅中,一双桃花目写满了悔恨与懊恼。 江明见不得他这没出息的样子,索性命人将他抬回了自己的房间。不曾想下人随从实在伶俐,竟已将江辰素日所用的物件全都在房间内陈设完毕。 桌上摆着常用的青瓷铁胎茶壶,江辰不见还好,一见不由得心中一酸。从前这般时候,那茶壶中总是沏着热热的南州枸杞茶,茶是追蝶煮的,茶壶是她挑的,连枸杞亦是追蝶亲自选出来的。 “她去哪了,她去哪了,叫她回来,叫她给我回来!”江辰发疯一般喊叫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从前那样好脾气的人,怎么忽然就这样心狠了? “你打算去哪里呢?”站在太傅府的门前,顾轻幼问着追蝶。追蝶方才早已打量过顾轻幼一遍,见她神态饱满,双眸水润,连半点黑眼圈都没有,便知道人家这两日是当真睡得好。 追蝶暗自嘲笑了一番江辰的自作多情,才回答道:“我要先回苏城住一段日子。顾姑娘,等到顾医士治好了亭儿,您一定想着来信告诉我一声。” “放心吧。”顾轻幼点点头答应下来。晓夏在旁边拉着追蝶的手,此刻瘪着嘴,红着脸,十分放心不下道:“其实你随江公子回去也是好事啊,为什么非要自己走,毕竟是姑娘家的。”
第39章 “我是伤心伤怕了。”追蝶半是戏谑半是认真道:“你们不知道, 当初江府上下都给我脸子瞧,他半点没维护过我。如今又闹出了这样一桩子事,呵呵, 我也不是糊涂的, 他心里何尝有我呢?” 说着话, 追蝶望向了远处的一行鸿雁, 高傲的下巴微微昂着,轻声道:“何况, 我为他,为了亭儿活了这么多年, 难道就不能为了自己活一次吗?你们知道吗?我喜欢弹琴, 从小就喜欢, 后来生了孩子, 就顾不上了。所以我想回苏城去, 找到从前教我的琴师, 或许, 我会有不一样的日子。” 顾轻幼听得心里热热的,忍不住道好。追蝶却回过头来看向她, 一脸真诚道:“顾姑娘, 你值得更好的人。也多留意身边的人吧,你是有福气的。” “你也是。”顾轻幼没多想,清丽的脸庞上挂着单纯的笑意。 待送走了追蝶,陆厨娘便派人来传话,说是午膳已然备好了。 “我给小叔叔送去。义父走之前说了, 要我盯着小叔叔好好用膳。”顾轻幼拎着裙裾, 笑盈盈地往厨房跑去。 “哎,姑娘别跑, 您慢点。”晓夏一边赶紧追上去,一边在心里对罗管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昨儿罗管事竟然嘱咐自己劝姑娘想开,莫要让姑娘心情不虞。真好笑,姑娘这是心情不虞的样子吗?姑娘就没有心情不虞的时候好吧。 世安院内的几口大缸里盛满了干净的清水,用以减少夏日的燥意。透过大开的窗扇,能瞧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敛眉站在桌案前,一袭玉色夏衣,领口是细密大气的滚边刺绣,衬得他越发俊美无铸,整个人似乎也散着淡淡的光彩。 可他显然心情并不好,一双眼眸乌黑如墨,寻不见底。但随着外头少女清脆声音的响起,他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 “小叔叔。”果然顾轻幼穿着一身奶白锦衣进门,发髻简单又灵巧,唇畔的笑意更是让整个夏日都失了几分炎热。 “进来。”李绵澈的声音带着几分独有的味道,让人很是心安。 “吃过药了吗?”顾轻幼撂下手里的食盒,左右查看是否有空下的药碗。 “别看了。”李绵澈以目让她坐下,又走到她跟前,才叹气开口道:“你跟我说实话,江公子的事,到底有没有不高兴?” 外头的人大概打死也想不到,堂堂的太傅大人也有猜不透人心的时候。 “一点都没有。”顾轻幼别过脸,粉嫩的下唇轻轻抿着上唇,显出极致的可爱。又随手挑开食盒的盖子,懒洋洋道:“江公子是挺温柔的,可我还没想到那个份上呀。” 大概是相处的时间还不够多吧。 “原来不仅要会射箭,还要温柔一些。”李绵澈放下心打趣。 “我看话本上说,姑娘都喜欢温柔些的男子。其实江公子与话本上说得倒很像。” “哪来的乱七八糟的话本。”李绵澈无奈地从她手里接过四棱乌木筷,语气更加随和道:“你吃过了?” “还没。”顾轻幼咽了咽口水,双腮微微鼓起,望着食盒的几碟菜色眼前一亮。 李绵澈笑着将四五样菜色全都摆出来,又耐着心将她的筷子递过去,见她先咬了一口虾球,才觉得生了些食欲,便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话本上还说小叔叔修缮驿道一事让不少渭北百姓得了实惠,如今那边吃饱穿暖,全赖小叔叔在这边卖主求荣。”顾轻幼一边嚼着鲜嫩的虾肉,一边随意道。 “卖主求荣?”李绵澈不屑一笑,转念却抬眸问:“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顾轻幼坦率地摇摇头,耳边的水晶坠儿轻轻晃动,随即又笑道:“我只知道小叔叔从来不会错。至于旁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反正嘴长在他们身上,又不归我们管。” “那若世人都觉得是我错了呢?”李绵澈追问,眼底隐有精芒。 “那世人就都是错的。” “真这么想吗?” “真这么想。”顾轻幼撂下筷子,微微昂首,乌黑的睫毛轻轻抖动着,脸庞分明稚嫩清秀,但说出来的话却比谁都窝心。“小时候曾见过一种鱼,这种鱼很奇怪,永远都是逆流而上,与旁的鱼截然相反。后来义父告诉我,这种鱼叫做鲑鱼,是唯一一种能跃过龙门的鱼。所以小叔叔,谁说一定要顺从别人的眼光,做寻常的鱼呢?” 上回是鹰,这回是鱼。怎么听怎么觉得是乱七八糟的故事,可偏偏是这毫无出处的故事,最是下饭,最是抚慰人心。 李绵澈的筷子迟迟未动,一向清冷的目光此刻难得噙着温柔。 “连陛下都坐不住了。”他轻轻道。可眼前的少女却如此笃定。“你怎么……” “我怎么了呢?”顾轻幼俏皮地笑,白皙的肌肤是诱人的光滑。 李绵澈望着眼前的鱼肉吞吞口水,故作恼怒地笑道:“你怎么把小叔叔当成鱼来看?” “鱼不好嘛。”顾轻幼的声音轻轻软软,又拿筷子戳了戳眼前浸满汤汁的醋鱼。 “自然是好的。”李绵澈败下阵来,拿筷子夹了一口,果然鲜香无比。 但就在这日之后,随着渭北与宇州互市越来越密切,随着渭北的百姓愈发身家富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指责李绵澈勾结渭北候,将大誉库银用作壮大渭北之势。起初是私下议论,待到后来,竟有言官出面,要皇帝罢免李绵澈太傅之位。 外头这样的闹腾,罗管事便把门户看得更紧,以至于顾轻幼从夏到冬始终没怎么出门,直到次年春来。听说郊外的庄子里暖池已然修缮完毕,顾轻幼便打算出去散散心。 庄子里闻言立刻上下而动,齐齐准备。虽然都觉得太傅大人的官帽岌岌可危,但到底谁也不敢小觑这尸山里杀出来的阎王。何况毕竟是自己的上头主子,即便真有一日遭殃,那也是有本事拉着自己陪葬的。 此刻赵浅羽也身居在郊外的绿萝庄内。前两日小太监已然来传了旨,说是过了清明便可解禁足,还请公主往后谨言慎行。 “自然是要谨言慎行的。”赵浅羽对着青鸢念叨。“我这皇弟好狠的心,竟然禁足了我大半年之久。若不是母后疼我,过年的时候接我入宫住了半月,我岂不是被憋疯了。” 青鸢细细替赵浅羽上着妆。从敷脂粉到抹胭脂,从画黛眉到贴花钿,青鸢一步步都是做惯了的。但该说不说,近两年公主脸上的脂粉越来越厚了。其实青鸢觉得倒是与年纪无关,而是公主忧思日多,才导致原本的薄薄一层脂粉已然遮不住她的细纹。 但好在,禁足的这些日子消息闭塞,没有官眷往来,因此虽然孤寂了一冬,反而养得姿容恢复了一些,连肌肤也多了几分从前的雪润。 “昨儿孙姑姑说她们庄子刚出了春笋,今儿可送来了?我倒是想着这一口。”赵浅羽今日选了黑烟眉,越发衬得整个人如珠玉一般隐有光彩,让她对镜自照间,不由得心情大好。 青鸢闻言一双眉头便变得皱皱巴巴起来。来之前她万万没想到,公主选的这庄子竟然紧挨着太傅大人名下的一处庄子。好巧不巧,这庄子又恰好是孙姑姑与那云俏姑娘所打理的。那孙姑姑本就是见杆就爬的主儿,得知公主在这,一天倒要跑来两三回。起初公主还不在意,可往后二人越说越投机,可不是都瞧那顾姑娘不顺眼。 一想到这,青鸢只觉得头疼,忍不住劝道:“公主您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何必老与那乡下妇人来往呢?您只看孙姑姑每回过来,除了背后说些闲话,便是阿谀奉承,哪有正经人的样子。” “你不知道吧,顾轻幼要来庄子上了。”赵浅羽兴致勃勃,眉心的金钿光彩照人。“顾轻幼既然都来了,没准绵澈也会来呢。” “可……” “行了行了,你别管了。一会我与孙姑姑说话,你去挑拣一些不喜欢的衣裳首饰,让她拿回去给云俏用。你就不必过来伺候了。” 说话间,青鸢手上的胭脂已被夺了过去。她呆在原地怔了怔,到底无可奈何,只好说句我给您准备燕窝去,便恹恹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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