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绫画一身红霞色齐腰绣玉芙蓉的衣裙, 颜色艳丽, 面上施了胭脂,与早上姜夫人去寻她时相比,面色红润了不少。 “绫画来了, 快些给绫画姑娘添个座位。”姜夫人率先打破沉寂, 使唤候着的丫鬟。 姜绫画唇角勾了勾,径直去了沈岁晚身边,沈岁晚身边是姜夫人和太子, 姜绫画的位子加在了沈岁晚与姜夫人之间。 “今日热闹, 我应该没有打搅到太子殿下和祖父们的雅兴罢?”姜绫画站在沈岁晚身侧,盈盈的见了个礼。 沈律不分一个眼神给她,自然不接话, 姜家的人则是有些尴尬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呵.....”沈岁晚嫣然一笑,看向瘦了不少的姜绫画, “绫画在姜家住了许久, 也是姜家的亲戚,算半个姜家人, 来家宴是应该的,只是......” 这话说出来,姜绫画的脸上已经青了一半,沈岁晚却好像不知情一般,有些好奇的歪了歪脑袋:“说起来,我与绫画是表姊妹,就是不知谁大谁小?以后总不能见了面就只唤名字吧?你说是吧父亲?” 姜绫画嘴角一抽,有些面色发白的坐着。 她这话,是提醒姜绫画,可应该改口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是表姊妹,一个“表”字,能将姜绫画的美梦戳破。 “呃......当初你母亲生你时,是要比宁安王妃晚出生两刻钟的,绫画是要比你大些。” “是吗?”沈岁晚侧头,笑意盈盈的唤道:“那就是绫画表姐了。” 她桃花眼盈盈动人,让坐在姜绫画身侧的姜夫人也没瞧出不妥和心思,姜绫画手上死死的捏着绢帕,恨不得戳出一个洞来,她张了张嘴,那声回礼的“表妹”二字怎么也唤不出口。 姜夫人想轻轻的拉拉姜绫画的手,太子殿下还在看着呢,却瞥见姜绫画手上的绢帕都被她扯坏了,心下幽幽的叹气,收回手。 “表姐许是不大习惯,我今日第一次回来,对姜府来说,倒是个陌生人一般......”她状似伤心的轻轻叹口气。 手下却垂下去,轻轻的勾了勾沈律放在膝上的手,沈律垂眼,反手捏住她作乱的手,她脸上还有些伤心,他唇角轻轻勾了勾,气人的本事倒是有了。 “绫画。”姜肖齐看向姜绫画,眼底有些责怪,可别得罪了太子殿下。 姜绫画张口,在意的看向一边的沈律,留意到两人饭桌下的动作,好像尝到了喉头的苦涩:“......表...妹,言重了。” 这句话一出口,她可不就是姜府的姑娘了,而是,表姑娘。 “表姐嗓音有些暗哑,近来是害了风寒?” 姜绫画没吭声,姜夫人连忙接话道:“对,是害了风寒,反反复复的一个月也不见好,大夫说是凉到了。” 沈岁晚浅笑着关切了几句,姜府众人以为沈岁晚尚且不知姜绫画闹着自尽的事,借此说了下去。 原先没听懂的姜肖齐和姜从文也体会过来,但妇人之争,他们男人岂好开口,先不说太子殿下还坐在着这,就算是只有岁晚一人,这件事是姜绫画理亏在先,众人都缄默下来,只有姜夫人时不时的圆场两句。 姜从文笑了笑,和缓了些气氛,“快、快用膳吧,来人,快为殿下斟杯酒。” 丫鬟拿着执壶过来,沈岁晚却自然的从丫鬟手中接过,“我来罢。” 看着这熟悉的动作,姜从文面上有些杂色,先前岁晚是东宫的妾室,做这些斟酒的动作是合乎情理,但现在她也是姜府的嫡女了,不必做这些谨小慎微的动作。 “刺啦——”姜绫画手上的勺羹在玉蝶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声音有些炸耳,连向来温和儒雅的姜从文也皱眉看过来。 唯一没有影响的是她身侧的沈岁晚和沈岁晚神身侧的太子殿下。 “姐......表、表姐,你没事吧。”始终沉默的姜凌次忍不住开口。 “我......”对上沈律的漆黑的眼,再多想撒泼的话也被咽了下去,“我没事,失礼了。” “绫画前几日手上受过伤,一时没拿稳,殿下还请勿要怪罪。”姜夫人看着她手上缠着的白纱布,继续打圆场道。 沈岁晚脸上的笑意也散了些:“表姐可要注意些身子,听说明日姨母就要接表姐回去?但表姐身上的伤也没好全,表姐先前在府上生活了十多年,又是姜府的表姑娘,多住住也是使得的。” 姜绫画垂着眉眼,掌心被碎瓷割伤的伤口被她紧握拳头弄得裂开来,洇出血渍,她好像没察觉到一般,哽意和羞窘涌上心头,她骤然抬眼,眼底的泪水映出桌边坐着的各人面色。 有难言的,有冷漠的,有不耐的,总之不见一月前的关切。明明一月前她初初闹着自尽时,还一个个都顺着她的性子的,现在却都淡漠起来,越发显得撒泼的她像个丑角一样,在沈岁晚面前卖弄! “我......我身子有些不适,先下去了。”她喉头哽涩,匆匆说了一声随后退下了。 看着她落寞起身的身影,最边上的姜凌次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出口挽留,十余年的时光不作假,可情谊再多,也经不住她这般无理取闹。 先前第一次闹自尽的时候,姜凌次也守着她,可她醒来却恶语相向,字字句句十分诛心,姜凌次只当她一时难以接受,可两月了,她还是这般,他就再也没去探看了。 姜绫画快步走了出去,在阶下的琴水上前,担忧的唤道:“姑娘,可要回院子?” “回?”她嗤笑一声,“这姜府哪还有我的容身之所?” 沈岁晚那话,好像在宽容她的撒泼,宽容她的赖着不走一般,她越是这般惺惺作态,越是让姜绫画难以接受,凭什么?凭什么一切都是她的了?父母关爱,还有嫡女的身份,她什么都没有了...... “姑娘,奴婢还在呢,姑娘的伤口裂开了,咱们回去上上药罢,我记得前几日宁安王妃和白世子送了好些药来给姑娘。” “!”姜绫画甩开琴水搀着她的手,眼神像是有刀光,“宁安王、宁安王、一直都是宁安王,他王府现在门庭冷清,当初有权势时不认我,现在失势了想将我接回去,我当真是想扔就扔?想丢就丢?!” 琴水嘴唇嗫嚅,“奴婢失言了,奴婢失言......” 姜绫画冷冷一笑,有些怨怼,“琴水,你果真是姜府的丫鬟,你一定受够我了,想让我早些回去王府吧?” “姑娘冤枉,奴婢没有......” “表姐。”远处正厅院子里走出一人。 沈岁晚走近她,面上没有方才在正厅那气人的笑意,反而面色平淡。 姜绫画瞧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讥讽的笑了一声,没人在场,她的装腔作势也收起来了啊。 琴水看着沈岁晚身后跟着的两位挂着东宫宫铃的宫女,面上有些踌躇,她伸手拉了拉姜绫画的袖子,想让姑娘不要冲动。 “表姐,咱们好好聊聊如何?” “嗤——沈岁晚,我们有什么好聊的,让我听你的得意,听你夸耀如何抢走我的人生吗?” “原来表姐想听这个,那好啊,我就跟表姐说说今日祖父和父亲母亲都送了我些什么稀罕的物件......” “你!” 沈岁晚淡淡一笑,身后的寻诗几人上前,将琴水拉到了一边,给两人说话的空间。 沈岁晚看了眼死死握着拳头的姜绫画,眼神淡漠:“表姐以为是我抢了你风光恣意的人生?真是好大的笑话啊,那我来给表姐数数,当初我被唐家卖去王府寄人篱下的时候,表姐在姜府生活优渥,锦绣堆里长着;我被唐家陷害,被定都全城百姓嘲讽娼门之女的时候,表姐在姜太师和父亲的教导下,赢得才女美名。跟甚者,你眼里没少挖苦我学识不精,出身卑贱罢?今日我不过是认祖归宗,让各人各归其位,就是我抢了你的人生了?” 姜绫画被逼问的退了一步,“......我” “你知道你在我心中原本是什么模样吗?通事理,懂礼仪,知书知礼,蜜罐里长大的,眼界高也只是被人骄纵惯了......可惜,”沈岁晚嗤笑一声。 姜绫画面上一抖,“可惜什么?” “可惜啊,是我看错了,你如今这泼横的模样,没有像父亲的半分儒雅,也没有像母亲的半分温婉,倒是几位像东街那买馄饨的婆子一般,我还当真是可惜了,祖父教导你十余年,竟是让你的明理都丢了。” “你,沈岁晚,你住口!”姜绫画面上紧绷,声音尖锐。 淡然的看着姜绫画这模样,沈岁晚轻笑一声,看来真是戳到痛处了啊。 “表姐好好想想罢,可别明事理丢了,再把这十多年的情谊也糟践光了。毕竟表姐熟读诗书,应该明白逆德倒义,冥昭瞢暗,则怨之所以聚也。言尽于此,表姐自己选择吧。” 说完,不看错愕颓唐的姜绫画,沈岁晚带着寻诗两人转身进了正厅。 当年更换孩子之事,姜绫画也不能决定,沈岁晚不怪她,她心中有落差,沈岁晚也不怪她。可是,这一切不是沈岁晚造成的,而姜绫画却将怨气都放在了她身上,沈岁晚倒是觉得十分可笑。
第81章 沈岁晚回到正厅时, 膳食已经撤下,众人坐在两列官帽椅上,像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但她清晰的瞧见姜府众人面上都有难言,她有些疑惑, 轻声细语的见了礼坐回一边。 只听姜从文出声道:“殿下所言极是, 不过现在绫画的婚事按理也该是王妃操心的......” 沈岁晚眼神一缩, 反应过来几人所说的是何事。 只听沈律悠悠道:“前几日宁安王妃来东宫时, 就让孤帮着相看相看青年才俊,当初凌洲封地的中郎将现在在康州任职, 宁安王妃应是属意他了。但孤想着, 姜姑娘在你们膝下养育了十余年,这些婚事,姜夫人也需跟王妃仔细商议才是。” 沈律这漫不经心的话, 重点不是‘中郎将’, 而是‘康州’,表明了他的态度,希望姜绫画尽快说亲, 嫁谁自己相看, 但是要远嫁外州。 姜夫人盯着厅中的香炉,思考良久道:“殿下所言极是,宁安王妃考虑的也是应该的, 这当初是在凌洲任职而后调出来的,对王府也算尽心, 应该会善待王妃之女。” 姜肖齐和姜从文都没有说话, 显然是没什么意见。 沈岁晚神情先是有些错愕,旋即也释然, 姜绫画那般高傲的性子,先前是名誉定都的才女,现在却落得个鸠占鹊巢的笑言,如今因为她反复自残相逼,她最在意的姜家人对她的情谊也消磨了大半,反而离开定都是她最好的选择。 但各自脸上的笑言都少了许多,像是各怀心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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