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他和云岫还没能相遇,程行彧越来越焦灼,他开始偷偷喝酒,醉了就躲进吟语楼,数日不出,醒了便前往锦州,守在那边的宅子里,等候云岫。 陆清鸣看程行彧愁绪难掩,越发痴狂,决定再给他一个锦囊,一个在青州才能打开的锦囊。 “晏之,你既要启程前往锦州,兄长再拜托你一件事,替兄长绕路一程,护送李大人回故里青州云水县,青州锦囊已交予先生,待他归乡自会给你。” 即便陆清鸣登基为帝,对程行彧他却仍自称兄长,如此殊荣,仅此一人。 程行彧看向陆清鸣:“兄长是又要寻什么人吗?” 他行商在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打开陆清鸣事先给他准备好的锦囊,根据锦囊提示,寻访经世之才。 “这个人与你有关。” 程行彧眸光流转,惊呼一声:“是兄长有岫岫的消息了?” 陆清鸣微微摇头:“你去了便知。” 他爹流放,他娘早亡,他妻失散,雍州曲家关系淡漠,除了兄长,能和他有关系的人还能有谁? 如此,程行彧决定与那位大儒李鸿予先生走一遭,一同前往青州。 青州有山,山下有寺,名青山寺,青州亦有水,水名白涧,旁有书院,为白涧书院。 李鸿予乃国之肱骨,为官六十载,清风明月藏袖中,得他拥护支持,陆清鸣登基阻力甚少,如今老先生告老还乡,德清帝自要让他荣归故里白涧。 但是,陛下竟让程行彧护送自己回乡,这倒是出乎李鸿予意料之外。 程行彧在京都备受众人敬重,不仅因为他是德清帝的表弟,更是因为他常向朝中举荐了不少有才之士。 既是爱才之士,又是爱书之人,怎能不得读书人钦佩? 听闻他府中有一书库,书籍孤本数量之多,读书人无不心生羡慕,不少好书者有意结交,都因他常年在外,寻不到人影,递不上拜帖,而望门兴叹。 要等到何日何时?他们才能一睹为快啊。 李老先生对此亦有耳闻,尽管未得亲眼见识,但也知道云府书库藏书确多,他是为官者,也是读书人,自然爱书,可是如今已卸下身上重担,他更有兴趣的反而是另外一桩事。 从五年前至今,程行彧一直在寻找一位姑娘,广发画像,并立下承诺,若寻得那人,可得云府内经史子集等所有典籍抄本一份,另有黄金万两。 此事传出,瞬时带动画师就业前景。 为啥呢?找人总要有个人的详细情况吧,哪的人?姓什名甚?年龄多大?长啥样? 为财为书的人可不少,那段时间,几乎是人手一份小像。 只是,看程公子如今的模样,人怕是还没寻到。 “程公子已寻人五载,还要再寻下去吗?” “寻。”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云岫是他的命根子,五年之期已到,如果今年年底还找不到她,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老夫斗胆猜测,云府书库也是为她所建?” “是。”那些书籍都是云岫的,所以,即便要给人,也之只能是抄本,绝不可能让人进去随意翻阅。 李老先生捋着胡子悠然一笑,再问:“那姑娘很爱书?” “嗯,她很爱。”这些年来,因久寻云岫无果,他性子孤僻冷寂,不喜与人深谈,如今能耐着性子回答李老先生所问,都是因为谈及之事相关云岫。 说起书,程行彧便忍不住回想起云岫曾经躺在书房看书的那一幕幕,宁静,美好,辛福,眼中刚凝起笑意却又被思念与苦涩淹没。 情脉脉,意忡忡,此情此爱颇堪惜。 李老先生便忍不住多提了一句:“白涧紧邻云水,云水县有南越最大的药典阁,楼上藏书每五年开放一次,且需持胡椒花竹牌方可进入,但楼下却无诸多限制,里面药理常识、采药游记、地质地学图册亦收集不少。” “今年六月,正逢药典阁五年一开,应该会有不少文人墨士前往,程公子不妨再去那边打听,万一会有你所寻之人的消息也说不定。” 云府书房中也有不少山川湖海游记,皆是因为云岫也喜欢这类书籍,听李老先生这么说,程行彧便决定再去药典阁一趟,不管能不能找到,他都不愿意放过任何可能。 当然,如果能寻得蛛丝马迹,那也不枉他青州一行了。
第11章 胡椒 六月初六,天气晴朗,微风。 青州云水县药典阁于今日起对外开放,一楼为期三月,诸人皆能阅览,二楼为期十日,仅持胡椒花竹牌者能入。 一楼存放与医、药相关的各类书籍,有医者去大江南北采药的经历,有医者研习药方时的心得记录,也有一些药理介绍,药学常识。 二楼则广藏历代名医手札、药方、医书著作等,不仅有书侍看守,持牌者进入后还要遵守“入内三不得”的规定:不得带笔墨纸砚,不得带饭食酒水,不得喧哗嚷闹。 云岫一身素色衣裙,头戴帏帽,透过眼前的素纱,她终于见识到这座令医者憧憬向往的药典阁。 先前听人说起药典阁只建有两层楼,却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座建筑,全实木搭建,以黑红双漆为主,却外观似塔似楼,仰头看去…… 甚高,宏伟大气中还透着古风蔚然。 仅站在阁外,她就已知晓里面藏书必定数以万计。 云岫进阁后,先把竹牌递上让他们查验真伪,然后由女书侍严格搜检全身,确认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物品后,才得以往二楼去。 药典阁虽然只有两层楼,但一楼层高有三丈余,二楼则更为夸张,林立的书墙,一眼望去却看不全,也看不尽。 已修建好的竹木楼梯似石壁上的栈道般环绕而上,除此外,每隔五排书架便会放置一把小竹梯,以供阅读者攀登寻书。 四周的格条木窗都已经全部打开,帘子高卷,随着光线射入,整个二楼十分光亮明堂。 窗边有放置竹制桌椅,却甚少有人入座,而先她一步入阁的人早已盘腿坐在地板上,捧着手中典籍全身心沉浸其中,如痴如醉,即便是云岫从他们身边走过,也未被惊扰半分。 入二楼者明明五十人,但云岫找到《药典图鉴》时,也才堪堪遇到十余人,不由感叹,真是书够多,阁够大,一时间竟还遇不到几个大活人了。 《药典图鉴》共有三十六册,纸张是质感厚实却平滑的黄麻纸,用金银双色交缠线装订,前三册是图文并茂的药草详解,从第四册 起全是各病症症状、治疗方案及应对药方。 千万方子,怪不得唐晴鸢恳请她走一趟,若没有强健的记忆力,记错方子中的任何一味药或量,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 云岫先选走第一册 至第五册,抱了个满怀。 见朝南向窗子处的桌椅无人入座,她就选了个好位置,掀起帏帽前檐,面朝白涧河,开始快速默记书中内容。 她不通药理,全靠记忆力背诵记忆,绕是如此,翻阅速度也快得惊人,在她第三次还取书籍的时候,终于引起一人注意。 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年郎对她装模作样的行为嫌憎不止,忍不住恶言相向,“两个时辰内,姑娘取了两次书,一次还不止三册,更皆是《药典图鉴》,敢问姑娘你是记了多少?又或者只是到阁中一游?可知五年得进二楼一次的机会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姑娘如此懈怠,对得起传授你医术的师傅吗!” 云岫透过帏帽一角,寻着声音望过去,终于看清了这位头戴木簪,身着白衫的小郎君,他背靠书墙,席地坐在一角落里,正冷眼横看着她。 平白无辜遭人恶语中伤,她心中已有不悦,但念及阁内不得大声喧哗,云岫并未出声反驳,反而取走更多的书册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刻记。 看自己好心出言相劝却被人无视,曹白蒲心中愤恨,无奈感慨:真是暴敛天物,可惜了胡椒花竹牌的机会竟被这么个女子浪费掉。 他重叹一声,把注意力重新移回到手中药典上,罢了,当下为重。 二楼开放十日,不限白天黑夜,只要入阁者吃得消,就是在里面过夜都成。 其余四十九人恨不得废寝忘食,竭力而为之,多记住几道方子。而云岫是唯一一位正常吃饭睡觉的入阁者,她的格格不入自然就入了阁内书侍的眼。 第一日,夜幕降临时云岫起身离去,却被书侍出言叫住:“姑娘今夜不在阁内过夜吗?” 他对这位姑娘印象深刻,不仅头戴帏帽掩藏容貌,还是今日取书次数最多的一位,他便是想忽视都难。 云岫驻足,十分不解,“必须要在阁内过夜吗?”她把问题丢了回去。 书侍缓缓一笑,耐心解释:“并非,只是若姑娘要出阁休息,便不能去县上客栈入住了,一会儿会有人带姑娘到住处歇息。” 云岫从没想到药典阁的十日待遇会这么好,不仅包吃还包住,那不得省更多的银子?她欣悦而笑:“劳烦小哥寻人为我带路。” 书侍怔愣片刻,他好似从她的言语听出了欢喜,只是隔着帏帽也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只应道:“姑娘随我来。” 两人先后下了楼,书侍把她引到另一位婶子面前。 “福神,劳烦您带这位姑娘到客房休息。” 那位名叫福婶的人,眼皮一掀,上下打量云岫一眼后又看向书侍:“持胡椒花竹牌者?” “是。” 福婶脸上浮现的诧异,云岫隔着帏帽都能看清,然后她的态度忽然变得十分客气有礼:“姑娘请随我来。” 云岫被带到药典阁后院客房。 院子内有客房二十余间,却烛火未点,暗淡得很。 云岫选择其中一间,进到房内等福婶找出火烛点亮后,她才看清楚这间客房的布置。 只用一个字就能形容:空。 房内是大通铺,除了床,床上的被褥,再无其他,甚至连一张桌子都没有,就连烛台都是被放置在地上的。 福婶指着一张床铺仔细交待:“药典阁的客房在前几日都不会有太多人入住,床褥被子是上个月才清洗暴晒过的,也没人用过,你自己选个床铺,暂且用着。” 看她是个姑娘,年岁比自家闺女大不了多少,就又多碎念几句:“药典阁二楼所有典籍只许心记,不得笔墨记录,所以屋内也禁止放置其他物品。” “如果你要喝水吃饭就去饭堂,那边日出开日落闭,过了那个点若还有其他需求,就到药典阁一楼寻我。” 她仔细告知其他注意事项后才关门离去,留下云岫待在偌大的房间里。 “啊~” “哦~” 她轻轻呼叫几声,回声荡荡,真是好大的毛坯房呐。 良好睡眠能保持清明的头脑,按时吃饭能保持健康的体魄。云岫每日鸡鸣就起,日落而回,每顿早饭午饭也准时准点,从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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