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而真诚的语气,是赵浅羽在发自内心的忏悔和求助。这样的态度让孟夫人觉得公主总算不至于太无药可救,可她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做呢,一时也不由得苦笑道:“公主这些年是厚待轩儿,臣妾才斗胆来与您说这些话。可说起该如何做来,臣妾也不知道啊。” 瞧着赵浅羽眼神一阵晦暗,孟夫人继续道:“无论如何,至少您得先认错,先有个愿意承担自己错误的态度啊。自然了,臣妾相信您心里是知道自己错了的,可您是怎么做的呢?您想法子去逼迫睢王之女去和亲,您避开自己的错事不谈,您一味想着您自己的事儿。” “我……”赵浅羽仿佛被抽干了精神,怔怔地坐在玫瑰椅上,淌不出眼泪,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孟夫人见状心有不忍,但想起太后娘娘的嘱咐,却还是动了动嘴唇,下了最后一句猛药。“臣妾再说句不该说的,就冲着和亲这件事上来看,您觉得您真的了解过太傅大人吗?您做过让太傅大人高兴或者满意的事吗?若答案都是没有的话,那么,您觉得太傅大人真的会喜欢您吗?” …… 赵浅羽死死咬紧了嘴唇,硕大的泪珠一滴滴从脸颊上滑落,滚到艳丽无匹的锦裙上,洇湿大片大片的海棠花,深深浅浅,斑斑痕痕。 “曾见书上说,自作孽,不可活。”她幽幽念叨着,眼底一片绝望。“我现在才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谁都不怨,谁都不怨。” 只怨自己。 林馥儿到太傅府的时候,恰好誉州骑都尉的女儿高璃月也在。太傅大人出门,自家弟弟要忙着准备秋试,她整日在府上闲着也无事,便常来与顾轻幼作伴。因为都是常州出身的缘故,顾轻幼与她还算不错。 高璃月自小病弱,因此生得瘦高,四肢细长,面容过分白皙,全靠胭脂增添几抹红润。今日,她身着一袭香色绣栀子花水缎长裙,配着流云髻,上面是玲珑草头虫银簪并几朵精致鲜花,倒是显出几分生气来。 而往日高璃月只与顾轻幼相处,又因并不太识货,所以便觉得顾轻幼那一身淡雅的打扮与自己的衣裳价钱相差无几,因此心下并无自卑。可今天碰见林馥儿一身华贵,高璃月不免有几分惭愧。不过转念想到人家是王府出身,她便也释然了,只是与林馥儿说起话来,明显比对顾轻幼客气多了。 “听说花容浴堂是林姑娘所开,连我娘亲都夸您年少有为呢。”高璃月轻声赞道。 应对这样的话,林馥儿如今越发老练,点点头笑着说过誉了,便扭过头来继续与顾轻幼说话。“我今日是来给你送银子的,浴堂里用了你的药草包,大伙都赞不绝口呢。” “轻幼你也是的,缺银子怎么不跟我说呢。”高璃月冲着顾轻幼嗔道。
第51章 林馥儿闻言略有诧异, 又见高璃月不似开玩笑,这才明白,大约这位高姑娘并不知顾轻幼在太傅府是何等尊崇, 所以 仍把她当成从前看病的乡下姑娘对待。 林馥儿想得没错。不止高璃月, 其实整个高府上下都没把顾轻幼当回事。就好像当初把顾轻幼请回庄子里看病一样, 他们以为李太傅也只是将她当做寻常医女养在太傅府上。毕竟, 救了李太傅的是顾医士,与顾轻幼也没太大关系。 在从高璃月口中得知顾轻幼住的是太傅府最不起眼的一个偏远院子后, 他们便更认定了这一点。于是,高府之人并不阻拦高璃月与顾轻幼往来, 却也从来没在意过顾轻幼。 自然了, 换做旁府, 大约还会找人打探一二。可高府却是刚刚搬入誉州的, 人生地不熟, 再加上一堆官场的事还没打点完, 又赶上府上二公子即将秋试, 便没顾上这样的小事。 偏巧,高璃月出身常州, 自小好东西都可着自己的弟弟, 因此她也不甚识货,根本看不出顾轻幼的院子和吃穿用度有多贵重。 此刻,顾轻幼也不解释,只淡淡一笑,便看着林馥儿道:“你送来银子正好, 小叔叔今晚大约会回来, 我正想着给他准备些礼物。” “太傅大人大约瞧不上咱们准备的东西吧。”高璃月浅浅笑着,心道卖点药草包赚来的银子不过仨瓜两枣。 “要是连轻幼准备的礼物都瞧不上, 那旁人也别想了。”林馥儿道。 高璃月不敢与她顶撞,只讪讪笑了笑,便去拉顾轻幼的胳膊。“轻幼,你想准备什么礼物啊?我帮你参谋参谋吧,我前两日刚帮弟弟准备了给翰林院恩师的谢礼,那真是一水的好东西,连汉白玉的镇纸都有呢。不过,也确实不便宜……” 站在廊下的晓夏与素玉听着里头的对话,忍不住聊起来。 “素玉姐姐,那汉白玉镇纸多少钱啊?”晓夏将手里一根干枯的玫瑰花轻轻插进白瓷瓶里,问道。 “上回好奇去看过一次,街面上最贵的汉白玉镇纸大约要一百两银子。”素玉轻轻拿锦帕擦着白瓷瓶的瓶身,柔声答道。 “那不是还没有姑娘妆奁里的那串珍珠手链贵。”晓夏撇撇嘴道。 素玉闻言笑道:“可不是么。一到夏天姑娘就嫌热,什么首饰都不喜欢戴。连衣裳也是最普通的蜀锦纱衣。大约高姑娘是瞧着咱们姑娘打扮寻常,才以为姑娘手里没有什么银子吧。” “姑娘自然是不张扬的。可高姑娘却总是念叨咱们姑娘当初在庄子上伺候她喝药的事儿,虽说是无心的吧,可怎么听都有些瞧不上咱们姑娘的意思。”晓夏随手将一枝花瓣破裂的干花丢在渣斗里,瘪着嘴道。 “我倒是听罗管事说,当初高大人作常州守备的时候待顾医士颇为照顾。所以这内里的交情,咱们不知道的事多了,可别瞎议论。不过话说回来,当初孙姑姑仗势欺人的时候,咱们姑娘虽不多言语,却也从来不吃亏的。何况还有太傅大人眼明心亮。”素玉虽然也不怎么喜欢这位高姑娘,却还是守着规矩嘱咐道。 外头的动静没传进屋里,因为林馥儿正热热闹闹地让人搬银子进来。高璃月觉得有点夸张,心想最多几十两银子应该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她哪里能想到,片刻后小厮们抬进来的银子足足有六百两。大约是为了显得多的缘故,林馥儿特意连银票都没让换,一码全是现银。 ……这是把那浴堂卖了吗?高璃月暗自惊呼。 林馥儿的余光瞧着高璃月呆在原地,心里暗自笑了笑,随后拉着顾轻幼道:“这个月是开张头一个月,前几天送了好些请帖出去,故而没赚到太多银子,能分给你的只有六百两。下个月吧,怎么着也能八百两打底啊。” 高璃月望着白花花的银子,轻轻吞了下口水。入了誉州后,随着父亲官职的水涨船高,府上各人的月例都涨了。自然还是以弟弟为首,一个月的月例是五十两,不过自己一个月的月例也有足足三十两,她一直觉得不少了。 不曾想做买卖这般赚钱,顾轻幼一个月便能赚得六百两。她忍不住抬眸看了顾轻幼一眼,看来医女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赚钱。 纵然心里有几分羡慕,但高璃月也是自恃见过些世面的,于是很快便镇定下来,出声道:“六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置办一份礼物应该够了。” “高姑娘有什么好主意吗?”林馥儿笑着回眸问。 “我……”高璃月脑子转了一圈,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六百两的东西,只好讪讪一笑,拿帕子按了按鼻翼的粉道:“我一时还真想不出来,若是不急的话,我可以回府问问我弟弟,让他帮忙参谋一二。我弟弟学问极好又见多识广,今年刚刚考中解元,正准备来年的会试呢。常州的大儒们都说,只要不出意外,凭我弟弟的本事,是能连中三元的。” “我也听说高府的二公子学问不错。”顾轻幼淡淡插了一句。 林馥儿本想说些什么,但想着顾轻幼的面子,还是撂下了那个念头,扭头看向顾轻幼道:“轻幼,我陪你去选礼物吧,正好路过花容浴堂,你帮我瞧瞧那库房够不够干燥,药草包在里面能搁多久。” 顾轻幼颔首答应。林馥儿则一眼瞧见了高璃月眼里的期待。按说其实多带一个人也不难,可林馥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对这位瘦瘦高高的姑娘就是喜欢不起来,因此便只装作看不见。 高璃月也颇有自知之明,虽然心里很想与这位王府千金做朋友,但也知道不可失之急切,因此便自己给自己铺了台阶道:“娘亲说让我早些回去给弟弟做些点心吃,你们出去挑礼物我就不陪着了。” “也好,等高姑娘改天有空,咱们再一道去花容浴堂坐坐。”林馥儿笑着送了送。 高璃月点点头,冲着林馥儿施了全礼,又对顾轻幼施了平礼,这才施然出了门。 林馥儿望着她的背影蹙蹙眉,回头正要说话,便见顾轻幼细长的手指推过来一碟荔枝道:“璃月带过来的,吃着还不错。” “瞧着有点不新鲜了。”林馥儿摇摇头,拉着顾轻幼的胳膊央道:“我那马车上有更好吃的美人面荔枝,轻幼,你陪我坐一辆马车好不好,有事要跟你说呢。” “行啊。”顾轻幼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从太傅府去往花容浴堂的路不算太近,足以让林馥儿把近来的事慢慢说清楚。口中咬着新鲜的荔枝果肉,甜甜的汁水顺着喉咙落胃,林馥儿的愁容随之淡了许多。她将红色果皮随手扔在渣斗里,又用湿锦帕拭了手,才轻声道:“其实去渭北也没什么,我只是不放心母亲。这两日我瞧着她白头发都不知长了多少根,嘴角也起了燎泡。” 有些发闷地叹了一口气,又见身边的顾轻幼没有动静,林馥儿忍不住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嗔道:“你怎么不说话?” 顾轻幼咬了一口白嫩的果肉,眼神从水晶轿帘上收回来,悠悠问道:“小叔叔知道你要和亲的事吗?” 林馥儿先是痴惘地摇了摇头,很快却又想起什么,啊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父亲似乎念叨过一句,说是太傅大人大约还不知晓此事,他准备求一求太傅大人,让太傅大人帮忙想个主意呢。” 听见这话,顾轻幼唇畔泛起清浅的笑意,将手边剩下的荔枝肉轻轻塞入口中,待慢慢咀嚼尽了,才垂眸淡道:“那你放心便是,小叔叔不会答应和亲一事的。” 不等林馥儿多问,顾轻幼又轻声补了一句。“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林馥儿的眉毛似如八字,粉嫩的唇珠略略上拱,摇着头道:“太傅大人日理万机,才不会在乎这点小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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