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还和他说话,“你别笑,别死了啊!” 秋风冷冷地吹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冯坤其实并不在意死不死。他未曾刻意想过自己日后如何,但他已经失去了奋斗的动力,灭了老皇帝满门,索然无味,感觉空荡荡的。 他不是没想过自刎相伴,生与死于他差别已不大,安置好范东阳等人,他心事也已了。 秋风索索,他身体渐渐感觉凉,听顾莞让他挺住别死,他哼了一声,凌乱的长发几缕披散下来,衬得他脸色苍白如纸,有一种破碎阴柔的美丽。 别死吗? 他怔怔盯着秋风萧瑟的山野半晌,鲜血染红,黄草枯荣败伏随风索索而动,冯坤忽哑声问她:“若谢辞死了,你会如何?” 啧,这个问题真的太那啥了。 不过顾莞虽不爱听,但问的是冯坤原谅他了,她想了一下:“殉情肯定不会的,如果他活着,也肯定不会愿意我这样。” “我大概会做一些他想做的,我想做的事情。” 身后冯坤的喘气声很重,声音也很低,顾莞担心他昏迷过去还说得挺认真的。 深秋的风很冷,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了。 顾莞语调有一点轻快,带着慨叹:“他毕生致力海晏河清,我便走遍繁华闹市,乡野村镇,替他看上一看,再告诉他。” 她小声说:“她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冯坤没吭声答她。 顾莞想了想:“等你老了,我给你送终吧。”冯坤很戳她,出兵和婚服,还有今天,她觉得自己当日借兵的时候称了表妹的名,也不能光占便宜。 冯坤气笑了:“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顾莞也忍不住笑了:“对啊,但我有孩子,儿子,女儿,到时候让他们替我做咯。他们到时拜祭,就喊你表舅父好了。” 冯坤嗤笑。 只是儿子,女儿,他咀嚼着这两个词,唇齿淡淡苦涩,他永远都不可能拥有。 冯坤许久没出声,两人安静了一会儿,顾莞吭哧吭哧爬上一个斜坡的时候,站着喘了一小阵起,继续往前走的,风拂动冯坤碎发,他说:“我永远都不会对谢辞俯首称臣。” 这也是他今日所为的一个小原因。 高傲如冯坤,绝对不可能。 说这话的时候,暗哑的声音又重新有一种锋锐。 顾莞嗐了一声:“谁说一定得对他俯首称臣呢?” 真是窦娥冤,谢辞从来都不爱别人对他俯首称臣,更甭提跪拜他了,就算以后真到了这一天,估计他都得适应好一段时间。 这只是实现理想的一种手段而已。 承载了好多东西呢。 “当皇帝好累好累的,”真不是矫情,想当一个心目中的皇帝,没有太重权利欲的人而言,这真的是负担,“他还那么多战伤呢,得好好保养,等老了我还想去看大好河山呢。” 她吐槽。 说的居然还真是真情实感的。 冯坤嗤笑一声,真不知这些人在想什么? 他懒得搭理她,任由她嘚啵嘚啵说了好一会儿,不吭声,闭上眼睛当听不见。 顾莞很快说不下去的,那边南崖看着近,走起来挺远的,她吭哧吭哧爬坡,冯坤的手越来越冰,她嘴里轻快,但心已经提起来了。 她越走越快,希望谢梓快些回来啊! 不过好在,她刚刚攀到南崖前的平坡,便听见闷雷一般的急行军声音。 顾莞他们轻车简行,直接翻山过来的,他们连马都弃了,所以快。 范东阳率数万大军驰援,走不了这种捷径,绕了很长才绕过群山,没有舆图还撞了一段才直奔这边,终于赶到来了。 隆隆的马蹄声急促到了极点,离得远远,望见镇武军的军旗,顾莞大喜过望! 再近一点,往见范东阳的战马和身影,两人都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范东阳急切地往这边狂奔而来。 顾莞赶紧大喊:“快!我们在这边——” 作者有话说: 饭盒发了,不过是给呼延德的的,不是冯坤。今日之前,冯坤确实有死志的,但现在应该好一些了。 嘿嘿,给你们比一个超级大的心心!宝宝们~ 明天见啦!(*^▽^*)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亲一个! sasa扔了1个地雷 某不知名松鼠精扔了1个地雷 某不知名松鼠精扔了1个地雷 ^ 以及给文文浇水水的大宝贝们,笔芯笔芯!
第111章 冯坤的馈赠;李弈的底牌 雨终于下来了, 一丝丝落在脸上,风吹灰云翻涌,渐大了, 淅淅沥沥洒落在褐黄苍茫的寿台山脉和丘陵大地的战场上。 战场的黑灰和被踩踏的草荆搅合在一起,被雨水冲刷流淌了满地。 但所有人是喜悦的。 撑起了帐布, 砍了树杈拉开固定住,忙碌着把伤员抬进来, 军医陀螺般转着,却步履轻盈;各部迅如霹雳, 遍地开花扑灭溃败的北戎残兵, 传捷一声声,乱奔的北戎胡兵渐见渐稀了。 停下的各部兵卒越来越多, 大家淋着雨, 三五成群一屁股坐在地上, 扯着干粮袋咬着,相视笑着。 谢辞快步行走在医营中,他与荀逍用力相拥, 他俯身看负卧在窄小行军床的寇文韶。寇文韶和呼延德正面对战, 受伤不轻, 卸下铠甲的背部和肩膀刚包扎好厚厚的白色绷带, 披着一件不知哪里来的半旧里衣, 侧身躺着,一把攥着谢辞俯身看他的手, 笑得鱼尾纹都出来。 谢辞依次去探看了秦关、贺容、隆谦、庞栎、程谨等,以及他军中大大小小的普通士卒。帐篷已经运过来, 一顶一顶撑起来, 他一处一处医营探看过去, 温和地慰问了受伤的将兵们。 外面折返的将兵越来越多,笑声越来越明显,还有本部校尉吆喝赶紧撑帐篷进去的声音,大家胆子大起来,欢呼着装听不见,校尉笑骂着。 虽然这一战死伤了很多同袍,但这一刻,大家欢呼着,喜笑颜开,奔走着,跳喊着。 大声小声,远远近近传来。 深秋的雨水都浇不褪他们的欢呼雀跃和热情。 他们终于大败北戎了! 血战至今,几乎尽歼北戎主力。 北戎数十年内,将无再犯中原之力。 谢辞看罢了最后一处医营,他在漫山遍野的欢声中撩帘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九月深秋,雨水不很大,却冷,冰冻的雨水淅淅沥沥洒在战场上。 远处的群山如黛,起伏延绵,近处黑灰的战场上已经陆续撑起帐篷,兵士都被紧赶着钻进去了,但隐隐约约的欢笑声还在。 他伸出手,冰冻的秋雨落在他手心,只是他看到的却是雨下来之后初霁的天光。 硝烟被雨水浇洗干净,天微灰,天地山岭,一览无遗。 他深吸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热。 在漫山的沁冷的雨水声,他听见马蹄声,霍转头望去,一袭黑色短褐精甲领口微微露出一抹红的纤长身影带着十数骑,自山麓后飞奔出来,沓沓马蹄践起灰黑泥水,越过平坦的坡地,风絮絮掠动顾莞的衣袂和鬓发,她把头盔脱了,举起来笑着冲他招手。 之后她双手持缰,远远往这边奔来。 她长挑坚韧,如风中杨木一般,距他越来越近。 谢辞刹那泪目,他提步,往她飞奔,一个策马,一个跑步,在长长的坡顶上,顾莞翻身下马,两人展开双臂,拥抱在一起。 雨小了,但风很大,这个坡顶是附近最高的制高点,站在此处,能俯瞰大半个战场,底下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远处的本部营部往这边折回来,底下一定顶帐篷已经撑起,给兵士替换干衣的军备车也正往这边拉着。 战场一地狼藉,只是这眼底下的一切,却有那么地美好。 “我做到了!” 谢辞深呼吸一口气,沁凉的空气入肺,他却有一阵心潮翻涌的感觉。 大破北戎,将其驱逐出关,五十内将无再犯之力。 当真正做得这一刻,他热泪盈眶,一句话出口,他跪在地上,俯身趴下去,双手捂住脸,哽咽地说不出下半句。 但没有人笑他,事实上大家都很激动,紧随谢辞而行的陈珞秦永谢云等大小亲部将兵和近卫,眼泪哗哗往下来,个个激动得难以自抑。 他们掩面眨眼,又哭又笑,见顾莞来了,他们纷纷侧头往后退了下去,体贴把空间让给两人。 谢辞笑着直起身,用手抹了一下脸,侧脸看正眉眼弯弯看着他、和他一起跪坐在他身侧的顾莞。 她刚才衣袂翻飞骑马奔上去的画面,不知怎地,谢辞忽想起肃州的时候,两人在陇山道截住了遣往相州加害谢家的人之后,两人在那个深冬的寒夜里,骑马奔在雪地上。 棕马紫衣,一双笔直的大长腿,身姿坚韧如柳似惊鸿流星。 她骑马,永远都是腰背笔挺,看起来从容又潇洒。 寒夜雪地,战场缓坡,忽想起一路走来,漫漫绵长,两人关系变了,但好像又有很多东西没有变。 谢辞心潮起伏又有一种逶迤旖旎的绵长,从前和现在种种交错,他目光蕴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痴缠,一瞬不瞬望着她,激动,柔情,绵密,起伏,翻搅在一起。 顾莞笑着,眼睛弯弯,往前啄了他的唇一下。 这回谢辞没有紧张左望右望了,高坡上也没有人了,他眨了一下眼睛,翘唇,两人同时凑向对方,拥抱吻在一起。 谢辞把头盔摘掉扔在地上,两人用力一个亲吻之后,气喘吁吁的,之后并肩拥着望着坡下,谢辞情绪总算平复了一些了,他长长吐了一口,终究露出了几分笑脸。 “莞莞,我突然有了更多信心了。”他这么说。 对于平伏南北,统一天下,在大破北戎的今天,谢辞突然增加了许多信心。 时至今日,他终于确信自己可以做到的。 “嗯!” 没头没尾的,但顾莞一听就知道他说什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笑,又侧头靠抱坐在一起,谢辞展臂,把顾莞搂在身侧。 天苍苍,地茫茫,漫山遍野的雨丝,一顶顶撑起来的帐篷,一队队的兵士越来越近。顾莞和谢辞看着将兵们蓬头垢面,但笑着奔走,被撵进帐篷里,抱怨声和笑骂声此起彼伏。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 憋足一口气的急行军大战,脱力的兵士很多,那天和顾莞手牵手从高坡回来之后,谢辞短暂休息过之后,忙忙碌碌。 期间他想去探望冯坤,但冯坤拒绝见他。 雨水已经停了,秋风一吹,万物萧爽,九月的清晨已觉寒凉。 冯坤并没有在大军医营,那天急救缓过去之后,便有一辆铺了厚厚垫褥的马车驰来。冯坤很快就离开的一线天后的那个临时的医营,目前在数十里外的山镇小村的最好一座两进宅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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