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老天爷,那不是卖闺女吗?跟拍花子有什么区别?为了钱毁了闺女终生幸福,他们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那也得有良心不是?说不定他们早就知道小云不是亲生,所以才强迫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是想趁事情败露前榨干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周湘云:“……” 大爷大妈不愧是风里来风里去的老一辈,见过大世面,想象这么丰富,一人一句,说得她都信以为真。 就原主这遭遇,太可怜了吧,周湘云流下了两滴同情之泪。 在外人看来,她哭,是因为被触及了伤心之事,换做别人,还不得哭天抢地控诉自己那对不良养父养母。 她却没有,而是,这么委屈还要隐忍。 这孩子当真乖巧懂事。 大爷大妈们齐刷刷地看向郝岩年,那眼神就像绣花针似的,密密麻麻扎他身上:你个负心汉,小云这么好一姑娘,你怎么舍得辜负? 郝岩年:“?”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以致郝岩年开始自我怀疑:若是当年,他没有不告而别,而是去找周湘云把事情问清楚,她是不是就不会被逼无奈嫁与顾何? 这下轮到郝岩年满是愧疚了,就是因为他那该死的自尊心,在周湘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仅没拉她一把,还推波助澜地将她推进了大火坑。 这么想来,他跟周家父母有什么不一样?不是他们,周湘云不会沦落至此。 “没关系,真的,”周湘云释然一笑,冲他摇头,“都过去了,不是吗?郝大哥。” 郝岩年心中愧疚更上一层楼,看着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的周湘云,为了安慰他强展笑颜,这么温柔这么贴心,完全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周湘云,足以见得这么些年她受了多少苦才会成长这么多。 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又好像没变,从小到大她都喊他郝大哥。 周湘云这一声“郝大哥”,唤醒了郝岩年心中两人所有美好记忆,郝岩年看向小苗苗,周湘云两三岁那会儿,也是梳着两个小揪揪,然后追在他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喊他郝大哥。 “你们聊,我带苗苗找她姥姥。”周湘云弯腰抱起小苗苗,从郝岩年身边经过的时候,很小声很小声地打了招呼:“郝大哥,好久不见。” 郝岩年目送她离开,明明还是姑娘模样,甚至比以前瘦了两圈,却要担起为人母的责任,要是她跟他结婚,他必然不会让她这么辛苦,郝岩年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不幸中的万幸,他还有机会弥补。 周湘云领着小苗苗去了灶房,屋里热气腾腾,跟起了浓雾似的,能见度极低,见不着人,但听到声儿,妇人们洗菜切菜和说笑声,还有灶膛里柴火烧着的咔咔脆响,周湘云循着声儿往灶膛那边挪,果不其然烧火的是李春花。 李春花在村里名声不好,但抵不住她厨艺了得,为了吃口好的,不浪费这么珍贵的食材,就算乡亲们再看不惯她,每年杀猪菜还得交给她。 李春花见着周湘云就开骂:“到底怎么看的孩子?大过年的差点给猪拱没了?” 当时李春花不在现场,黄翠翠跑进来跟她说,大肥猪发疯了拱人了,李春花问谁这么倒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黄翠翠说你家小伟和小苗。 李春花抄起火钳边往外冲边气愤地骂周湘云黑心肝,那么小的孩子,她不盯紧了,要有了三长两短,她一火钳叉回来烧了。 好在有惊无险,大肥猪没了力气,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姥姥,不担心,苗苗没事,姥姥不骂妈妈。”小苗苗走上去抱抱李春花,并踮起脚摸摸她的脑袋,像哄小孩儿一样。 李春花虎着脸,“你就护着她吧,要不是运气好,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不给大肥猪拱烂了。” “不会啦,猪猪不会拱苗苗,”小苗苗语气骄傲,“猪猪怕苗苗。” 她是上古凶兽,就算穿成人类小女孩,身上也留着原有的气息,猪猪嗅到了自然害怕。 “看把你能耐的。”李春花拿她没有办法,摇摇头,扫了眼周遭,从兜里拿出一片切得薄薄的白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小苗苗嘴里。 小苗苗不知道自己吃的什么,反正她姥姥肯定不会害她,用手捂住嘴巴,嚼了两下,眼睛刷地瞪得溜圆。 周湘云就知道找李春花讨得吃的,立马笑得跟朵花似的地蹲过去,张大嘴巴求投喂。 李春花舍不得分周湘云,但一想到她那死德行,得不到吃还不得跟小苗苗抢,哎,算她倒八辈子血霉了,生这么个讨厌鬼。 “吃,就知道吃!”李春花塞过去一片。 现杀现煮的新鲜肉就是不一样,就算什么调料不放,也一点腥味没有,只有鲜美,而且越嚼越香,解不了馋不说,让人更馋了,周湘云愈发期待杀猪菜。 尝到甜头后,周湘云哪儿也不想去了,就赖着李春花,有闺女卖萌撒娇,周湘云跟着偷吃了不少。 今年的杀猪菜跟往年相差不大,主要有蒜泥白肉,就是大块猪肉煮熟后,切成薄薄的大片,沾着蒜酱吃,增味的同时还不腻,最是原汁原味。 第二道菜是蒜泥护心肉,周湘云在后世没吃过,甚至闻所未闻,问了才知道是猪心脏和肝脏之间的那部分肉,她尝了一小块,口感极其筋道,像在吃牛筋,裹上蘸料,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第三道菜是拆骨肉,从大骨头上用手撕下来的纯瘦肉,还是蘸料吃,不过蘸料比前面两道菜要复杂,由辣椒油、腐乳、酱油等调制而成。 第四道菜是手掰猪肝,刚煮好的猪肝,滚烫冒着热气,掰成大块吃,虽说吃法粗犷了些,但这样不用刀切沾染铁腥味。 最后一道压轴大菜:酸菜乱炖,各家分完大肥猪剩下的那部分,统统洗净切成大坨大块,加上自家腌制的酸菜和粉条,炖上三四个小时,粑而不烂,肥而不腻,酸爽清香,大冬天来上一碗再合适不过。 开饭前,晒谷场闹得快炸锅,一到吃饭,那叫一个安静,不仅忙着吃,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赶不上趟,吃不过别人,那不就亏大了,毕竟像这种集体餐,表面上吃的是公家,实际上还不是他们自己。 一大桌子肉菜,半把个钟头,跟台风过境似的,一扫而空,每个人都吃得满嘴流油,很是满足。 包括初来乍到的周湘云和小苗苗。 小苗苗摸着自己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感激地将小脑袋埋进她妈怀里,蹭蹭,如果不是她妈昨夜里叮嘱她今天吃饭一定要快,以她平时慢吞吞的吃饭速度,别说吃饱,只怕连菜汤都得不到喝。 小苗苗觉得妈妈好厉害,可以预见没有发生的事情,不愧是他们那里最厉害的九尾狐。 中午吃得多,又吃得晚,李春花晚上没做饭,煮了一锅酸菜汤,每人来一碗刮刮肚子里的油,不然平时得不到油腥吃,一吃吃那么多,肠胃受不了,特别是小奶娃,很容易闹肚子。 吃了饭,李春花又忙活起来,来到院子里,拾掇周战山带回来的“猪肉”,一刻歇不了,倒不是因为她勤快,只是这种事换别人,她不放心,少斤缺两,她不亏大了。 过了没会儿,李春花大声喊起来,“周战山,周湘云,你俩给我滚出来!” 周战山就在堂屋抽烟,探头出去瞅了眼,问,“咋了?” “咋你个大头鬼,猪肉呢?这都什么玩意儿?”李春花气到不行,太阳穴突突地跳,不说老头子以前多争气,至少每次拿回来的是肉,今天这些个算什么?猪皮还有猪下水?她要这些干嘛? 到嘴的肉飞了! 李春花能不肉疼。 周战山沉默不语,吐出一圈烟雾,将目光转向西屋。 李春花反应过来,将拎起来的猪下水重重地摔回去,原来是周湘云那死丫头出的馊主意!她让她劝老头子多问人要点工钱,她居然教唆他拿回来一堆不值钱的臭劳什子! 这个家,她不想呆了吧! 李春花冒火三丈高,打定主意赶人走。 她不求死丫头为这个家做多大贡献,但也不能有损他们既有利益不是? 姗姗来迟的周湘云,敢于直面李春花盛怒,微微笑走上去安抚,“妈您先容我一天,我明天去趟镇上,这些东西要是卖不了钱,不用您开口,我自个儿卷铺盖滚蛋。” 小苗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屋门口,怯怯地看着她姥姥。 李春花看她一眼,深吸一口气,脸色终于没那么吓人了,不过对周湘云还是生气,斜愣她一眼,“想什么呢?我家铺盖要你卷!” 看在小苗苗份上,李春花决定给周湘云一天时间,要是不成,天王老爷也不管用。 “还是妈通情达理,”周湘云给人拍马屁,“那就辛苦妈了。” 李春花:“?” 没有办法,为了卖个好价钱,李春花实在不放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周湘云,只能自己动手清洗。 周湘云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功成身退,回屋睡大觉去了,倒是小苗苗懂事得很,虽然帮不了忙,还是乖乖地陪着。 陪着陪着,小肚子咕咕噜噜叫起来,小苗苗怪不好意思地抿着小嘴巴。 李春花两手不得空,给她使了个眼色,小声告诉她,“兜里有肉。” 小苗苗欢喜地将小爪子伸进她姥姥的衣兜里,摸出一片冷掉了但还是很香的白肉,她嘴馋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将肉喂给了李春花。 李春花没想到,有点感动,“苗苗也吃。” 小苗苗点点脑袋,这才又摸出一块白肉塞自己嘴巴里。 “天凉,吃冷东西容易拉肚子,你嚼了肉,先别急着咽,在嘴里包一会儿。”李春花教小苗苗。 小苗苗听话,鼓起腮帮子,歪着小脑袋,配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别提多可爱多呆萌了,李春花看着她,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第二天,周湘云出门的时候,小苗苗还在睡,见她睡得香,她也就没叫她,背上李春花清洗出来的猪下水和猪皮去了镇上的供销社。 忘了哪本书里看到过的情节,供销社年底会回收猪皮整张猪皮,而且价格不低,毕竟一张完整无缺的猪皮很难剥得,而物以稀为贵似乎是一条亘古不变的铁律。 镇上的供销社九点才正式上班,不过后门有个专门对外回收的窗口,周湘云寻过去敲了敲柜台,态度和善地先打招呼:“同志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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