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便跟着兄长习武,拥有比常人更甚的敏锐。 这样刺探的眼神让君扶觉得分外不适,她甚至都能觉出那些小声到几不可闻的私语,其中缘由势必是因为单容瑾昨夜并未与她同房,其二则是今早单容瑾从宫外带回一个女人回来。 君扶只能强让自己忽视那些视线和声音,等她进了承礼殿才知,原来还有第三个原因。 那就是今日单容瑾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也在,正和单容瑾坐在一起。 妾室不配与单容瑾一同用饭,单容瑾待她如此,是想封侧妃? 君扶草草看了女子一眼,没从印象里扒出此人究竟是哪家的贵女,若是平民家的女子,单容瑾费不上要成了太子之后才迎人入宫。 感觉到君扶的视线,女子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似乎并不预备给君扶行礼,君扶也不在意,直直走过去便坐在一旁。 待她坐下,单容瑾才开口:“怜枝,见到太子妃为何不行礼?” 他的声音平静又淡然,这样浅浅一句话,却叫君扶觉出一股扑面而来的压抑。 显然叫怜枝的女子并未察觉,她呆愣愣地看了君扶一眼,然后开口柔声:“奴......奴忘了,殿下。” 奴? 君扶听着她的自称,暗想难道真的是单容瑾从烟花之地带回来的人?他素日里比谁都谨慎,对君家唯恐避之不及,这边却刚迁宫不久便从烟花地领人回来,倒是不怕惹外人非议了。 转念又想,单容瑾的确不怕,毕竟被非议的是她,如此还可向隆景帝表明忠心,他与君家关系确实一般。 君扶嗤笑了一声,满是不屑。 只是她刚嘲完,立刻又反应过来方才她不屑得太过明显,不甚将那句嗤笑发出了声。 抬眸见单容瑾果然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眼神疏离冷淡。 而后,君扶听他道:“嗯。” 君扶反应了一会儿,才知这个“嗯”便算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意思,怜枝得了准话,高兴地笑了笑,外带拿着莫名的神色看了君扶一眼。 君扶觉得有些好笑。 她再看,也坐不到自己的位置上,才来第一日便恃宠生娇,以后如何能长久? 刚想着,君扶看了眼单容瑾,禁不住想若换成是那个人,她会不会也是这样心无波澜地笑笑,会不会也如此云淡风轻。 然而只是这样想了想,她便觉得心尖一阵酸楚,连眼神都不甘起来。 不......他才不会这样。 “走什么神?” 在君扶愣神之际,单容瑾出声唤醒了她,他的目光带着些许责问,像是在责怪她的不得体。 君扶看着他那张脸,方才有的酸楚荡然无存,她坐直了身子,无声地狠狠夹了一筷子虾仁。 用过晚膳,君扶离去前问单容瑾:“明日殿下还会带她过来吗?” 君扶问得有些尴尬,她真的只是单纯一问,若是单容瑾还带怜枝过来,她就不来了,可绝没有拈酸吃醋的意思,希望单容瑾不要误会才好。 单容瑾果然拿异样的神色看了她一眼,君扶已经在想着怎么解释能让单容瑾信服了,她很大度的,再来几个她都不会介意。 可单容瑾虽然眼神怪异,究竟没问多余的话,道:“她明日不便来。” 君扶张了张口,预备在口中那句她不来了的话没能说出去,单容瑾不按常理出牌,她应了一声,不大高兴地走了。 她那副画画了三天还没画完,总是这样拖着,到时候画出来就不好看了! 承礼殿内,君扶走后福闰快步踏进殿中,凑到单容瑾面前来,道:“殿下,方才太子妃离开的时候好像有些不大高兴。” 怜枝闻言不可抑制地笑了笑,她还以为这些高门出身的女子有多清高,原来也不过是和她一样的心思,在这里拈酸吃醋罢了!只不过她们端着,明面上不敢表露出来,真没意思! 男人当然是喜欢明着吃醋的,那才有意思。 想罢,怜枝媚眼纵生向单容瑾看去,谁知单容瑾眼神根本不在她身上,沉着脸像是在想什么事。 怜枝讨了个没趣,正伸手去夹桌子上的虾仁,还没碰到,就听单容瑾道:“福闰,把这些都撤下去。” 怜枝张了张口,想说她还没吃饱呢,可是单容瑾已然起身大步流星往殿外去了,怜枝无法,只好提起裙子小跑着跟了上去。 身后的福闰看在眼里,默默摇了摇头,也不知太子看上她什么,无非就是长了张与太子妃相像的脸而已。 别人不知,他这个贴身伺候的还能不知道?这个怜枝昨儿是第一次见殿下,哪儿有什么替身不替身的。 若要说,是怜枝给太子妃当替身还差不多。 福闰“嘶” 了一声,可太子爷放着正主不要,去要个赝品,这是图的什么呀? 回到长华殿时天幕已深,此时作画伤眼,君扶耗不起那个心力,便让含春备下兰汤准备沐洗入睡。 含春一声不吭地把事情做完,然后就闷坐在旁边等着给君扶擦背。 君扶看了眼她,笑问:“又怎么了?” 被她一问,含春的话匣子就装不住了,喋喋道:“太子殿下太过分了,他真的做得太过分了,太子妃对他痴心一片,他还得了君家那么多好处!” “含春。”君扶眉心微蹙,不满地睨了含春一眼,含春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声音戛然而止。 单容瑾便是从前再不受人重视,那也是皇子。便是如今做得再过分,那他也是储君。 无论如何也没有含春议论的份,可含春就是气不过,她气不过啊。 她从小就跟着小姐,从小到大小姐都是被千娇万宠出来的,何人敢对她横眉冷对? 就连府里最威严的老爷,见到小姐也要露出几分笑脸,凭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种委屈? 什么太子妃,要她看还不如做君家的大小姐来得舒服畅快! “没事,含春,这些都不重要。”君扶望着含春微微发红的眼眶,轻声安慰。 她不在意,能让她在意的人早就不在了。 她只想在自己剩下的日子里,把想做的事都做好,真的没有精力去管单容瑾怎么样,单容瑾喜欢谁。 “可是......”含春呜咽着嘀咕一句,“可是他也不能在没跟太子妃圆房的情况下去宠信别的女人,外面人知道了又会怎么说,说来说去议论的都是太子妃。” 君扶微微一愣,忽然反应过来方才饭桌上她问单容瑾明日怜枝还来不来,单容瑾同她说的那句“她不便来”是什么意思了。 那时她只是觉得烦闷明日又要往承礼殿跑一趟,没想到这一层,想必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领会了单容瑾的意思,只有她没想通。 君扶目光微沉,这等闲言碎语迟早传到相府,恐怕又要惹得父亲生气,母亲难过了。 见君扶拧眉,含春以为自己的话让君扶不开心了,连忙转换了话题,高兴道:“再过几日大公子就回来了!从那么远的边关回来,肯定给太子妃带了好东西!” 君扶笑笑,边关苦寒之地,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想到兄长她心头的确宽慰很多。 她生病的事兄长自然并不知情,他若知情,便不会再去边关历练了,届时留在相府操持,君家也能多一份保障。 造化弄人,君扶不禁幻想若是那个人能晚一些走多好,再留得长一些,也就一年多时光而已,让她也能来得及与他亲近,来得及嫁给他。 “太子妃在想太子殿下吗?”含春一边替君扶擦干头发,一边发问。 “什么?”君扶像是没听清。 “太子妃方才的神色,和戏文中痴情小姐想起心仪郎君时的模样一般无二,奴婢想,太子妃大约是想太子殿下了。” 君扶一手扶着额头,懒懒看着含春青稚的脸,这丫头满脑子戏文话本,太容易被男人骗了去,需得给她寻个老实的,无权无势的,不敢欺负她的。 “你觉得我喜欢单容瑾吗?”君扶发问,她自问从未对谁说过她对单容瑾有情,可身边的人无一不认为她对单容瑾情根深种。 “当然了!太子妃对太子殿下又何止喜欢二字!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旁的不说,看他的眼神是绝不会错的!”含春毫不犹豫地肯定,随即神色又黯然下来,“只可惜......” 是吗? 君扶敛目,可是她看着单容瑾那张脸时,想的人并不是他。
第5章 今年秋天冷得很晚,吴皇后便在避暑行宫多住了两月,君扶和单容瑾成婚时吴皇后还在从行宫回来的路上,所以他们便没有进宫拜见。 昨日吴皇后回宫,君扶早早地便起身梳妆,等着单容瑾下早朝回来再一起去皇后宫里拜见。 吴皇后膝下无子,谁当太子对她都没什么区别,相对来说由单容瑾这个没有生母的皇子入主东宫她可能还更欢喜些。 吴皇后性情温润柔和,早在君扶初与单容瑾定下婚约时便收到她从避暑行宫寄来的书信,信上写的都是些祝福的话。 君扶想,若非她娘与吴皇后有几分姐妹情谊,她怕是受不到这封祝福信,不过君扶很喜欢吴皇后,小时候她入宫,经常回去坤宁殿吃糕点。 是去见长辈,君扶穿了身浅紫色的敞口彩锦帔,含春一双巧手梳好她的高髻,敛去些许君扶素日的明艳夺目,显出初为人妇的温柔来。 君扶刚准备完毕,就听见福闰站在长华殿外,声音带着磕巴:“太...太子妃,殿下已经往坤宁殿去了。” 含春捏着梳子的手又紧了紧。 君扶垂眸,单容瑾这是连一点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 “那我们也快去罢。”君扶吩咐了含春一声,全然没被福闰的话影响似的。 乘了马车,几人走到坤宁殿外时,君扶听见里面吴皇后很浅地笑了几声,等她走进去,只见单容瑾仍是一脸严肃,唯有吴皇后眼中尚带着几分笑意,也不知这是在笑什么。 君扶都有些佩服吴皇后了,和单容瑾还能聊得这么开心。 “拜见皇后娘娘。”君扶下拜行礼,吴皇后连连挥手。 “好孩子,快起来。”吴皇后刚四十岁,她年轻时便生得美貌,独得圣宠,如今面上也只是微有皱纹,丝毫不见老态,仿佛岁月给她留下的只有那份温厚的气质。 单容瑾虽是皇子,可论亲疏,吴皇后跟君扶要比他亲近得多。 “到本宫这儿来。”吴皇后热切地拉着她说话,等君扶上前,她捏了捏君扶的脸颊,叹道,“本宫瞧着你怎么瘦了?是不是身子哪里不适?” 听见这话,单容瑾抬眸浅浅瞥了君扶一眼。 君扶笑眯眯道:“没事,就是前两日吹了点风头疼,已经好了。” 她戴着暖金色的发钗,今日阳光正好,发钗的光影映在她颊侧,随着她的笑微微晃动,所有人都会被她的笑容吸引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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