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裴衍蹙眉,微耸肩不置可否,略抬手接住了庞纪扔来的纸,展开看竟是仵作的验尸单,白纸黑字。 窒息而亡。 * 楚家在上京城的济世药堂常有名医驻诊,收费便宜,一到日间就门庭若市,十里八乡家中有病痛的百姓都会慕名前来问诊。 白家的当铺“不巧”就开在济世药堂的斜对面,白裴衍坐在当铺二楼的窗口低头就能瞧见济世药堂。 此时的楚安歌正清点着账本,墨眸闪烁,盈盈星光,鬓边的发丝随着身体的动作晃出恰好的弧度。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出现了一个慌乱的男人,冲进了济世药堂,嘴里不清不楚地嚷着些话,白裴衍耳力极好,很快就辨别出了话中的信息。 货船又死人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药堂内一片哗然。
第3章 木屑 济世药堂内院侧厅,楚安歌饶有兴致地盯着报信的人,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你看见了?” 声音轻柔一如平常,无端得让这人感到如冰坠寒潭的阴冷。 “公子。是小人亲眼所见,鬼船杀人了!” 楚安歌眸光冷冽如实质,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你的主人没告诉你,撒谎还一味地直视对方的眼睛是件很愚蠢的事吗?谎言技高者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话一般会直视对方的眼睛,以达到让对方信服的目的。” “小人不明白公子在说什么?” 报信人连忙低下头,压着喉咙沙哑地说,不断吞咽的口水、颤抖的指尖摩挲着衣角仍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不明白吗?那我告诉你,这条街药堂数十家,你怎么就那么巧又那么准跑进了我在的药堂?我没什么耐心,你是谁的人,你是自己说,还是我亲自挖出来?” 楚安歌俯下身在报信人耳边低语,报信人忽而暴起,只见他将手伸到后腰摸出一把利刃,径直扎向楚安歌的脖子 。 直面寒光,楚安眼神凌厉,身子微侧躲过一招,随后单手掐住报信人举刀手直接卸下,扬脚踹飞数米,轻描淡写地就化解掉了来人所有攻击。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楚安歌不想再浪费时间,当下让人捆了此人下去交给衙门,她如今身在汴梁,处处受制,不想多生事端,否则今日这报信人没法活着出这扇门。 此人多处存疑。 现下七月大暑未过,上京城中闷热的紧,从码头到济世药堂一段路并不近,按一个成年人的出汗程度根本不会像此人这样少;其次,观这人行事是明显故意为之,自己附身低语说出的淮阳侯三个字,那人的激烈反应;还有脚底沾着的木屑…… 准确的路线、送上门的消息、故意的破绽,此人表面上为了鬼船一事而来,实则更像是送来试探我是否知道内情。 楚安歌坐到侧厅茶桌旁,耳垂微颤,为自己斟好一杯茶后,又取了一个杯子,斟了茶放到了对坐的位置上,高声道。 “白兄,下回还是走正门的好,药堂的房梁经不起白兄的折腾。” 未见其人声先到,肆意爽朗的笑声,随即房梁上潇洒地翻下白影。 “那厮这般准地冲到你这药堂里头嚷嚷,可见是个知道些内情的人。你前脚刚掺和进这事里,后脚就有人找上门,白某可不觉得是巧合。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若事事都让背后之人拿捏在手,你我二人难免受制于人。” 白裴衍言下之意很明了,世人都知白楚两家是冤家对头,泾渭分明。如果他二人把合作堂而皇之摆在台面上,不免会打草惊蛇,转明为暗的调查更为稳妥。 楚安歌拿着白裴衍递给了自己仵作的验尸单。此案朝野皆知,牵涉甚广,府衙官家的仵作验尸自然也不敢玩笑 ,单子上的结果定属实。 如何众目睽睽之下让死者窒息而死,又不让旁人有所察觉,就是此案最大的难点。 窒息……会令人窒息的东西……又不容易被发现…… 蓦地,楚安歌脑中一闪而过药堂里那人脚上木屑。 “白兄,我来上京时间不长,对上京城不甚了解,这上京的城中是否有什么地方有大量的木材或者做木料生意?” 楚安歌顿了顿继续补充道:“距离药堂最近的是哪处?” 听到楚安歌提到木材,白裴衍心中陡生疑云,忽然呼吸一窒,脑中捕捉到案件一丝残影。 “城中确有几处地方做木料生意,距离最近的应当是船夫许连他儿子的木料小作坊。许连在白家行船几十年,出事之后,我也亲自登门去询问过许连,并未发现异样,楚姑娘是怀疑白某的能力还是怀疑白某的人有问题?” “是与不是,一探便知。我有一想法需要白兄帮忙验证。” 无视掉白裴衍语气不善,楚安歌折好仵作单递回,一字一句将自己方才的猜想告诉白裴衍。 死物也会杀人,但会说谎的往往是活人。 为了验证推论,楚白二人打算分头行动。 白裴衍脑中回荡着昨夜与楚安歌的分析。 货舱出入口只有一个,白家的船只接收了楚家的书画,并无其它货物。航船期间如非必要,货舱一旦关上是不会打开的,平日里不用的杂物船锚之类的铁器也会放在船舱内。 货舱内是完全封闭的。 如果放入的铁器数量很多且锈色严重,那么人在这样的空间下就会呼吸困难。可是从白家的船接到货物到到达上京城停靠,整个天数并没有超过半月,如此短的时间内铁锈再严重也不至于让人立刻毙命,除非货舱里还出现了另一样不该出现的东西,这东西与货仓里的铁锈一结合,就会使人立刻毙命,而这东西必定是很寻常的,只有寻常之物在出现的时候才不会让任何人产生怀疑。 “能够出现在货舱内不令人起疑的自然是货物,而有权利可以放货物进货舱,又能瞒天过海不让人起疑的只能是许连!所以你的意思是白家如今船里放着的不是你楚家的货?” 白裴衍低头思忖,暗自收紧指尖,握着白骨扇的指节发白。 “我楚家货是什么,白兄想必也清楚。能够逼得人无法靠近货仓,几幅字画可没这般能耐。如果我所料不假,现下那艘船里装应该是别的东西,也就是这次鬼船的真正元凶。” 白裴衍听完楚安歌的话便连夜回去翻看了各类案宗古籍,查看相似情况的记录。 另一边楚安歌在白裴衍离开后,也动身去查看鬼船。 怕无知百姓随意靠近无端丧命,衙门派了人看守船只楚安歌无法近距离查看,只能远观查验,不多时一纸信笺就到了提刑司内白裴衍的手上。 摊开信笺,是楚安歌清秀飘逸的四个大字。 船吃水深。 收到楚安歌的信笺后,白裴衍思绪翻涌,忽然脑中一闪,捕捉到残影,转身扒开散落的成堆文书,捡起被压在最下方破烂厚灰的线装书,快速翻开到其中一页。 上面清晰记载木含瘴,经久不散,南方凡病皆谓之瘴。 许家在汴梁城里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到许连这一代只剩下许雷这个独苗,许雷也是争气的,娶了妻之后就做起了木料生意,本本分分过日子。 翌日一早,白裴衍就前往许家,刚到许家门口,就看见许家白素高挂,哭声震天。 “阿衍,你来的真是时候,你白家的人又出事了,码头出事的是许连。那地上跪着的是许连妻子和许连的儿子、儿媳。” 大理寺少卿杨涧乃白裴衍好友。 杨涧下巴扬了一下,示意那边哭得肝肠寸断的许家众人。 “死因?” “衙门的仵作在验。” 白裴衍看着许家众人,目光落到了许连儿媳的身上,蹙眉深思,不语。 这个女人的身形,我好像在哪见过。 “阿衍,有什么发现吗?可是那许连的儿媳有什么问题?” 杨涧顺着白裴衍的目光看见了跪在地上许连的儿媳,见白裴衍神色凝重,料他定发现什么重要线索。 “我与你提到过,那日你我在飞云楼里遇到楚安歌,随后楚安歌遭刺杀,这个女人好像在飞云楼附近出现过。” 他拜访过许连多次,从不曾见过许连的儿媳,似是被有意避开,却在被楚安歌遭刺杀前见到她混在飞云楼附近的人群里面。 若说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 南渊判案,涉及命案,须尸、伤、病、物、踪,缺一不可方能定断。 如今鬼船一案,仍差物、踪才能断案,此番许家之行,白裴衍就是要找到“物”这条线索。 许家花厅内,白裴衍逐一对许家众人例行询问,既然已经知晓船中出现的异物为何物,现下只需要找出楚家的那批书画就可以找到物证。 至于“踪”一项,船上之人以及那闯入楚家药堂报信之人的证言须交给开封府庞纪查看,这一环节,楚白两家均牵涉其中,白裴衍、楚安歌不便出现。 趁着白裴衍将许家众人集合起来盘问的功夫,楚安歌施展轻功足尖踏瓦,如叶落湖面,无声无息潜入许府后宅。 堂堂南渊统帅的轻功昔年即便过北璃重兵把守的主帐也轻而易举,更何况不过区区宅邸。 一间又一间房间地游走查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楚安歌闪身进了最后一间房,古朴简单的屋内陈设,轻纱挂账下的双人枕,淡雅白瓷茶具,铜镜旁褪色的囍子,无不透露着这是一对年轻夫妻的卧房。 这应是许雷和他妻子的卧房。 环顾了一眼四周,房间所有的物件都一览无遗,根本没有藏东西地方,翻看了一些可能带机关的地方,一无所获后楚安歌正打算离开。 忽然她鼻子被一股淡淡异香吸引,这香味实在是太淡了,应是被窗外灌进的风吹散的差不多了,唯一两缕仍残留在房内。 就是这熟悉的香味令她浑身一震,楚安歌上次闻到同样的香味还是在两军交战前,夜探北璃主军驻扎地在某个营帐中闻到过。 这香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歌眼睛定格在了书桌上香炉,打开炉盖后将手在圆口处轻扇起风,一股比刚才更清晰的香味冲撞进胸口,连忙将炉中的香灰承装一些入纸收起。 东西不在许府,那会在哪呢?是转移到了别处还是仍在船上?北璃又在鬼船这件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站在书桌前,千番头绪缠绕心头,楚安歌还未来得及细思,余光刀影乍现,暗道不好,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她手上没有兵刃,身上唯有一支长笛可做武器,本能反手将腰间长笛旋出,格挡住劈来的银刀,闪身与来人缠斗起来,屋内斗了几个回合,鸣声不断。 楚安歌心焦这厢的响动惊动了花厅的众人,耳边听见脚步声将近,不愿再纠缠,趁着那人心门大空的空隙,将人向着房门方向狠踹一脚,连人带门直接掀了出去,迅速翻身上梁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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