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不知不觉中被飘过的乌云遮住一半,天地被划分为阴阳两界,互相吞噬。 桑枝等人赶到城门口时,入眼满是猩红的血和死相惨状的尸体,厚重的大门破开一个大洞,颓败的倒在地上。 门后还压着来不及逃跑的士兵。 数不尽的尸体,燃烧成灰烬的禁药,刀宗独有的长柄大刀……混乱地散落在一起。 瞿苒苒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怎么会这样。” 弟子们在尸堆里翻找还活着的幸存者,柳折枝轻功攀爬到城墙上,城外的尸体更多,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犹如万人坑。 空气中血腥味重到几近作呕,凉意从脊背爬上天灵盖,桑枝扶住溅满鲜血的墙面,忍不住干呕。 瞿苒苒顺着她的后背:“没事吧。” 桑枝的视线内是被扯烂的残肢,抬头则是数不胜数的尸堆,这种恐怖的场面她只在纪录片里瞧见过。 直观地冲击眼球,刺激着大脑神,她脸色渐白:“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少夫人,还有活着的。” 弟子从尸体堆下拖出一具尚且还有气的士兵。 桑枝腿抖得厉害,几步路跪到了士兵身边,他的手臂和一只眼睛都被禁药扯烂,腹部破开一个洞,肠子流在外面。 强撑着一口气,哆嗦着嘴唇:“跑,快跑……康王的兵队进城了,怪物……也……”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口中鲜血不断喷涌,瞪着仅剩的一只眼睛彻底断了气。 空气一瞬安静到极致,风不知何时渐大,一阵阵地吹散黏稠的血腥。 桑枝回头望向被马蹄践踏过的街道,血色的脚印顺着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蔓延,如盛放的彼岸花铺路。 “如果九皇子的兵力在这里损失近乎一半,这场夺嫡的成功者已经显而易见了。”柳折枝从城墙上跳下来,脸上平静到没什么表情。 “只是为了权利吗?” 柳折枝:“什么。” 桑枝缓慢地站起身,望着数不清的尸体,只觉得满目荒唐。 “权利真的比几十万的人命还要重要?” 少女的话里透着几分迷茫,柳折枝沉默了下,然后弯腰合上士兵的眼睛:“你站的这个地方是京州,隶属于闻国。” “这个时代权利大过律法,无权无势连活下去都是夹缝求生。” 一束光亮在天际炸开,短暂地停留了一秒,随后是滔天的火势蔓延,隐隐有惊恐的尖叫顺着风传进几人的耳内。 “是皇城的方向。”瞿苒苒道,“禁药跑到城内开始屠杀了。” 桑枝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抠进肉里,疼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不管最终坐上皇位的是谁,都与我们无关,禁药出自江湖,必须处理干净,不然后患无穷。” 柳折枝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矛:“能救一个百姓是一个。” 另一边。 曹将军带着活下来的士兵一路往皇城的方向逃,姜时镜和会武功的弟子留在身后断后。 却仍阻止不了惨叫声响起,禁药的奔跑速度很快,有的一进城便寻着人味朝房屋而去,木板抵挡不了几下击打就碎成了木屑。 事情终究还是朝着预思成戳的发展。 大量的禁药如丧尸围城般涌入城内,京州在这一瞬变成了怪物的餐盘物。 刀宗弟子在守城门时折损了大半,剩下的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少宗主,再这样下去我们撑不到援军到来。” 姜时镜拉过他,将从屋檐上跳下来的禁药砍掉:“那就想尽一切办法活着。” 颜词不知从哪里拆了好些木板,放在宫门口的台阶上,划出一道分割线,再将仅剩的油倒在其上点燃,一道火焰从地上燃起,暂时阻拦禁药继续前进。 活下来的人得以短暂的喘息。 颜词望着数不清的尸体军团,不抱希望道:“这火拦不了它们多久。” 一旁的士兵听见道:“会有办法的,大人,活着就一定有办法。” 颜词稍愣,疲惫的大脑在此刻清醒了少许:“是啊,你说的没错。” 皇城大门敞开,守卫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曹将军下马查看了一圈,大声道:“小友,全部都是一刀毙命,是不是你们江湖人动的手啊。” 姜时镜闻言,上前看了几具尸体的伤口:“是伏音宫的人。” 京州目前的伏音宫分外两拨人,一拨是殷予桑带来的,另一拨则是叛变的音羽楼弟子。 丞相府更支持皇孙上位,殷予桑与纪宜游本就潜伏在东宫,没必要从地道出来后再杀守卫进宫。 而音羽楼领头的那人……要颠覆整个京州。 曹将军不了解江湖门派,见他神色凝重,猜测道:“他们也是来帮九殿下的?” “不是。”姜时镜站起身,望向寂静无声的皇宫,辉煌的建筑在一片血色中尤为刺眼,“夺嫡一事与我们无关,你们可先进宫相助九皇子。” 曹将军愣住:“那你们呢。” “我们来京州的目的是处理这批禁药,其余的我们一概不会插手。” 曹将军看向企图越过火线的尸体怪物,布满褶皱的眼眶突然红了一圈,颤抖地握住少年的手道:“一定要活下来。” 姜时镜安抚着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 曹将军骑上马带着仅剩的士兵进入皇城,马蹄声远去后,百姓的惨叫变得尤为大声。 弟子道:“少宗主,我们护不住百姓。” 姜时镜提起被血染得通红的大刀,黏稠的血液浸湿刀柄滑腻不堪,他扯下一截衣袖,绑在手上,增加摩擦力。 “在活着的前提下,砍断双腿限制它们的移动。” 太阳彻底被乌云彻底遮挡,阴影笼罩整片天地,混乱的厮杀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 京州在短短一天内变成人间炼狱。 少年一身红衣似血中勾魂使,束起的马尾辫湿答答地粘在后背,神情冷漠地盯着从皇宫中缓步而来的男子。 血液自发梢滴进眸内,将视线染得血红:“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男子手里提着一颗黑色头颅,身上的衣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唯有一双充血的眼眸带着浅浅的笑意,格外渗人。 “你错了,我想要的不止于此。” 随着他话音一落,熊熊烈火滔天而起,几乎要穿过云层,浸染天色。 躲在家里幸存至今的百姓无可避免地跑至街道上,在惊慌失措下被暴起的禁药撕扯成碎片。 男子抬起手,将头颅提到眼前看了半晌,发出低低的笑声:“真是可惜,你没进宫,看不到他死前是如何挣扎着求我放过他,跪在地上像一条狗。” “八年前,父亲和母亲兴许也这么跪着求过他……”他脸色变得阴鸷,“整整八年,半夜梦醒我都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姜时镜目光挪至他手里的头颅,半白的凌乱发丝下保持着临死前的惊恐,眼睛和嘴巴都张到最大。 “你筹谋这么多年,不惜男扮女装躲在青楼,利用我找出幕后真凶,就为了在今日砍下他的头颅慰藉?” 白抚嘴角弯起:“你知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哪儿吗?” “穿着龙袍坐在心心念念的皇座上,拿着那枚压人脊骨的玉玺准备登基呢。”他痴痴地笑起来,“我杀他的时候,他还在求别人救他,简直可笑。” “整个大殿里的人都盼着他死。”白抚拎起头颅,看着苍老的面容道,“我人很好的,特意让他多活了一盏茶,感受临死前的恐惧,他应该要感谢我才是。” 姜时镜沉默地看着他,分明还是记忆中的脸,行为却大相径庭,透着令人心惊的可怕。 “百姓是无辜的。” 白抚忽然瞪大眼睛激动道:“白家满门忠良,死前还相信狗皇帝会明事理还白家公道,等来的却是斩首日期。” “最小的妹妹甚至还未满周岁,他们难道就不无辜。”
第183章 晋江 ◎终章(上)◎ 他的声音被百姓的痛苦惨叫淹没, 赤红的火焰印在漆黑的眼瞳内,吞噬着整个眼眶。 姜时镜垂下视线看着手里的长柄大刀,刀刃在一次次的砍杀中变得迟钝, 血从小臂顺着手腕滑落至刀尖, 温热而黏稠。 他忽然想起送去神农谷的杳杳, 刘家满门抄斩时她也才满月。 “这不是你为此屠城的理由。”桑枝忽然从一侧的屋檐翻下,神情严肃道, “你借由康王的手, 引禁药入城又火烧京州,将数以万计的百姓推向地狱。” “错的就是错的, 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掩盖错误。” 白抚扔掉手里的头颅, 一步步走下台阶:“那又如何, 你以为我还会在意吗。” “世人总爱以报应一词作安慰的借口,相信风水轮流转。”他看着桑枝缓缓笑出声, 讽刺道,“若当年没有阿娘倾力相救,我没有甘愿蛰伏青楼, 康王现在已坐上皇位, 成为闻国的新帝。” “柳温茂说得对,我们只是蝼蚁, 上天不会理睬蝼蚁的生死。” 柳折枝和瞿苒苒姗姗来迟,刚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气都来不起喘,就与禁药纠缠在一起。 桑枝捕捉到重要信息:“你与柳温茂接触过。” 白抚没回答,视线转向面无表情的姜时镜, 鲜红的血遮盖了面容, 似乎与记忆里有几分相差, 他抬手擦掉少年眼尾的血:“说起来,我得谢谢你,我无法离开京州,始终找不到当年的真凶。” “你不帮我,我便只能去给别人当妾。” 姜时镜甩开他的手,嗓音冰凉:“如果是以京州所有百姓为代价,从一开始我便不会查案。”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白抚转身看向台阶上的头颅,脸上是一闪而过的疯狂,“你知道吗,我日日夜夜都幻想着这番场景,将它们一笔一画地描绘在画卷上,期盼着它的降临。” 他展开双臂,感受着火焰的炽热,鼻息间的血腥味以及惨叫声,大笑出声:“今日,这一切都实现了,画卷不再是死物。” “你不是白抚。”姜时镜提起沉重的大刀,将刀尖对准他,“白抚早就死在安平二十四年的满门抄斩里。” 白抚似是愣了下,继而笑意更盛:“你说的也没错,我不是你心里的白抚,站在你面前的是苟延残喘了八年的封白。” 他无视对准着心脏的大刀,往前走了一步:“你要杀了我吗?” 姜时镜下意识回缩了下手,手背却蓦然被桑枝握住,连带着微不可及的颤抖:“白家满门忠良,为百姓谋福祉,诉不平,而你背道相驰,将他们的努力毁于一旦,你还觉得这是白家人想看见的?” 白抚又往前走了一步,刀尖破开布料入肉:“桑姑娘不用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我只不过是报仇雪恨,完成多年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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