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尧头也没抬地说道:“你自然有你的理由,我无权干涉。” 这回答干脆利落,是季尧一贯的行事作风,真是一点没变。 等回过神时,沉璧看着手里的墨块,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留下来磨墨,还是转头离开。 留下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可要是转头就走,是不是有些太没人情味了。 氛围变得出奇的尴尬,见季尧拿起折子,再没有分给自己半分目光,沉璧知道不能再指望着他开口了。 她纠结了一会儿,忽然又释然了。 罢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能陪陪他也不错。 她手里捏着墨块,在墨盘里一圈又一圈打转。 蜡烛燃烧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季尧提笔批着折子,神情专注,仿佛彻底把她忘了。 窗外漆黑一片,书案上的烛火爆了一个又一个灯花,映出一片温暖的烛光。 夜色渐深,季尧批完了一整摞的折子,他放下毛笔,一抬起头,发现沉璧还站在书案前。 “你怎么还在这里?” 听见声音,沉璧抬眸看向他,有些疑惑:“我……那我该去哪儿啊?” 季尧靠在椅背上,见沉璧攥着墨块,手上都是墨污,呆呆地盯着他,模样有几分说不出的可爱。 他有些无奈:“回去休息吧,都什么时辰了。” 沉璧没有动,反而问道:“你还要继续批吗?” 见季尧没说话,沉璧也没放下墨块:“你若是继续批,我就再陪你一会儿,不急的。” 说完,她刚要继续,手腕却蓦然被扼住了。 “够了。” 沉璧一愣,看见季尧皱起眉,声音清冷淡漠。 “回去吧。” 季尧没再说话,沉璧低头看着自己沾瞒墨痕的手指,心想,她的确不该留下,书案上到处都是折子,这怎么能是她该待的地方? 走到书房门外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廊下灯火昏暗,万籁寂静。 沉璧站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 书房里灯火昏黄,隐约能瞧见那道身影坐在书案前,一手执笔,却半天都没有落下。 也不知在想什么。 沉璧收回目光,暗自苦笑。 终究,连他也不信自己。
第6章 神医(上) 之后半个月,沉璧几乎没再出过院子,也没再去主动找过季尧。 她让姜妈妈重新安排了院子里的人,都是大都督府里的家仆,底细清楚,用起来也放心。 与此同时,沉璧也吩咐融冰,以后和东楚的人来往,全部由融冰一人负责,不管是信件还是药,都要拿给沉璧看过。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的安生日子之后,沉璧算着日子,让融冰提前准备好了两套男装。 九月十五。 一清早,季尧照常去了军营之后,沉璧和融冰出了府。 之前的两年,她们二人总跑出去玩,融冰武功不错,对付一些小毛贼也不成问题。 于是,二人换上男装,大摇大摆从正门走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姜妈妈站在大门口,满脸担忧地看着二人,沉璧朝姜妈妈摆摆手,示意她回去,这才和融冰走进了人群。 沉璧不喜欢热闹,街上纷杂喧嚣,她和融冰找了个茶馆,要了一壶茶水、一盘点心,二人坐在二楼正中,听着楼下说书。 融冰有些奇怪:“殿下,您不是说要去吃西家的果子嘛,怎么来这里了?” 沉璧不急不缓地倒了杯茶,递给融冰:“先歇歇脚。” 见融冰捧着茶杯、满脸困惑,沉璧暗自笑了笑,目光移到楼下的客人身上。 在沉璧的记忆中,上一世这家茶馆里,出现过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据说,北境有一位云游多年的神医,素有华佗再世之名。 有一年,北境大旱,这位神医云游到此,得了当地人的恩惠,于是多年之后故地重游,正巧在这家茶馆里,看见一位纨绔公然调戏妇女。 神医出手阻止,救下了女子,并断言这纨绔病入膏肓,活不过三个月。 可当时纨绔身体健康,完全没在意,只觉得扫兴,让人将神医轰了出去。 可在这之后,纨绔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逐渐发觉神医说的可能是真的。 然而,就算他悔青了肠子,还是没能再寻到神医的半分衣角。 三月之后,纨绔一命呜呼,此事也成了传说。 但沉璧知道,这并不只是传说。 上一世,同是九月十五,沉璧也和融冰出门,来到了这家茶馆。 巧的是,她当时就坐在如今的二楼,在茶馆里看见了整个闹剧。 沉璧想着自己身上的病,不能一直被东楚牵制着,想再来碰碰运气。 “要说这北境王,讨伐这万里江山,最艰难的一战,还是在东楚边境的那一年。” 一听见“北境王”三个字,融冰一手拿着点心,一手扯了扯沉璧的袖子,示意她去听。 沉璧握着茶杯,看向楼下正中间的说书人,一字一句听得十分清楚。 “那一年啊,黄沙漫天,正值北境大旱,北境王带兵深入敌营,一把火烧了东楚的粮库,结果在回程时,遭遇了敌人的埋伏。” “北境王带的人不多,很快就落了下风,是死里逃生才突出重围啊!可是,等他逃出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入了东楚的地界。” 沉璧听着,不禁皱起了眉,似乎内容和上一世并不相同。 而这个故事,她从来没有听季尧讲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当时的东楚边境啊,是隶属东楚塞北王爷的地界。塞北王爷为东楚镇守边境多年,只育有一女,此女小小年纪风华绝代,上马杀敌骑射,下马执笔吟诗,引得过无数塞北男子折腰啊!然而,就在阴差阳错之下,此女路经此地,正好救下了北境王!” 听到这里,融冰忍不住笑了。 沉璧瞧见,问道:“怎么,你笑什么?” 融冰咽下嘴里的点心:“殿下,这不就是胡扯嘛,大都督和东楚打仗的时候,塞北王府早就没了。” 融冰又拿起一块点心,忽然,听见沉璧低声问了句:“塞北王府……是何时没的?” 融冰认真思考了一下:“大概……得十多年前了吧,大都督起义到如今才十年,时间都对不上,这明摆着就是个故事,您听听就罢了,不必当真。” 沉璧没再说话,手里的茶杯却越握越紧。 恍惚之间,她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盘旋,低沉的声音里蕴含着爽朗的笑意。 “……娇娇,父王这把弓你用的如何?喜欢的话就拿去!” 猛然间,胸口传来一阵刺痛。 沉璧攥紧胸口的衣襟,再也不敢动了,许久才缓过来。 融冰正低头吃着点心,也没察觉到她的异常。 沉璧扔下一句“我出去走走”,按住要起身的融冰,起身下了楼梯。 楼下熙熙攘攘,往来的客人不少,小二正吆喝着上菜,听书的人围坐在中间,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沉璧找了个小角落,刚要坐下,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哎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沉璧一个踉跄,连忙伸手扶住面前的桌子,这才堪堪停住。 她一回头,瞧见一个穿着紫色金线锦袍的公子,正揉着被撞到的肩膀,一脸不爽地看向沉璧。 四目相对,这人明显瞬间愣住了。 如今已经入秋,这公子手中还握着摇扇,配上一身紫袍,显得十分轻挑,活脱脱一只花孔雀。 花孔雀身后的几名小厮连忙上前,对着花孔雀一阵嘘寒问暖。 然而,花孔雀却伸手挥退了众人,朝沉璧走了过来。 “小娘子可伤到了?” 沉璧站在桌边,这花孔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副轻浮调戏的模样,她顿时冷下脸,伸手去摸袖子里随身带着的匕首。 还没摸到,这不知死活的花孔雀,竟然拉住了沉璧的手腕,稍一用力,把她拉进了怀里。 天可明鉴,沉璧从小长在宫里,宫里的人知道太子李景成看重她,无一敢对她不敬。 就算如今到了北境,她身为大都督夫人,因着季尧的缘故,人人都十分尊敬她,更是没有敢轻薄她的人。 如今之事,花孔雀属实占了头一份。 沉璧在原地呆住,一时间也忘记了挣扎。 花孔雀见沉璧没反应,于是更加肆意,伸手就要去摸沉璧的脸:“小娘子生的如此貌美,真是叫人一见倾心。” 沉璧今日虽穿了男装,但没有特意遮掩,胸前的起伏很是明显,花孔雀一看就是风流惯了的,十分轻易就识破了沉璧的伪装。 再加上,沉璧本就生的白嫩,未施粉黛的眉目也清秀动人,柔弱姣好,花孔雀早在远处就发现了。 如此美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然而,还没摸到沉璧的脸,花孔雀的脖颈突然触上一片冰凉。 一低头,沉璧早已冷下脸,声音如沁了水般清冷。 “放肆。” 匕首架在花孔雀的脖子上,瞧见沉璧握着匕首的冰冷模样,花孔雀反倒笑得越发放肆:“呦,小娘子还会武呢,让本公子瞧瞧,你有多大本事……” 正说着,颈上传来一丝刺痛,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下,花孔雀顿时不敢动了。 “小、小娘子,你来真的?” 没想到这么一个娇俏宁静的美人,性格竟然如此泼辣。 沉璧扯了下嘴角,笑得有些阴冷:“能把你脖子割断,算不算本事?” 见花孔雀怕了,沉璧默不作声地握紧匕首,尽量让手不要发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防身的简单招式,还是上一世她在军里学的。 只可惜那时季尧不在了,她身子也不好,没什么心思认真学,学到的也都是皮毛,再加上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用起来还是有些生疏。 沉璧用下巴指了指手腕上的爪子:“手也不想要了?” 花孔雀连忙收回手,不敢再硬来,捧起了一张笑脸:“小娘子别生气嘛,本公子是看小娘子生得如此貌美,却游荡于市井之间,心生怜惜罢了。不如,小娘子跟了本公子,本公子保证绝不会亏待于你,如何?” 看着花孔雀的笑脸,沉璧心想,北境虽然民风开放,但也不至于开放到如此境地。 沉璧冷眼看着他,匕首在手里一晃一晃的。 她有心逗弄花孔雀,故意叹了口气:“可是,我夫君待我很好,我暂时还不想和离。” “你成亲了?” 沉璧缓缓点了下头。 果然,花孔雀皱起眉,但很快又舒展开了。 “没关系,就算你成过亲,本公子也不在乎!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怎能配上如此貌美的小娘子呢?” 沉璧没忍住笑了出来,心想这话要是叫季尧听去,花孔雀可就惹上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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