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跃金猪皮水晶冻; 清炖蟹粉千丝狮子头; 翡翠白玉清灼卷心菜; 错彩镂金虾仁芙蓉蛋。 云岫听着那位秦总管嘴皮子顺溜一点都不带停顿地报菜名,眉角跳动, 这就是宫廷风?连一道菜名都要赞得如此诗情画意。 陆清鸣突然开口道:“秦城,不必在此伺候。之后的膳食也不用特意准备,逢春舍吃什么便上什么。” “是, 主子。”秦总管和许姑姑放下手中勺筷,躬身退下。 四人加上阿圆共坐一席, 云岫极力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默默吃饭。但即便如此,她的存在也稍稍有些突兀,特别是在他们四人肤色白皙莹润、眉眼又相仿的衬托下,这种突兀感更明显。 好在程行彧的姨母与静慈师太不同,她性子率真鲜活,有其活络氛围,一家人的第一顿饭吃得也不算尴尬。 曲滟听胖团子口中咿咿呀呀的,就看着他两只手抓着一根焖得软烂的羊排卖力啃咬,便多问了几句阿圆的吃食喜好和往常小事,再听程行彧全都能答上来,眼中更是笑意浮现。 “晏之当爹后,果然变了。” 她的小晏之终于遇到对的人,也找到要的人,如今那股清冷疏离也消散不少,整个人柔和平润,还多了几分烟火气,更想不到的是他竟还会照顾孩子了。 有阿圆在,曲滟的注意力暂未放在自个儿身上。但即便如此,云岫这顿饭还是吃得不尽兴,真是可惜了喷香浓郁的羊排焖饭,她都不敢用手抓着吃。 云岫幽怨:她也好想在灶房偏院大口啃羊排! 陆清鸣一直在悄然观察云岫,但是一旦他的目光停留在云岫身上,程行彧便会出言打断。 程行彧:“兄长,尝尝这个皮冻,是我…晏之昨日熬煮的。” 陆清鸣收回视线,夹起一块清滢透亮的皮冻,入口软弹劲道,独特的酱汁提升了它的口味层次。但是:我?晏之也已经习惯自称“我”而不是“晏之”了。 麻辣香锅口味重,麻辣刺激,是程行彧喜欢的菜肴。陆清鸣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也夹起一片藕送入口中。 顿时,辣呛味席卷而来,呛咳声不止。 而,干贝萝卜汤正放在云岫面前,她手指微动,还是取一干净白瓷碗,舀了一碗汤,递给程行彧:“阿彧,给兄长解辣舒缓。” 喝下两口温汤,那股辣味才被冲散,陆清鸣却对云岫道:“多谢。” “兄长客气。” 然,等云岫低头继续吃饭时,却寻思着不对劲,德清帝也会这样道谢?抬头望去,正好看进陆清鸣的眼睛里,深邃而遥远,有一种沧桑感,更像是透过她想起什么人似的。 程行彧一直关注着云岫,发现陆清鸣的眼神后,又插话道:“兄长,再尝尝这卷心菜,是庄子里种的,唐伯母都是现摘现炒,不仅食材很新鲜,口感也很脆甜。” 陆清鸣特别无语地盯了他一眼,相顾无言,果真是胳膊肘子全向云岫拐去了,心中又气又笑,但也未再打量云岫。 一直到饭后,阿圆都跑出去玩,他才再次对云岫轻言道:“云岫,我有事与你叙谈。” 云岫有点惊恐,更大的不对劲果然来了,德清帝竟然自称我?皇帝不都是自称朕、孤、寡人的吗? 但不等她思索回话,程行彧又挺身而出,对陆清鸣幽幽说道:“兄长,晏之有事与兄长相商!” 再次被他气到的陆清鸣:“云晏之!我就请教她一些事而已,你也不必如此吧!” 有被新名字惊艳到的程行彧:“云晏之?此名甚好,兄长不如先听听晏之所商之事?” 云岫惘然:云晏之?冠她的姓,用他的字,取了新的名?是指程行彧?而且竟然用词“你”?“我”?“请教”?其中蕴藏的信息可不少,再者陆清鸣也并不像她想象中的老皇帝。 所以?是让她先和他聊?还是让程行彧先和他聊? 连曲滟都瞧出不对劲了,难不成瑾白和云岫之间有纠葛?要不然晏之为何三番五次截断瑾白话语?可明明瑾白也是第一次见云岫呀?还是他临时反悔不同意晏之留在锦州了? 曲滟怨叹一声,这些年,瑾白的心思是越发难以揣测,但她远赴锦州是来成全晏之,而不是拆散他和云岫的。 所以曾经的丽贵妃、如今的太后娘娘一声轻呵,拍板震慑道:“行了,晏之你带瑾白去泡汤解乏。”说完起身,冲云岫招招手,同程行彧那样称呼她:“岫岫,走,陪姨母去寻个漂亮的汤池泡一泡。” 两人径自离去,留下程行彧和陆清鸣面面相觑。 “兄长…” 陆清鸣冷笑,哼了一声:“程行彧,你出息了!让汪大海递了一封信回京,就没声没响地跑了,怎么,她云岫要招你为婿还不容朕问询几句?” “晏之确有事与兄长相商。”即便兄长要与岫岫聊杨乔相关,也一定要先和他倾谈过后才行。 陆清鸣虽庆幸如今的程行彧不是前世饱经世故而杀伐果决的云晏之,但他也不愿自家表弟如此惧内,还是没名没份地那种! 就因为云岫不愿回京,高管尊爵不要,荣华富贵不要,怎么?连吟语楼里藏的那些珠子和典籍书册都不要了!随随便便送来薄纸一张就说要隐居兰溪,还意欲隐藏云岫杨乔的身份,他为帝后就那么不值得晏之信任?就认定他一定会棒打鸳鸯对云岫不利? 顶着陆清鸣审视的目光,程行彧再次说道:“逢春舍池汤暖热,晏之想约兄长共泡解乏,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陆清鸣看着他凝思片刻,然后又是一声哼笑,直接提步朝外离去,施施然道:“把阿圆带上!” 阿圆?程行彧轻笑一声,快步跟上。 许姑姑把两位主子的居舍安排于庄子里最大的院子里,即向晚楼。此处一楼两院,附近伴有三个汤池,日落风景绝佳。 但因都在半山腰上,所以距离云岫的汀兰居稍近。 唐晴鸢得知后大大松了一口气,当初云小岫选择汀兰居时,她差点就选了这处楼,幸好她嫌房间太大,一个人待着害怕,才没有住进去。 乔长青和唐晴鸢等人去帮秦总管和汪大海搬运行李。 许姑姑跟去汀兰居,欲留在曲滟身边伺候,却被她屏退,她只想和小侄媳两个人一起泡热汤,说说体己话。 “是,娘娘。”许姑姑把备好的衣物及盥漱物品放置好,“奴婢在远处候着,娘娘若有吩咐便呼唤奴婢。” 等她离开,曲滟也换好轻薄的浴衣出来了,衣裳带子系得歪歪扭扭的,她也不介意,沿着一侧小石阶步入云岫的无边温泉池。 云岫发呆:她真该庆幸自己还没和程行彧一起泡在这个池子里,要不然…… 温热的泉水包裹全身,又暖又柔,曲滟舒服地吁叹一声,看见云岫还愣在池边就说道:“岫岫,真舒服,下来一起泡。” 云岫不太想,当然,原因她也不便说、更不好意思说,委婉说道:“姨母,您泡便成,我……” 曲滟以为她见外,听见她拒绝,还未听明缘由就说:“岫岫,你是不愿与姨母亲近吗?还是你来月事了?身体哪处不适?” 倒也不是,眼见她要起身,云岫都来不及组织言语找借口,赶忙道:“姨母,并无不适,您不必忧心。” 曲滟狐疑,见她确无不适后就重新落身于池中,和蔼可亲地再次邀请:“岫岫,姨母从未泡过这样的野池,感觉甚有奇趣。你去换身浴衣来,陪姨母一起泡泡池,说说贴己话,可好?” 云岫纠结,总归穿着浴衣,也无事吧。 她应下,然后去换了衣服,滑入池中,和曲滟一起靠在池子外壁,感受着新涌出的泉水,缓缓穿过臂膀,慢慢流走,最后成为小水帘。 “岫岫,阿圆很可爱,你把他养育得很好,这些年,晏之真是亏欠你良多。” “五年前他们兄弟俩行事思虑不周,妄作胡为,让你受了委屈,更吃了不少苦头,姨母想替晏之和瑾白与你说声对不住。” 把人留在缙宁山当赘婿而有些心虚的云岫:“姨母,这事阿彧已同我解释过了,您不必如此。当年往事也是因缘巧合,是我和阿彧该有这一遭。总归经此一难,我们能认清本心,破镜重圆,已是幸事一桩。我和阿彧只求余生能同舟共济,相辅而行。” 如果陆清鸣和曲滟的兰溪之行只是单纯探望程行彧,那她一定好生招待;但如果他们是想带走程行彧,那她也会竭力与陆清鸣谈判。 程行彧,不仅是阿圆的爹,也是她想要的人。
第83章 晏之就交给你了 同舟共济, 相辅而行?能让晏之甘愿为婿的女子果然不同于京都闺秀。 温泉水温热,不多会儿曲滟的脸颊两侧就被蒸起淡淡的红晕,听了云岫的话,她掩嘴而笑, 一双溢满欣喜的眸子望着云岫, 未与她绕弯子,直接道明此次南下缘由, 安抚其心:“岫岫, 姨母此行只为探望你与晏之,并无他意, 你且放心。” “几月前, 晏之一封薄信送到京都,没头没尾的就向瑾白请辞。如若不是汪大海亲自把信送到宫里, 姨母都不知道他已经找到你了。” “你们阔别多年,若要定居兰溪,姨母也不会阻拦。但倘或得空, 日后也要带着阿圆多回京看看, 那是晏之的家, 也是你的家。” “以前是晏之不懂事, 竟偷偷把你藏起来,使得姨母和你明明同在京都城,近在咫尺, 却又不曾有机会见面结识。这些年来,更是只见过你的画像,而不闻你往昔旧事, 你愿意同姨母说说?为何不喜京都吗?” 云岫静心聆听曲滟所言,并从中抓取重点, 闻她所问后,脑子飞速思考。 曲滟不像陆清鸣,甚至可以说她的性子还有些娇憨。可是在云岫看来,他们毕竟都是宫里出来的,尽管她此时待自己友好和善,但并不代表将来她还能始终不渝,一如今日,所以云岫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改变定居兰溪的想法。 京都城,她还是不会去。至于缘由?那些得罪人的话、不该说的话,天知地知自知就行了。 “姨母,京都城很好,天子脚下民安物阜。是云岫喜暖畏寒,才想久居日和风暖的兰溪。阿彧怜我迁就我,让他陪我定居兰溪,是云岫有愧于姨母和兄长。” 曲滟却问:“真是如此吗?姨母听说,岫岫你还在缙沅书院担任女夫子?” “是,姨母。” 她划动温泉水,游动到云岫身边,揶揄道:“那你既然要在书院上课!所以你们相遇后真的是晏之在照顾阿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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