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封信的内容,也没什么,丢了便丢了。 没什么值得追回来的。 只是,柳承晏不甘心,他总觉得,自己丢掉的,不仅仅是一封信。 还有,作为大理寺少卿的尊严。 他被一个女人,按着打,躺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才能下床。 所以,他得将人抓回来,抓回来之后,关起来,好好审一审。 问问她,偷东西就偷东西,为何打他。 打完他,第二日夜里,为何还来他的房里看他,还丢下一瓶金创药。 他河东柳氏,缺一瓶金创药吗? “是啊,柳大人,若不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不值得您这么找吧。”陈霜意顺着林闻清的话,往下说,企图劝他别找了。 柳承晏摇了摇头:“很珍贵,卑职,必须找到她。” 什么?讹上了?明明只有一封破信,怎么就珍贵了,还讹上她了。 陈霜意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承晏,气得说不上话了。 “那你自己好好找吧。”陈霜意砰的一声,关上了车窗帘。 被柳承晏这么一耽搁,林闻清和陈霜意到达廷尉府时,已接近黄昏。 廷尉府的大牢阴暗潮湿,陈霜意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跟在林闻清身后,难闻的刺鼻气味窜进了她的鼻子里,陈霜意抬手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还没等走进关押小沙弥的房间,陈霜意便忍不住地,干呕了一声。 她拉了拉林闻清的衣袖:“别去了,我感觉这里透不过气,味道好难闻,我想吐。” 这点确实是林闻清思虑不周了,他常年与这些犯人接触,从前又一直待在军营里,确实没有想到陈霜意会闻不惯这里的血腥味。 林闻清带着陈霜意走出了廷尉府大牢,直接去了廷尉府的府衙。小沙弥原本行刺林皇后和秦王府,定然是死囚的身份了,大梁的刑法规定死囚是不能出大牢的。 但情况特殊,林闻清派人将小沙弥接了出来。 “说吧,谁派你来的。为何要刺杀林皇后和王妃?”林闻清倒了杯热茶递给了陈霜意,用眼睛扫了一眼满身血污的小沙弥,淡淡开口。 小沙弥自昨日被抓,已经将廷尉府的所有酷刑都受了一遍,此刻人虽然活着,但也只剩下一口气,正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喘着气。 他是个硬骨头,便是受遍了刑罚,也不肯和林闻清的下属们交代半句话,一定要亲自同林闻清和陈霜意说。 要见廷尉府衙役们的顶头上司,林闻清能理解,但要见上司的女人,他不理解。 “咳咳咳。”小沙弥趴在地上,猛烈地咳了起来。 “我想见王妃,不过是想告诉王妃,一件往事罢了。” “咳咳咳。”小沙弥受了重伤,止不住地咳着,呕出了几口鲜血。 他应该活不长久了。 但该说的话,他一定要说,该做的事,也一定要做。反正,他这条命,本来也早就该死了。 “你说。”陈霜意看着他那副样子,蹙着眉头,下意识地便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不是她嫌弃他,只是她一闻到那股血腥味,胃里便似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得很,总想作呕。 “二十年前,金陵城还不似现在这般,有镇国公府,英国公府,秦王府,以及前阵子被贬了的静安侯府。” “二十年前,金陵城,只有秦王府林氏和荣国公府徐氏,其他的世家还不成气候。但秦王府常见驻守边疆远离金陵城,故此金陵城便是荣国公府徐家,一家独大。” “但如今,金陵城,镇国公府陈家,英国公府崔家,静安侯府萧家,三足鼎立。为何?因为徐家被他们三家瓜分蚕食了。” “二十年前,徐家并无过错,却被人扣上了谋逆的罪名,全族三百多口人,无一幸免。” “有些人,为了一己之私,害了活生生,三百多口人命,如今却过着钟鸣鼎食的日子,他的子孙后代还会因此而承袭爵位,徐家满门三百多口却连块墓碑也没有,连个祭祀之人都没有。” 小沙弥口中含着血,说话时,红着眼眶,紧紧地盯着林闻清和陈霜意。 陈霜意捏住了帕子,她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徐氏之罪,证据确凿,并无人冤了他。” “呵呵呵。”小沙弥趴在地上,气息奄奄,却笑得凄凉。 “证据?上位者,连历史都能篡改,百年后千年后,谁人能知晓当年真相?上头那位要徐氏死,很难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道理,王妃和王爷不懂吗?” 陈霜意不信,仍旧是摇头。 小沙弥也不恼,也不同她争论,只盯着林闻清:“我今日同你们说这些,原就并不指望你们会信。” 陈霜意疑惑,她连忙追问:“那你是为了什么?” 小沙弥仰起脸,看向林闻清:“为了让王爷,亲自查明真相,还徐氏一个公道。” 边说,他边朝林闻清笑了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是徐氏血脉,你身体里,流着一半徐氏血。” “林闻清,你看看坐在你身旁的这个女人,她的父辈们,手上沾满了鲜血,你外祖家三百口人命,皆由他们而起。” “你再看看你自己,这二十年来,你在做什么?你在认贼作父,你在为仇人卖命,替仇人守江山。” 林闻清愤然起身,一脚踢在了小沙弥的身上。 小沙弥应声倒地,想死了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隔了好一会儿,他似回光返照一般,大喝了一声。 “你们,不该做夫妻的。” “她的祖父外祖母甚至母亲舅舅,哪一个,不是杀害你亲人的刽子手?” “哈哈哈哈,你认贼作父二十年,又娶了仇人的女儿,你不恨吗?” 难怪,二十年前的旧事,最近总是不断地被人提起。难怪,当年大相国寺生产之夜的皇室密闻,能被人传得街头巷尾沸沸扬扬。 难怪,他们查找林闻清的身世,那么容易。 原来,是有人刻意将这些事拜出来,送到他们的面前来。 陈霜意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她呼吸渐渐有些紊乱,整个人也气愤到了极点。 若不是看小沙弥快要死了,陈霜意也想走过去,踹上他几脚。 他们这些人,凭什么呢?一定要将当年的痛苦,加筑在林闻清身上。 他一个人,如同无父无母一般长大,又有谁曾想过他的痛苦和委屈呢? 这些人,一个个自诩是林闻清的亲人,是他的家人,说他们血脉相通,说他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却非要将这么重的担子,强行压在林闻清的身上。 从不曾给过他片刻温暖的人,却要他牺牲自己的一切,去为他们争一个不知对错的结果。 “徐氏还有人活着吧?”陈霜意看向小沙弥,出言问他。 “那这么多年,为何不去寻他,为何要让他一个人茕茕孑立,为何要让他做了二十年林闻清。” “不过是,想让他借着秦王府的兵权,替你们办事罢了。” “何必说的,那么煽情?”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呵。”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林闻清冷笑了一声。 他的脚狠狠地踩在小沙弥的手指上, 用力碾压着,目光幽深,泛着狠意:“死到临头了, 还想着挑拨?” 小沙弥趴下地上, 早已不能动弹,他苟延残喘地呼吸着,嘴里尽是污血,手指被林闻清的脚碾压着,竟已毫无痛感, 大概是人之将死,所有的感官都渐渐麻痹消失了吧。 他拼命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却使不上力, 想要撑起身子的手臂毫无力气的耷拉着,应该是之前受刑时被人生生掰断了。 他努力翻了个身, 让自己的脸展露在了空气里。小沙弥的眼睛已经不那么清明了,浑浊的眼球已经聚不起光,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他还是徐氏小公子的时候, 那一年夏日宫里来人报喜, 说他的姐姐,中宫皇后有喜了,从此以后姐姐便能在后宫站稳脚,再不必因母家势大而担惊受怕了。 那时的他才十岁,根本不懂前朝后宫这些牵制与勾连, 他只知道他的姐姐怀了龙嗣, 那个孩子是他的外甥。 人人都说,外甥肖舅, 他想着若是个男孩,那他便能带着他一同骑马射箭,春日里去山野采桑葚,夏日里下河摸鱼,秋日里偷喝父亲藏在树下的梅子酒,冬日捕猎围炉夜话。 可惜,一切都在外甥出生的那日,戛然而止。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已经记不清那日闯进荣国公府的人,到底有多少,又到底都是谁的人。 只记得,先是来了一批人,告诉他们他的姐姐产下死胎,母子皆丧。他母亲承受不住打击当场便晕倒了。 再后来,又来了一批人,高举着火把,生成荣国公府密谋篡权,太后下旨彻查,抄家灭族之罪,仅凭他们聊聊数语,便给荣国公府定了罪。 那一晚,火光冲天,鲜血染红了荣国公府的高墙,惨叫声响彻天际。 荣国公府三百多口性命,无一幸免。 他逃了出来,为了掩盖身份,用了秘药强行逆转经脉,让他永远都只有十岁的模样。 小沙弥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林闻清的脸。他的视线模糊极了,几乎已经看不清林闻清的脸,但他突然想伸手摸摸他的脸。 都说,外甥肖舅,二十一岁的林闻清,是不是会像二十一岁的自己呢? “对不起啊。没想到,咱们舅甥相见,竟是这样的场景,初次见面,便是诀别。”他的眼睛无神而空洞地看着林闻清,口中喃喃自语。 临死了,他还是想再挣扎一下:“你要记住,是谁将我们害成了这样,你一定要复仇。” 说完,他似乎恨极了一般,将头转向了陈霜意,话语已经很难成调,却仍旧恶毒:“这个女人,只会影响你,把她杀了。” 他们精心布局,筹谋多年,其实根本无从下手,皇家威严很难撼动,其余三家抱团取暖,亦无法攻克。 好不容易,将这些人拆散了,最关键的一环,却出错了。 他们没有料想到,林闻清居然真的会爱上陈霜意。明明,之前他刚刚回金陵城的时候,是提了退婚的。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先动手杀了陈霜意,以绝后患。可林闻清先提了退婚,明明不想娶她,却被皇家逼迫着娶了,他们便想着以此为饵,激他反了隆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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