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准备好了烈酒,快刀在烛火上烤着,他拿着棉布沾着烈酒,擦拭着林闻清的后背。 林闻清在战场上,大大小小的伤受过无数次,疼也疼过不知多少回了,无疑他是极能忍耐的。 太医将烈酒擦拭了一遍他的后背。 林闻清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握着陈霜意的手跟着紧了紧。 太医开始动刀,小而尖锐的刀尖划破了林闻清的肌肤,已经有些发黑的淤血顺着刀口溢了出来。 陈霜意吓得不敢再看,整个人都微微发抖,头皮发麻,她转过了脑袋,努力克制自己冷静一点。 太医又划了第二刀,这一刀更深一点。 林闻清闷哼了一声,便是他才能忍耐,也经不住,在太医用手挤压淤血之时,林闻清全身的肌肉都忍不住地紧绷了起来,他额头细密密的汗,多了起来。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 后腰的淤血蜿蜒而下,混合着刚刚的烈酒味,萦绕在陈霜意的鼻尖。 很快,林闻清的汗水,将他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 他握住陈霜意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了些。 陈霜意的眼泪像不要钱的珠串一样,一滴滴落下。 “你疼的话,就掐我吧。” 林闻清本来已经疼得有些恍惚了,意识模糊间听见陈霜意这么一句话,他抬头朝着陈霜意望去,微微一笑。 “不疼的。”出声安慰她,“你别哭,你哭了我该心疼了。”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陈霜意哭得更厉害了,便是疼死了也不肯开口说,还要安慰自己,陈霜意觉得林闻清简直蠢死了。 很快,太医便处理好了伤口,用纱布包上了。不知是包了一层什么药,他感觉有种冰凉的触感,慢慢的席卷了整个后背,倒没有那么疼了。 “郡马,下官在您的伤口上涂了秘制的止血化瘀之药。您每隔两日,换一下药,不出一个月,应当就能痊愈了。” 陈霜意连忙站起身,去接过了太医递过来的药。 “多谢太医。” 这名太医是平宁长公主特意从太医院挑选来的,在如今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他愿意来,陈霜意便十分感激。 太医连忙行礼:“郡主使不得使不得。微臣这不过是分内之事,当不得郡主这一声谢。” 一面说着,太医一面把头转向了林闻清,有些纳闷:“郡马的伤势确实是很重,但只在皮肉,按道理应当没有伤到骨头。依郡主所说,郡马连床都下不来,独自坐起也不能,微臣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郡马究竟伤了哪里。” “不过郡主也不用着急,待微臣回宫后,去太医院与众位同僚们商讨一下,定能得出结论和救治之法。” 听到太医这么说,陈霜意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下来。 只要这伤还能救就行,没伤到骨头,或许只是因为伤口太疼了,所以林闻清才起不来身吧。 原先她还担心,是不是骨头被打断了,若是要林闻清一辈子就这样瘫在床上,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霜意送完太医回来,林闻清趴在榻上睡着了。 也不知是疼晕了,还是累得睡过去了。 陈霜意拿着薄被,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坐在他身旁,牵着他露在外面的手,静静陪着他。 林闻清在府中养伤又被隆顺帝关了禁闭,自然不能出府去了。但外面的消息,却是一点不差的传了进来。 后面接连几日,大梁朝野动荡不安。 先是三皇子无故缺席早朝,又在礼部顶撞礼部尚书,将一把年纪的柳尚书气晕了过去。 隆顺帝将三皇子打了几板子,关在了皇子府里。 紧接着,隆顺帝因那日的刺杀,旧疾复发,病倒了。经太医诊治,说是中风了,一时半刻应当是不能在理朝政了。 有几名大臣便在此时,推举了一直默默无闻的五皇子暂代朝政。 隆顺帝答应了,又将与匈奴的明珠公主的婚事,安排给了五皇子谢安。 桩桩件件,都在指向最终储位,或许会落在一直名不见经传的五皇子身上,朝中已经开始有大臣站队,拉拢五皇子了。 隆顺帝不再上朝,大梁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五皇子和几名股肱大臣。 原本大家还对这名一直默默无闻的五皇子没什么好印象,可渐渐的五皇子展露出了难得的治国之才,在朝野上下也赢得了不少赞许之声。 又过了几日,大理寺传来消息,说是那日刺杀隆顺帝的刺客中,有一名重伤昏迷之人,被救醒了,交代了一切。 消息传来时,林闻清正靠在陈霜意的肩头喝药。 听到这话,陈霜意的手抖了一下,装着药汁的汤匙没有拿稳,撒了出来。 她急忙用帕子擦拭着林闻清衣领处的药汁。 “是谁?”陈霜意问道。 来回话地小厮立马回复:“是瑞王,但瑞王有没有同党,暂且不知。” 林闻清靠在陈霜意的怀里,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 小厮退了出去,陈霜意一边喂药,一边问他:“你早就猜到是瑞王了?” 林闻清摇了摇头,其实他也不知道,只不过,金陵城里也就这么几个可以怀疑的对象了,其实并不难猜。 难的,是找到证据。 瑞王府被御林军围住了,但瑞王府众人并未被捉拿下狱,隆顺帝不知在等什么。
第七十九章 刺杀皇帝, 可不是小罪,一旦罪名落实,瑞王府上下, 估计都没有活路了。 但瑞王府自那日被御林军围困之后, 便一直风平浪静,甚至第二日,连御林军也撤离了。 朝廷官员里有一部分敏锐的,已经从这一不寻常的举动中,嗅到了端倪, 猜测隆顺帝要拿瑞王府开刀了。 往日里与瑞王府过从甚密的几位大臣,竟倒戈相向, 搜集了一些瑞王府多年来的罪证, 在早朝上向五皇子谢安弹劾瑞王府。 可瑞王毕竟是隆顺帝亲弟,是五皇子的亲皇叔, 五皇子初初涉政,不敢随意定夺,下了朝便去了陈贵妃宫里将此事禀告给了隆顺帝。 隆顺帝自那日旧疾复发后,便再未见过人, 一直在陈贵妃的宫里休养, 除了太医院的院判,其余人想要见他,都要先通过陈贵妃。 五皇子,也不例外。 他在陈贵妃的殿外跪了一炷香的时间,紧闭的雕花朱门吱呀一声, 从里面打开了。 陈贵妃穿了身宝蓝色蜀锦织花缎面宫装, 许是才伺候完隆顺帝用药,身上染了点药草味。 “陛下睡了, 你有事不妨先同本宫说说,待陛下醒来,本宫代为转达。”陈贵妃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五皇子,端庄大气而不失礼节的朝他笑了笑。 五皇子朝她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请贵妃娘娘安。” 而后,他慢慢抬起头,朝着陈贵妃身后紧锁的大殿门内看了一眼,眸中晦涩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早朝,不少大臣弹劾瑞皇叔,儿臣不知该如何处置此事,故此想向父皇请教一二,不曾想叨扰了父皇休息,这便告退。” “瑞皇叔之事,还望贵妃娘娘代为转述。” 谢安的话说完,人却没有起身,仍旧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整个人匍匐着半个身子,脑袋叩在青石板地面上,说不出的尊敬虔诚。 甚至说,除了刚刚看向门内的那一眼,正常谈话之间,其余时候,他都是这副模样。 卑谦,恭顺,有礼。 “好。等陛下醒了,本宫会代为转达的。不过,本宫记得,陛下在养伤之前,好似说过,殿下若有何不懂的地方,可向几位内阁大臣询问?” “殿下,可曾问过他们?” 陈贵妃看向谢安,眸中亦藏着看不清的计较。 听到她这么说,谢安弓着的脊背,弯得更深了。 “回贵妃娘娘的话,儿臣一时心急,将此事忘了。这就去同几位内阁大臣商议。” 说完,他又朝着陈贵妃叩首行礼,而后在陈贵妃的首肯下离开了。 待谢安走后,大殿的门悠悠打开,隆顺帝拿了件春衫长袍,走了出来,披在了陈贵妃的身上。 “近来倒春寒,你怎么不披件外袍再出来?” 陈贵妃没说话,低头浅笑,接过了长衫,披在了身上,而后自然而然地揽住了隆顺帝的胳膊,与他一起往大殿旁的花圃走去。 “看出什么来吗?”陈贵妃一面伸手碰了碰正开得艳丽的芍药,一面转头问隆顺帝。 隆顺帝顺着她的手,将她近旁的一支淡粉色芍药摘了下来,别在陈贵妃的耳后,摇了摇头。 “看是看不出来的。恭顺,谦卑,有礼,朕挑不出错。且他对瑞王之事如此拿不定主意,左右为难的样子,看着便是个仁慈之君。” “无可挑剔。” 陈贵妃将隆顺帝别在她耳后的芍药拿了下来,捏在手里摆弄:“那陛下还在犹豫什么?这病,也该好了吧。” 隆顺帝轻轻摇了摇头。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上,总是格外的平静,但其实海底早已是暗潮汹涌。 见隆顺帝只是摇头,也不说话,陈贵妃垂下了眼眸,疑惑不解:“真不知道你们男人整天在猜疑谋划什么,你们父子三人,一个个装病不上朝,就真的全然撒手不管了?” 她心里其实是不解的,但后宫不得干政,所以她这些天忍了又忍,早就想问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隆顺帝伸手将陈贵妃搂进了怀中,手臂搭在她的肩头,轻声说道:“知道你埋怨朕打了洛儿,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陈贵妃从他的怀里探出了脑袋:“那陛下这苦肉计未免也用了太多次了吧。先是当众要求闻清娶那明珠公主,故意惹他顶撞你,再下令打他军棍,接着又刻意找洛儿的茬,如法炮制,将他也打得起不来床。” “现下,连您自己也称病不上朝。你觉得,瑞王他们,当真会上当?” 隆顺帝做这些事,原本便是和林闻清与谢洛商议过了。板子打在身上,看着瘆人,其实并不会落下病根,将养数日,便会好的。这些事,他作为帝王自是不必跟陈贵妃解释,但他还是低声同她说道:“要的便是他们疑心。担心是朕使苦肉计故意设陷阱,但又怕错过这次机会,再无可能。” “再如此情势之下,他们必然会破釜沉舟,咱们刚好瓮中捉鳖,一举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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