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翰墨敢让人截杀钦差,事后还伪装成山匪,想来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而他背后的人不动她,原因也很简单。 同行之人皆惨死于山匪手中,只有她完好无损地活下来,宫里头那位会怎么想? 令和帝本就在怒火上,阴恻恻地打量着他手底下的每一位官员,总觉得他们不安好心,随时想要将他这个皇帝拉下来。 而现在自己手底下唯一算得上孤臣的崔锦之也有可能心怀不轨。 她轻轻笑了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原来不杀她,只是为了更好地诛心。 只可惜,出了唯一的一个纰漏—— 本该一同死在那场屠杀的祁宥,却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 “系统。”她微微喘了口气,全身滚烫得快要烧起来了,“你们早就算到了有人会截杀我们?” 一片寂静。 “管理局从来不会插手任务的走向。”崔锦之也没想要它的回答,她撑起身子,心跳得快要蹦出来,声音却轻柔无比,像是低声诱哄一般,“可你们却违反了规则,这是为什么?” “不惜违背规则也要救下他,祁宥……到底是什么身份?” 系统仍然没吭声,可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崔锦之一直强撑的心神终于支撑不住,像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一头栽倒下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这样昏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撬开了她的牙关,清凉的液体灌了进来,崔锦之烧得滚烫的身体亦被人用毛巾细细擦拭着。 她勉力睁开眼睛,视线一片模糊,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个人,只看了一眼,便又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因为祁宥这些年为她细心调养,若换了前几年,她一发起烧来,怕是十天半月都得这样昏睡过去。 可此刻不过几个时辰,她便睁眼醒了过来,头虽然针扎似的一阵阵泛着疼,可身上终归是有些力气。 她撑着略略发软的手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今日打湿的衣袍已被人从头到脚换了个遍。 恰巧此时荣娘已端着碗稀粥进来,她瞧见崔锦之醒了,面上略显惊喜之色,连忙将稀粥递了过来,示意她喝下。 崔锦之没动,明明是身着粗布麻衫的阶下囚,却硬生生给人一种刀剑出鞘的锋芒来。 她眼神清澈明净,却带着锐利的审视:“为什么帮我?” 荣娘没说话,过了好半晌,才从喉咙间发出“啊、啊”的声音。 她竟然无法说话。 荣娘将稀粥放到崔锦之的脚边,又拿过她的手,在上面一字一句地写道:“别怕、他们、喝醉。” 眼前之人发丝凌乱,唇角干裂,一看……便知道这些山匪到底对她做过什么。 崔锦之心下渐沉,连骨头缝都泛着寒意,为自己刚才的怀疑感到羞愧,她勉强笑了笑,接过稀粥喝下,温柔道:“多谢,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出去。” 她笑容和煦温暖,目光沉静坚定,荣娘就这样呆愣愣地看着,半天没有动作。 她从前被掳来这个山寨时,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可这里地势复杂,山匪又穷凶极恶,每一次逃跑,都会被抓回狠狠毒打一番。 时间久了,自然不敢再生逃跑之心了。 救崔锦之,不过是瞧见和她同样命苦之人,忍不住出手相助。 可崔锦之眸色实在是太过坚定,就像天下事都尽在掌握之中一般,让人忍不住心生信赖。 荣娘忽地低头擦去掉落的眼泪,收起了碗,什么也没说,又偷偷离开了。 待荣娘走后,崔锦之又在心底连唤了几声系统,但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她只好并着两条被麻绳紧紧束住的腿,艰难地站了起来,又缓慢地移动到小天窗下,向外看去。 几乎是一将脸凑过去,湿气混着雨水就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 这雨还在无休无止地下着。 明明只差一步,她就能踏进闽州,抓出那些敢剥削压迫百姓的贪官污吏,还政治清明。 她紧紧握住拳头,明明已经干涸的伤口又有了迸裂之势。 疼痛刺激了崔锦之,眼神顷刻间又恢复成一片清明。 为今之计,只能等祁宥将她救出来后再做打算了,以祁宥这些展现出来的聪慧,怕是早已猜到前来截杀他们的就是闽州的人,当地的军队早就被蛀虫啃噬地腐烂不堪,只有快马加鞭去求助距离闽州一百多公里的东南驻军。 东南驻军的将军穆临,是顾老将军的旧部。 她站了会儿,又觉得身子疲乏不堪,便又蜷缩在草垛上沉睡过去,最迟后日,祁宥定会来救她…… 鼻尖萦绕着灼烧的焦气,崔锦之像似被噩梦魇住,紧皱着眉头,怎么样也难以醒来。 荣娘焦急地从喉咙间发出“啊、啊”的声音,手上还用力地推动着崔锦之。 崔锦之重重咳嗽一声,总算睁开了双眼,眼前黑烟滚滚,炙热的空气让人快要喘不过气。 荣娘掏出一把小刀,快速地切断崔锦之脚上的麻神,又扶起她往外跑去。 等到二人满脸黑灰地从地牢中跑出来时,只见整个山寨都在细雨中燃烧着,发出冲天的火光。 空气中全是尸体被烤熟的味道,还有专属于火油的油脂味淡淡萦绕。 哭喊、尖叫、咆哮声不绝于耳。 今日清晨才见过的那个老五,此刻趴在几个酒坛前,腹部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还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天色仍是乌沉沉地,只见一道雪亮的剑光划破夜空,溅起一连串的血迹。 耀眼的火光之下,站立着一位浑身浴血的少年,他手握长剑,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剑身暗红一片,像一柄饮饱了鲜血的绝世杀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血水。 十几个山匪握紧大斧,怒吼一声,直直地向他砍去。 他毫不畏惧,神色平静地迎战上去,右手高抬劈砍,发出划破皮肉的沉闷之音,其中一个山匪顷刻间人首分离,头颅飞出老远,瞪大的双眼中仍是茫然和怀疑。 那人的身体还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轰然倒地,脖颈喷射出一大股鲜血,直直地溅上了少年俊美白皙的脸庞。 少年漠然地摸了摸眼角的血迹,身后熊熊燃烧的烈焰火光将他唇色染得更加艳丽,眼底尽是嗜血的戾气和快意。 似从深渊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第四十一章 小疯子 这是崔锦之第一次亲眼见祁宥杀人。 他出手并不花哨,招招直逼要害,剑光凛冽,所过之处皆是血海翻滚,只留下一片森然冰凉。 周遭的山匪皆全部倒下了,祁宥一个人立于尸山火海的中心,玄色的衣袍仿佛凝血般,湿漉漉地紧贴着他的身体,显露出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姿来。 左臂上的佛珠已经染成暗红,血迹如蛛丝般顺着少年修长有力的小臂蜿蜒而下,没入泥泞的地面,开出一朵颓靡的绯色小花来。 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比寒川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还要凉薄上几分,察觉到崔锦之的视线,祁宥那如同蕴含着沉沉云霭的黑眸就这样抬起来。 少年动了动,黑色的长靴毫不留情地碾过地面的尸首,就这样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她走来。 荣娘不知道他的身份,害怕地想要拉着崔锦之跑。 崔锦之坚定地回握着她,没有动弹半分。 从见到崔锦之完好无损的那一刻起,祁宥就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冰冻的血液在寒冷中又汩汩流动起来,胸膛冷得发痛的心脏,在此刻缓慢地复苏着,像似初春生出的新嫩枝芽,一点一点唤醒他体内的生机。 从骨子里生出的暴虐之意,在他的体内肆意地冲撞着,可祁宥就这样强行压抑住了折磨他两世的毒,温顺地停在了崔锦之的面前。 他抬起手,粗粝的指腹克制且缓慢地划过她的脸颊,手指灼热滚烫,一点点沁入崔锦之冰凉如玉的肌肤。 少年低下头,炙热的呼吸同她近距离地交缠着,嗓音沙哑低沉:“……幸好。” 他的身子骤然向前倾颓,重重地倒在崔锦之的身上,彻底昏了过去。 崔锦之连忙环住他,只觉得手心一片黏腻湿润,她抬起手一看,发现全是暗红的血色。 心下惊寂,崔锦之同荣娘手忙脚乱将他扶到还没有被烧的一间房屋里,又将祁宥整个人置于桌面,露出少年宽厚的背膀,才看到一条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少年的左肩划至后腰。 崔锦之眼眶一酸,还是定下心神让荣娘找来烈酒、剪刀还有针线。 荣娘对山寨极其熟悉,很快就将东西全部找齐了,不知道在收集东西的路上看到了什么,脸色惨白,递给崔锦之时还有些瑟缩。 崔锦之先是一点点剪开黏腻在少年伤口处的衣服,伤口处狰狞可怖,血肉模糊,她冷静地将烈酒冲拭干净血污,最后又执起针线。 她强压下指尖的颤抖,细致认真地从祁宥的肩头一直缝合到后腰。 做完这些,崔锦之的额头、鼻梁已是布满虚汗了,她又拿起荣娘从房间搜出来愈合伤口的药粉,给祁宥仔细地撒上。 可她此时仍然不敢放松分毫:“我们得立刻走。” “虽说一直下着雨,这火势不可能蔓延开,但山下的人看到动静一定会上来查勘。” 荣娘呆了这么些时日,是知道闽州的官兵和匪帮勾结,也没有犹豫地点点头,和崔锦之架起祁宥,往山寨外走去。 天色昏暗,又一直下着小雨,地面泥泞难行,祁宥又有伤在身。 幸好荣娘从前逃跑过几次,也算是对这座山熟悉,找了个隐蔽的洞口,三人一同躲了进去。 崔锦之一是担心祁宥发炎感染,二是不敢将他带下山,山中地势复杂,若今日那些死士再上山搜寻,一时半会可能也找不到他们。 荣娘拾掇好山洞里的藤蔓树枝,又从怀里掏出从山寨里顺出来的火折子,生了个不大不小的火堆,总算驱散些许三人的寒意。 崔锦之喘了口气,开始思量如何脱困。 闽州无论如何是不能求助的了,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东南驻军的穆临将军了。 她看着荣娘,认真地开口:“荣娘,我是当今圣上派下来彻查闽州洪灾一事,你也看到了,有人不愿意我们知道,所以派人截杀阻拦。” “我们被困于此,那些人天亮之后必定上山探查,我带来的侍卫全都身死,如今,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距此地二百里的东南大营,主帅是我同僚的旧部,若得他相助,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崔锦之低声道:“……我亲自去一趟,带人回来救你们。” 荣娘本是认真地听她说话,这时才连连摇头,抓过崔锦之的手写道:“医术、救他、我去、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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