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泡在水中的脚趾蜷缩,微微垂眸,敛下神色浅笑道:“是,这些日子多亏了阿彧照顾阿圆,是许姑姑…告知姨母的?” “许姑姑?没有啊,是瑾白说的。初次听到时姨母也没想到,晏之竟然也会带孩子了。” 曲滟虽然已四十有余,但风华犹存,云岫旁观她白皙的手腕在泉水中轻荡,不自觉地缩手扯袖,尽量藏于水下,静听曲滟所言。 “晏之小时候也是个白胖活泼的孩子,就和阿圆一摸一样,每次到宫里都要来探望我,唠唠叨叨地说宫外的趣事,奈何他那个爹…算了那两人不提也罢。他是少时遭逢事变后性子才突然改变的,变得谨小慎微、淡漠疏离,遇到要事也只愿意相信、依赖瑾白。” “他既不喜女色,又不愿娶妻生子,一人孤零零的,不是在外府行商就是躲在京都别苑,身边除了侍卫仆从再没有个知心人相伴。以前啊,姨母还常为他忧惶,害怕晏之此生茕茕孤立,被仇恨蒙蔽而蹉跎岁月。” 曲滟叹了口气,目光回落在云岫脸上,似有感激,也有释怀,更有欣慰,兴叹道:“岫岫,好在他遇到了你。“ “所以你不必忧惧我们,此行瑾白也不会拘他回京,往后晏之与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姨母只望他平安、顺遂、幸福、如意。” 曲滟知道云岫不喜京都城不仅仅是气候的原因,那个束人又束心的京都城她自个儿也不喜欢,又怎么会逼迫云岫。便是她,如若能回到三十年前,也一定早早找个雍州男子嫁了,何必理会那些糟心事。 闻言,云岫胸口跳动,心中犹如翻腾起滔天骇浪一般,久久不能平静。她猛然抬头,举目望去,与曲滟相视间,她竟然看懂了她的期盼。而后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游移全身,他们真的不会与她争程行彧!她和程行彧可以隐居缙宁山,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姨母,谢谢您成全我和阿彧。您放心,以后我一定照顾、呵护阿彧,与他相互扶持,相守一生。” 若是平日,云岫必然会钻研用词,郑重回复曲滟,但她此时心绪波动得厉害,又着急把程行彧认下来,所以竟用上了“呵护”“照顾”这样的词。 话飞出口后,她才反应过来,脸上一阵羞赧。 这话一出是真把程行彧当赘婿了,但在后世看来,他们这样其实算不得很明确的嫁或娶。两人合适便在一起,成婚,选择一处合适的地方定居,过小夫妻该过的日子,不是挺正常的吗? 曲滟被她两句话逗得乐笑不止,瞧着云岫脸上泛起一片片潮红,才努力收敛克制住。然后轻轻揽住云岫,拥抱着她,认真坦诚道:“岫岫,晏之就交给你了。” 她的晏之终于有妻有儿了,余生日子平淡幸福,却再也不会被人下毒谋害,再也不会受人围追刺杀,再也不用踏访南越各州只为寻回爱人。 这只孤舟,终于有了归处。 另一边,程行彧略有苦恼。 兄长虽然受邀与他一起泡池,但每当他欲提及杨乔之事时,皆被打断,只能看着兄长和阿圆在池中玩水嘻闹。 察觉到他的情绪,陆清鸣却装聋作哑不想搭理他,怎么?只允许他打岔,不许被别人搅扰。 陆清鸣即使泡在池中也依旧凝视着阿圆。太像了!和晏之真的太像了!令他仿佛再次越过时光,看到小时候那个白胖软萌的小表弟,整日追在他身边念叨着“兄长!”“兄长?”“兄长。” 阿圆很喜欢玩水,眼睛眯成月牙,闭着小嘴,在水中游来游去。 他身上没有穿浴衣,穿的是云岫让许姑姑特别缝制的小背心和小短裤。在冬日暖阳下,他白皙的四肢仿佛散发着荧光,但在翠绿色背心短裤的衬托下,又活像一只胖青蛙在水中扑腾。 “谁给阿圆做的这身衣裳?又是云岫?” 程行彧嘴角微扬回道:“岫岫画的图,许姑姑裁制的。” 陆清鸣瞥了他一眼,视线从他身后池壁边的竹篮掠过,提了提眉眼说:“那只白刺猬是阿圆养的?” “请兄长恕罪。”他见到这只刺猬的时候,它就已经叫小白了,就算他和岫岫为它改名,阿圆也还是会叫它小白,就像阿圆也很执着地叫他燕燕一般。 阿圆在池中游了两圈,蹭到程行彧身边,抱着他的脖子,糯声糯语地说:“燕燕,我想喝水。” “叫爹。” “燕燕。” 程行彧还想听他叫爹,就在水中托着他,软声道:“阿圆,再叫燕燕一声爹。” 阿圆咧嘴而笑,就是不叫,哼唧着:“燕燕!” 程行彧越想听,阿圆越不叫,像和人玩似的,反倒把程行彧逗急了。 陆清鸣看着一大一小,眼神极为复杂,往上是一抹嫌弃,往下又转化为丝丝宠溺。最后还是从池中站起身子,向池边而去。 除了温水,还有茗茶和苹果水。 陆清鸣手拿瓷杯,垂眸问阿圆:“阿圆,想喝哪一种?” “温水。” “苹果水。” 两人异口同声,随后阿圆口中“啊呜”一声,不情不愿的:“温水。” “不能喝苹果水?” 程行彧抱着阿圆道:“阿圆这几日已经喝了不少,苹果水里放了山里红,味酸,所以小唐大夫特意嘱咐过阿圆和安安不能多喝。” 陆清鸣倒出一杯温水,来到阿圆面前,把水喂给他,然后就在程行彧身边坐下,伸手道:“晏之,把阿圆给我抱抱。” 却不想他竟问阿圆:“给抱吗?” 眉头微皱的陆清鸣:…… 好在阿圆主动伸手,小胖手抓住陆清鸣的手臂就漂了过去,口中呀呀道:“抱。” 陆清鸣接过他,软乎乎的,身上又白又嫩,神色松弛,托着他好奇道:“阿圆,你不怕我?” “不怕,燕燕说你是大伯,所以阿圆不怕。”他脚丫子在水中踩水摆动,手却握住陆清鸣的大拇指,嘻嘻说着:“和阿圆一样白!” 三人低眼看去,是啊,一样的肤色,一样的白。 陆清鸣停顿了一瞬,突然便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下,阿圆也很着笑吟吟的。 正在程行彧松懈之际,他猛不丁出言问阿圆:“那阿圆想不想和大伯回家?大伯家很大,有好吃的好玩的,你想要什么大伯便给你什么,怎么样?想不想去?” 听见兄长所问,泡在热池中的程行彧,额头脖颈间却乍然渗出冷汗,眉头紧锁急言拒绝:“兄长,不可以!” 兄长要是把阿圆带走,那岫岫不得提刀杀了他!他自己的儿子都没相处多久,怎么能够送去京都城! 陆清鸣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没问你,坐下,一惊一乍的,哪里还有昔日意气自如的模样。” “兄长,此事绝无可能,不论阿圆愿不愿意,您都不能把他带走,除非晏之和岫岫都死了!” 阿圆还听不懂,看着两人,小嘴微张:“啊?” 陆清鸣被他气得头疼,他有多久没有动气了,诸事皆在掌握中,唯独他的表弟要去给人做赘婿! 偏偏那人还是杨乔! 明明容貌俊美,有权又有财,更有他这个南越最大的靠山!结果,不仅没把杨乔带回京都,反而把自己赔进去,说什么要放弃一切,愿为白身,隐居兰溪。 如果不是他曾在兰溪另布下人手,他都要被晏之瞒过去了,哪能轻易勘破云岫就是杨乔。 好他个云晏之!一下子让他赔进去两人!
第84章 程行彧的商量 陆清鸣半托着阿圆, 让他漂在水中蹬水,随着水波晃动,绿色的小背心被水荡开,露出雪白又圆鼓鼓的肚皮。 陆清鸣全神注视着阿圆, 时不时给他拉一拉背心, 突然沉声问程行彧:“说吧,往后你有何打算。” “定居兰溪, 陪在岫岫母子身边。”他提眼看向兄长, 自知有负兄长所望,又道:“兄长, 对不起, 晏之无法再回京都,余生恐怕也不能再以身报国了。” 他语毕, 陆清鸣一声讽笑,抱着阿圆,看也不看程行彧就说:“谁说不能以身报国, 难道云岫没和你说过‘笔友’一词吗?” “笔友?书信往来?” “此行我不仅是来看你, 也要和云岫晤谈。晏之, 你阻挡不了的, 我已知晓她就是杨乔。”是上辈子为南越出谋划策、殚精竭虑的杨乔先生。 陆清鸣的视线一直在小胖团身上,他想,阿圆上辈子应该是一直跟在云岫身边。他遵行晏之遗愿, 从未在民间寻访过她。所以,直到几月前他才知道原来云岫有了晏之的孩子,那时候他也才明白, 为什么那位不知男女、行踪成迷的杨乔先生会为他出谋献策。 前世他登基后,南越朝堂动荡, 民间百姓的日子也是水生火热。每日递上来的折子还没议出应对良策,就又有新的折子送来。 那是晏之死后第二年,民间贩卖私盐泛滥,钱财为富绅王侯所垄,白花花的官盐到百姓手中就成了味苦且伴有泥沙的下等粗盐。是她送了一封信到京都云府,献计献策,并附上制盐之法。自此南越有了品质纯粹、白而无杂且价格低廉的细盐。南越百姓,再也不用为吃不上盐而发愁。 之后,一张张方子,造纸、肥皂、酿酒、制糖、焦炭、烧瓷、炼铁甚至是农耕之术、经邦之策皆送至云府。 【陛下勤政为民,此为草民献策。】 【阁下送信于云府?乃云府旧人?】 【非也,草民仅是云将军仰慕者。】 【先生有大才,可愿入朝?】 【杨乔闲云野鹤惯了,此生以山川河流花木风雨为友,便不入京了。】 【敢问先生,瑾白可拜访之?】 【不得,勿寻,莫扰。】 【知也。】 自此,汪大海经年累月守在云府,收送往来信件。他们似师若友,推动了南越土地改制、科举变革、经济发展、文化繁荣,助他现盛世之景。 今生,陆清鸣是想拜请此人入朝为官辅政。只是他没想到,他要寻的杨乔先生,就是晏之要找的云岫。 如此,他终于明悟了,前世她的所为皆是因为晏之。 程行彧只知道兄长是重生回来的,却不知道那些具体往事。而且在他来看,兄长还是原来的兄长,待他并无任何转变。反而派人暗中保护、派海叔贴身照顾、又禁止他饮酒、予权给财通方便。 所以程行彧斗胆猜测,兄长因为另一世的某些缘故,可能对他还心怀愧疚,而他想用这份歉意换杨乔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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