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时, 他抬眸看向宋宛儿, 目光沉沉带着深意,他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只看到她一向明亮的眼眸里,熄灭了最后一丝光亮。 她对他的爱意熊熊燃烧了五年,终于燃到了尽头,如今只余满地冰冷灰烬,无限凄凉。 宋宛儿避开他的视线, 垂下了眼帘。 她微微低头无声无息地站着,浑身的气息都收敛起来, 呼啸秋风将她长发吹得飞舞。 宋宛儿向来是色彩明艳的存在,从未这般苍白暗淡,赵奉安有种错觉, 好似她马上会随着狂风消散似的。 心头闪过一丝失控的慌乱, 赵奉安握紧了双拳,他暗自对自己说, 林景图不会为难宛儿, 而青颜则不同。 更重要的是,她和他之间已经隔着沉重血仇, 又如何能背负再多一条命的负担?此刻宛儿不明白, 不过没关系, 日后他会对她解释清楚。 可他不知道的是, 宋宛儿被这些人捆绑起来时, 她曾质问他们是何人?意欲何为? 而领头人冷笑着回答:“我们意欲何为?这要问问你的好驸马, 为何要对秦家赶尽杀绝,连他的妻儿都不放过!我们也要他尝尝这滋味。这青颜姑娘倒是做了好事,先将你绑来,让我们连你带她一起绑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周子初和青颜精心筹谋的安排。一面让赵奉安以为挟持是林景图所为,另一方面又在宋宛儿面前演了一场戏。 赵奉安话音刚落下,领头人“啧”了一声,凑近宋宛儿身边嘲讽说道:“长乐公主,你的这位驸马心可真狠啊。” 说着,他推着宋宛儿肩头,想将她押回房内。 宋宛儿本就心神恍惚,被推得踉跄一下。 “你是什么东西,别碰她!”赵奉安目光从未离开宋宛儿,突然暴怒出声。 “行啦,”领头人不耐烦挥挥手,让手下去将青颜解绑,转头轻蔑对赵奉安说道:“怎么?都已经选完了,还惦记这个?驸马爷,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这边青颜被松了绑,立刻奔到赵奉安身边,靠着他手臂颤声说道:“奉安,我们走吧。” 赵奉安见青颜虚弱,虚扶着她站稳,厉声对领头人说道:“公主暂且留在这里,她若有丝毫不妥,你们妄想会有活路。” 顿了下,赵奉安又开口唤人,嗓音克制:“宛儿……” 一直背对着他的宋宛儿缓缓回过头,看着不远处赵奉安揽着柔弱的青颜依偎着站在一处。 本该十分刺眼的画面,可她心中只余麻木和自嘲。 五年不过是一场大梦,如今终于醒了,尘归尘,土归土。 他们之间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这是命运安排的身份,自己那点情情爱爱,不过是蚍蜉撼树,过去这五年的自己,当真如跳梁小丑般不自量力。 宋宛儿似乎是在看着他们,目光中又似乎空无一物。 她的平静让赵奉安心底的慌张如同藤蔓疯狂攀爬,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等我,我会回来接你。” 他将他全部心意寄托在这句话上,每个字都重似千斤。 可宋宛儿却没有一丝回应,暗哑眸中连丝毫涟漪都没有,她只是安静地回过头,被黑衣人拉着进去屋内。 那人扯去宋宛儿口中布条,哼笑一声,“长乐公主,这里条件简陋,你将就将就吧。”说完便离开了。 门被重新关上。 天色已暗,本来不明亮的屋内更加昏暗阴冷。 宋宛儿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靠着墙慢慢坐了下去。 黑暗中传来压抑哽咽的声音。 怎么会不痛呢?怎么会不委屈呢? 她不过是喜欢上他,心心念念将他放在心尖暖了五年,又做错了什么? 或许错在她姓宋,可她却仍然无法苛责父皇。 无论父皇对别人做过什么,作为一个父亲,他从未亏欠她。 想到父皇,宋宛儿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念头:赵奉安处心积虑除掉了秦应和林余,那么父皇呢? 他一定不会放过父皇! 父皇生她养她,对她宠爱备至,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出事? 他要想报复,她来承担就好。 思及此,宋宛儿挣扎着站了起来,她必须要想办法赶回去。 她双手还被绑着,刚刚在地面蜷坐一会儿,两条腿都酸麻了,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 刚刚那个领头人快步进来,拽着宋宛儿手臂朝外走去:“走了。” “去哪里?”宋宛儿急忙问着。 “换个地方。”领头人不耐烦说道。 原来是周子初料到,赵奉安将青颜送离后,一定会回来,所以吩咐他们必须赶在赵奉安回来前离开。 宋宛儿被拽得踉踉跄跄的,她知道对这些人不能硬碰硬,商量着开口说道:“被这样绑着好难过,反正我也跑不了,帮我把绳索解开了吧?” 领头人边走边轻蔑上下打量着她,一看就是个娇娇女模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白葱管一样的手指又细又软,就算放她出去,估计走不出去半里地,就得哭着喊脚痛。 宋宛儿刚哭过,带着鼻音,眼眶也红红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领头人以为她不过是个娇气公主,被驸马抛弃后哭哭啼啼的,也未多想,随即从怀中抽出把匕首,转身将宋宛儿手腕上的绳子割断。 院子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领头人将宋宛儿塞进马车,便启程出发。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马车行驶速度很快,又是在山路上,十分颠簸。 这简陋马车当然不能和公主的凤舆銮驾相比,车厢内连个坐褥都没有,更别提可以照明的宫灯。 不过宋宛儿倒觉得庆幸,如此一切便可隐匿在黑暗之中。 她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刺骨的寒风顿时吹了进来。 夜空似乎被厚重乌云覆盖,外面没有一丝光亮,只能看到马车驶过窗边时擦过的茂密树枝。 马车大概是在沿着山路上行,车窗外树枝渐渐稀疏,走了大半个时辰,从车窗一侧传来潺潺流水声,想来是正在经过一条溪水。 宋宛儿记起她曾经读过一本游记,说在西山东侧半山腰有个泉眼,会有汩汩泉水喷珠吐玉般流出,日夜不息。这泉水在山脚下汇聚成盛河,向东流淌,滋养了整座盛阳城。 外面夜色如墨,本来宋宛儿正在焦心如何能找到道路回盛阳,听到这流水之声,她意识到只要沿着这溪水,必然可以回城。 车子仍然快速行进,宋宛儿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推开车窗,纵身跳了出去。 押送公主的几个人,除了一个人坐在前方车辕上赶车,其他几人均骑马在前方带路。 赶车之人似乎听到有坠落之声,他回头看了看,只看到一片黝黑。 也许是山上掉落的石块吧?那人心中嘀咕了一声,而且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那个娇贵公主会有胆量从车上跳下去。 他没再理会,继续驾着马车向前行驶。 宋宛儿忍着剧痛俯在冰冷地面,许久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动作,直到纷乱马蹄和车轮声音渐渐远去,再无可闻,才咬着牙慢慢撑着起身。 她刚才跳下来时,落在一个斜坡上,被马车惯性带得在地上不断翻滚,最后重重撞在一块露出地面的尖锐岩石,才被拦住。 衣裙被地上的枯枝和石块扯烂多处,身上亦不知被剐出多少深深浅浅的伤口。 宋宛儿自幼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种痛楚,她眸中溢满泪水,咬着唇忍得浑身颤抖。 必须尽快离开,否则被那些人发现找了回来,就会前功尽弃,宋宛儿扶着岩石缓缓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下手脚,蹒跚朝着哗哗溪水的方向迈步行进。 额头上有温热液体缓缓流下,宋宛儿抬手胡乱擦了下,顺便用力抹去眼中泪水。 哭泣有什么用? 宋宛儿想起她以前偶尔做女红,被绣花针扎到手指,都会跑去赵奉安面前给他看,还委屈巴巴地掉几滴眼泪,真是娇气得可笑。 走了大概一刻钟时间,终于找到了溪水,宋宛儿随即沿着流水方向顺流而下。 压根没有路,她只能沿着湿冷河边,小心翼翼攀着着湿滑的石头前行。 岸边树木的叶子早就掉光,只剩下干枯枝杈,时不时在脸颊上刮出条条血痕。 寒风呼啸而过,身上早已僵冷,宋宛儿却不敢停留,她怕她停下脚步,就再也没有力气重新站起来。 * 其实如果宋宛儿在车厢内再多停留半刻钟,她就能等到赵奉安骑马疾驰从后面追上来。 傍晚时分,赵奉安将青颜送下山,交予温铮。 他脸色阴沉得骇人,连马都未下,边调转马头,边沉声吩咐:“送青颜回去休息,之后去诏狱,用我的令牌,将林余提出来。” 话音未落,他双腿一夹马腹,已经重新纵马上山。 可待他重新回到那座破落院子时,已经是人去楼空。 赵奉安下颌绷成冷厉线条,浑身散发出浓浓戾气,逐一踹开各个房门查看。 人应该刚刚离开不久,其中一个房间里,用来取暖的火堆还有余温,赵奉安用脚尖踢了踢火堆,从中捡起一根还未完全熄灭的木柴。 借着火把微弱亮光,他在院门口看到地上的车辙印,立刻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一路策马狂奔,赵奉安紧紧勒着缰绳的手指关节泛出白色,因为牙关咬得太紧而口中泛起血腥气,他不能去想宛儿最后看向他那毫无神采的眼神,更不能去想如果宛儿出事了该怎么办。 此刻,只要他的宛儿没事,他愿意用所有去交换,包括……放弃复仇。 追了一个时辰,赵奉安隐隐看到前面似是停了辆车辇,策马过去,却发现这车辇只余车厢,并无马匹,周围也空无一人。 他急忙上前打开车门,车厢里亦空空如也。 目光瞥过车厢内有一小团浅色布料,赵奉安伸手摸过来,是一块浅黄色的丝绸帕子,仔细辨认,一角上还绣着一枝桃花。 这是宋宛儿的帕子,因他们初遇是在一片桃花林,从此她便一直偏爱桃花,在许多随身的小物件上都会带着桃花印记。 握紧这片小小丝绸,赵奉安心神俱裂,茫茫荒山之中,该去哪里找她? * 宋宛儿在西山之中艰难跋涉了整整一夜,双腿已经麻木,细嫩手指被磨破,两个脚踝都肿胀着,浑身无一处不痛。 待到天色微微发亮时,她终于沿着河流走出了西山山脉,去盛阳城的官道就在前面不远处。 此时正是凌晨时分,天边渗出些亮光,能分辨出乌云仍然厚重,沉沉压在天地间。 宋宛儿拖着沉重脚步沿着官道向盛阳城走去,拐过前面一个山角,再过一座桥,跨过盛河,便可以看到盛阳城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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