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多时孙氏便来求见。一进门,这妇人先是啊呀一声抚掌,随后便眉开眼笑道:“怎么两三日不见,公主越发精致了。啧啧,是这眉毛的缘故,这眉毛画得可真好看。” “是黑烟眉。”赵浅羽本也很吃这一套,但因方才被青鸢说上那么一句,想到孙氏不过是奉承自己,一时也觉得没意思,于是表情淡了淡,脱口道:“近来云俏可好?” “那孩子虽壮实,但也缠人,她整日出不得门,忙得焦头烂额。”提起云俏,孙氏脸色一黯,到底心疼。 “也真是可惜了。”赵浅羽用手指拈了些西洋香膏,轻轻往纤细的手腕上涂抹着。“若是那顾姑娘能有些容人之量,早早让云俏去她跟前伺候,如今只怕也混成大丫鬟了。往后嫁人也好,陪房也罢,身边总会有三四个小丫鬟伺候着,哪里像现在。” “谁说不是呢。”孙氏一脸赞同,但其实心里早就不这样想了。她再糊涂,被自家女儿骂过一回,也总算醒转了许多。回想当年的事,大多数还是自己和女儿错在前头,真挑不出人家顾姑娘的毛病。更何况自从云俏孕后去过一回太傅府,顾姑娘每月都会派人送些银子或绸缎来,实在是尽足了心的。 不过眼门前,孙氏可不打算把这些心里话说出来。她深深知晓,公主一向最不喜欢顾姑娘。若是自己站在顾姑娘那一边,哪里还有便宜可占?倒不如在这做做样子,哄公主个开心,自己也乐得拿得手软。 微微抬眸,瞧着公主似乎不太满意,孙氏继续道:“提起这顾姑娘,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心思却比谁都重,哄得太傅大人对她言听计从不说,连府里的人也都说她好。可她们不清楚,我却是个清楚的,那顾姑娘其实真是一肚子的弯弯绕,不过是装得单纯罢了。” “就是啊。”赵浅羽毫不犹豫,旋即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才拿帕子压了压鼻子上的粉,把声音慢下来道:“若不是这顾姑娘,你们娘两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呢。本公主也实在看不过眼……我看不如这样,等到云俏再大一些,就让她到公主府去做个小管事,虽说也是伺候人,可到底身份是不一样的,手底下再领十七八个小丫鬟,岂不威风?” “若公主肯提携云俏,自然是云俏和老奴的福气了。”孙氏喜得满脸堆着皱纹,连连作揖道谢。 赵浅羽唇瓣微挑,殷红的笑意漾开。“我不像顾姑娘那般小气,连积年的老奴都容不下。你是太傅府里的老人,我不敬重你又敬重谁?云俏更是机灵懂事的,把那庄子治得明明白白,可见极中用。哪个府上得了你们两个,不好好用着,提携着?” “公主真是慧眼,有公主这一番话,老奴真是没白活。”孙氏本是做戏,不想却被这一番话勾出不少真情来。“想当年太傅大人小的时候,我就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也算看着太傅大人长大。后来老夫人过世,我又随着大人一路入誉州,谁曾想赶上了锦平之乱,我……我心里怕呀,那云俏多小啊,我能怎么着,只能带着孩子先躲回乡下去。不曾想再回府来,便要伺候这位顾姑娘。谁知道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从前给云俏提鞋都不配吧,竟也偌大的架子,住进了宽绰华丽的集福院……” 细长的手指在太阳穴上点了点,赵浅羽显然失了些耐心,但抿了一口燕窝后,心绪又好了一些,继续抬眸听着。 而孙氏何等乖觉,自然要把话题拉到公主喜欢的事上。“其实我早就想,若是太傅大人能娶公主您回府,那太傅府肯定又是一番气象,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让一个野丫头反客为主。” “别这么说。”赵浅羽语气轻轻的嗔怪。 “怎么不能这么说呢。”孙氏咬牙道:“依老奴看,就是那顾轻幼占了您的地方。她整日把太傅大人叫小叔叔,撒娇拿痴,哪家的姑娘看了不生气,何况您又是金枝玉叶,怎么会愿意蹚这样的浑水。太傅大人也是糊涂,养着这样的人在府里,岂不是养了个祖宗,谁愿意嫁过来受委屈。” “倒也不能这样说,过两年那顾姑娘也该嫁了,总不能一辈子守在太傅府里。”赵浅羽细眉轻挑,旋即又银铃般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顾姑娘一定也能高嫁的。你也瞧见了,当初不是还与孟将军家的幼子来往过一段日子嘛?哎,这顾姑娘可真是命好,不比我这金枝玉叶差,一辈子都是享福的命。不像你和云俏,受了委屈还要忍着……” 孙氏竟真的被这话勾起几分火气来,一时咬着牙跺着脚道:“可惜天不长眼,让我们好人受委屈,便宜了乡下来的丫头。” “不是说顾姑娘还要来你们洛河庄吗?她怕不是故意的吧,想来看你们的笑话。”赵浅羽抬眸,上挑的眼线似能蛊惑人心。 “她……”孙氏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旧衣,又想起云俏如今的憔悴,心里的火气一阵阵往上涌。“乡下人的确爱看旁人的笑话。” “所以我说,你和云俏都是好脾气的。其实即便是主子不对,做下人的也能伸手管一管。何况她算什么正经主子。”赵浅羽嗤笑道。 “若公主您入府,才真真是我们的正头主子。”孙氏恭敬道。 “我若入府,也是会知恩图报的。”赵浅羽故意把知恩图报四个字咬得很重。 “您……”孙氏有些明白,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到底有些模糊。 “喏。”赵浅羽随手递过去一个胭脂盒,上头镶嵌着精美的蓝宝石。“听说云俏的丈夫是有些跛的,试试这药,没准能好呢。若是能拉着那顾姑娘一道用,自然更能大好。” 一句句话皆意味深长。 若是旁人自然不明白,但孙氏却是个机灵狡猾的。什么药要拉着一男一女一块用?她想都不必想就明白了。 而这药如果用得成了,那往后顾轻幼就是妾,云俏反而成了妻。那往后二人的日子岂不是掉了个个……孙氏越想越激动,竟有几分心颤手抖。 “姑姑要想开,想开了才能有大前程。”赵浅羽的声音蛊惑如毒。“若是想不开,呵呵,姑姑你也是有女儿有外孙子的人了,对不对?” 半个时辰过后,青鸢端着一盏燕窝走了进来。那燕窝是最上等的血燕,用鸡心琉璃盏盛了,瞧着十分可口。“公主您与孙氏说什么了,她的脸色怎么那么奇怪?” “我能与一个老妇说什么。”赵浅羽慵懒地用勺子搅了搅燕窝,往红唇中送了一口,才笑问道:“还有几日能解了禁足?” “快了,再有七八日您就能回公主府了。太后娘娘也心疼您,说是安排了人在公主府办一场大宴呢。” “自然要办的。若再不办,只怕誉州城的人都要忘了还有我这个公主了。”赵浅羽饮尽了盏中的血燕,以帕子轻轻擦了擦唇,又问道:“绵澈那边动静如何?局面还是十分难堪吗?” “是,朝堂上的舆论对太傅大人很是不利。反倒是渭北候安插进来的人,听讲常替太傅大人说话。” “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了。”赵浅羽抖擞精神,将鬓边的碎发一一整理好,笑了笑道;“我要赶快回誉州城去,绵澈这个时候一定很需要我。有我在,谁都别想把他怎么样。大不了跟皇弟认个错,我保他还是威风凛凛的李太傅!” 去岁,誉州城的贵妇姑娘们被告知的消息是公主打猎受伤需要去庄子上休养。如今春过夏至,果然公主痊愈而出,又成了誉州城中最善交际的人物。 这一回的宴席没设在鹤鸣园,而是设在了公主府内。这座府邸原是前朝寿王府邸,后改建成了公主府,府内楼阁华丽恢弘,假山嶙峋,连曲水流觞之处亦有,是誉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官邸。 而今日受邀的也大多是有诰命的夫人及其嫡女,寻常人物自是进不来的。 此时正值初夏,曲水流觞也有些热,所以宴席便设在了湖中心一亭子中。此亭恰好容纳两三桌,此刻桌上摆着四样热菜,四样冷盘,一道蟹粉酥点心,还有一道切好的山桃浇蜜。 赵浅羽坐在人堆里,一如既往地珠玉满头。太后到底心疼她,早早便亲自派人送来了宫中的蟹粉酥点心,并一套新头面。这套头面整套使用赤金和点翠,坐在人群中最夺目不过,旁边的人只有讶异惊叹的份。 “这道蟹粉酥其实不难得,难得的是这个季节的螃蟹肉薄黄少,出一碟蟹粉酥就要十七八只蟹。”赵浅羽端坐上首,拿扇子一指那碟子,又笑道:“我也不多留了,你们走的时候一人带上一碟,也算没白来。” “还是公主大方。”“公主数月不设宴席,我这肚子都受委屈了。”“借着公主的光,才能吃上这稀罕玩意。这蟹粉酥也真是难做,除了宫里的御厨,外头竟没一个做得好的。” 众人七嘴八舌,哄得赵浅羽脸颊殷红,似喝了三四盏葡萄美酿。 “这算什么。”赵浅羽不屑道:“不过是一碟点心罢了,旁的地方或许吃不上,公主府却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还有蜀中刚送来的缎子,一会你们一人分一匹。” “蜀中有新花样了?咱们都不知道!”妇人们果然起了兴致。 赵浅羽自然得意,青鸢却在旁边暗自掰着手指盘算,蜀中送来的缎子不过十七八匹,此刻一人分一匹,那还剩什么了?非但不剩,只怕还要开了库房补上几匹才能够用。
第40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围着赵浅羽问寒问暖,说着近来的新鲜事。半个时辰后,宴席已用得差不多, 可赵浅羽仍兴致未减, 索性拉着众人去听戏。虽没有现成的戏台子, 但女官们是早已候在园子里的, 此刻以花为景,倒也别有风味。 孟夫人自在受邀之列, 此刻陪着赵浅羽一道慢慢往园子里走去。想起太后的嘱咐,孟夫人索性摆出长辈的姿态来, 轻声道:“过了年, 太后娘娘更惦记您的婚事了, 还没主意吗?满朝文武可都是任您挑的。” “旁人不知道我的心思也就算了, 你还不知道吗?”赵浅羽笑着嗔怪。 “可太傅大人到底心不在这上头, 您总不能一直耽误下去。太后娘娘……” 孟夫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赵浅羽打断, 但见她胸有成竹地坐在竹藤金丝圈椅上, 笑道:“不会一直耽误下去的,我自有主意。” “公主有主意让太傅大人扭转心意?”孟夫人闻言也替她高兴。 “自然了。”赵浅羽一脸春风得意, 不由得微微昂起下巴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有旁人在,他自然想不到我。可若没有旁的人可选,他又怎么会不选我?何况如今他的形势,也只有我能救他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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