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一言至此,卫子衍抬手制止了:“不必。” 他眼底有一片化不开的阴郁。 原本,卫子衍是个足够隐忍之人,今日不知怎么了,竟不允许婢女通报,他兀自走向正堂的方向。 卫子衍就立在廊庑下,并没有进屋,透过菱花窗,他看见大长公主与霍晏礼面对面站着,一副母子慈孝的画面。 这时,大长公主递上一块麒麟玉佩,神情哀叹:“这是你父亲当年赠予我的东西,现在,我将它还给你。这是一块宝玉,据说是高僧开光,可保你平安顺遂,你戴在身上,就莫要取下了。” 大长公主一直待霍晏礼极好,霍晏礼自是不会拒绝,何况,这玉佩本就是他父亲的贴身之物。 “多谢表姑。” 大长公主看着面前兰芝玉树的霍晏礼,已彻底长大成人,眸中含笑。 又寒暄了几句,霍晏礼这便离开。 这厢,卫子衍一个侧身,迅速躲在了栏柱后方,并没有让霍晏礼察觉到。不多时,他就听见正堂内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卫子衍走出栏柱,就见大长公主正捂唇痛哭,神情颇为难受。 文君搀扶着身子不稳的大长公主,立刻安抚:“殿下,这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您也该放下了。”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霍晏礼像极了那人的容貌,她看着如今的霍晏礼,就像是见到了曾经的表哥。 “放下?谈何容易?我放不下!表哥为了我终身未娶,我却只能给他一个孩子,可怜母子还不能相认!” 文君也是一脸哀色。 大长公主与霍长卿自幼青梅竹马,年少定情,双向奔赴,可那又如何? 圣旨一下,她只能嫁入卫家。 她这个公主,也只是帝王权衡朝堂的一颗棋子。 棋子的命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听到这里,卫子衍忽然转身离去,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果真如此…… 一切如他所料。 卫子衍面色如常,直到走出碧落院没几步,一拳头砸在了一株百年的榆钱树干上。 树干晃动,枝叶繁落,如血残阳将卫子衍整个人笼罩,他眼底一片血雨腥风。 但这一阵血雨腥风,尚未掀起大浪,就已被他亲自浇灭。 长安震惊:“世子爷,您的手背……”流血了。 卫子衍抬手一挥:“无事。” 他这又继续款步走在甬道上,头也未回。 卫子衍的思绪回到数年前,他尚且年幼,一次给母亲请安时,见母亲大清早便已是伶仃大醉,她像就一个没有心的酒鬼,说着世间最无情的话。 “你与你长姐加起来,也不如慎之。” 慎之,是霍晏礼的字。母亲视他如命。而长姐与他,不过就是母亲嫁入卫家之后,完成的生儿育女的任务。 回忆悄无声息,却生了刺儿,每每拿出来回想,定会让人血肉模糊。 卫子衍继续往前走,长安和钟北紧随其后,他二人噤声不语,自是意识到世子爷不对劲了。他们家的世子,少有失控的时候。 怎么? 世子爷不接赵小公子去青玉阁了么? 卫子衍款步往前走,长安与钟北一路疾奔,才勉强跟上。 夕阳逝去,黑暗来得肆意张扬,仿佛要将这尘世的喧嚣尽数吞噬。 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了。 小径两侧种了成排的苍天巨木,挡住了苍穹的月色,伯府的下人还没来得及掌灯,四下一片幽黑。 不远处传来稀稀索索的动静时,卫子衍倏然止步。 长安和钟北也默契的及时刹住了步子。 王长岭猥琐气愤的声音传来: “叶棠那个小/贱/蹄子!给脸不要脸!小爷我看上了她,便是她的福气!” “胆敢对小爷下手,她必然是没见识过小爷的厉害!” “今晚小爷就让她知道,何为叫天天不应!” 王长岭苏醒后,一直耿耿于怀,虽说服用汤药过后,身子骨一直亏虚,但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他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士,少时家中尚且勋贵,过惯了奢贵的日子,他自诩身份地位高于叶棠。 他的示好,却是惨遭叶棠强势回绝,自是让他丢了颜面。 今日在荷花塘底,叶棠更是要杀他。 所以,王长岭咽不下这口气,便拖着病体来到了厢院,打算给叶棠一点教训。他可是王家子嗣,叶棠在京都却是人生地不熟,到了此刻,王长岭仍旧自信的认为,叶棠这朵镀金的牡丹花,是属于他的。 而就在王长岭带着两名小厮鬼鬼祟祟,欲潜去汀兰苑时,忽然一道人影闪过,在王长岭来不及惊叫出声时,那道人影一脚踢向王长岭的跨/下,力道之大,直接将王长岭踢翻。 王长岭一声闷哼,鲜血喷涌而出,昏迷之前,只能看见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那两名小厮被黑影一手扭断了脖颈,当场毕命。 整个过程极快,不过才两息之间。 长安和钟北目睹一切,直接僵住:“……” 世子爷怎么也像表小姐一样,喜欢废了男子的……根?! 王公子醒来后,必定是太监了啊! 他二人双腿一拢,顿觉得跨/下一阵凉飕飕。 卫子衍未做任何解释,方才此举看似仅仅是发/泄/情绪。 他衣袂一拂,继续往前走,对王长岭的死活视而不见。 长安和钟北默不作声的紧跟其后。表公子的浪荡之言,他二人也听得一清二楚,无疑,表公子是该死啊。谁让他刚好这个时辰出来作恶,正巧撞在了世子爷的枪口上了。若非是看在三房的面子上,表公子已经呜呼归西。 不过,王公子这一残,表小姐日后可以清静了。 长安灵光一闪,总觉得世子爷方才那一脚不仅仅是发/泄愤怒情绪,会不会是替表小姐出头…… 长安一愣。 不对,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世子爷心中无女子! 夜风拂窗,茜窗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影。 叶棠又梦见了前世。 还是叛军攻城的那一日,她被徐侧妃刺瞎了双目,危机之际,一身着银甲的男子来到她面前,将她带出了杀戮不绝的宫廷。 她什么都看不见,四处皆充斥着血腥味,让她也无法闻到男子身上的气味,可她的手无意识的触碰到了一块麒麟玉佩,叶棠询问男子是谁,得到的回复,却是男子的缄默。 叶棠可以感觉到男子一直在凝视着她。 男子必然认得自己,定是自己的旧相识。 可她在京都撩拨的男子太多,她无法判定究竟是谁。 突然失明的人,很难适应黑暗,会被无尽恐惧所包围,迫切的想知道她身边的人究竟是谁……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叶棠从梦中惊醒。 梦里的焦灼在苏醒的瞬间就消失了。 因着,她已笃定救命恩人,便是卫子衍。 “怎么回事?”叶棠隔着薄纱幔帐询问一声。 拾翠在门外大喊:“大小姐,出事了!表公子吊死在了咱们院外的歪脖子树上!” 叶棠的困倦一下就消失殆尽,猛地惊坐起。 王长岭……他死了? 长安街,夜色迷离,京都最繁华的街市,几乎是彻夜不打烊,四处火树银花不夜天。 大燕京都城的夜场,是全天下百姓都为之渴望之地,这里聚集了京都权贵,有最艳的美姬、最烈的陈酿、最浪的歌舞。 水云间的二楼雅间内,临窗的位置上,太子与卫子衍正持盏对饮。 太子是个风流人物,不喜端着,见卫子衍眉目冷沉,笑说:“慕卿,你寻常不饮酒,不成想酒量甚好。” 卫子衍稍缄默,薄唇扯出一抹浅笑:“殿下褒赞了。” 太子探头,朝着长安街的夜市望过去,看见几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挑了挑剑眉,意味深长:“慕卿,看来盯着你的人不少啊。” 卫子衍从离开永宁伯府起,便有探子一路跟随。 卫子衍轻笑:“我都不在意,难道太子殿下在意?” 太子朗声一笑:“孤会怕什么?孤巴不得旁人以为,你与孤交情甚笃呢,就怕孤的皇弟心中难安呐。” 二皇子是太子的劲敌,两人年纪相仿,背后实力可分庭抗礼。 而卫子衍是一个关键人物。 卫子衍将来站在哪一队,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对方的成败。 卫子衍只淡淡笑过。 这时,太子抬手拍了拍巴掌。 几息过后,便有四名美姬从屏风后面盈盈走出,美姬皆是芳华妙龄,薄纱裙裳勉强遮体,浓妆艳抹的面容呈现出不符合年纪的艳媚,浮香四溢。 卫子衍眉心轻蹙,很不喜欢这股浓郁香气。 太子笑道:“慕卿,这四人名唤春、夏、秋、冬,算是孤赠予你的弱冠之礼。” 卫子衍十六岁大办过一次小成人礼,提前加冠了。 但其实,他下月才是真正的二十岁。 但大长公主似乎根本不在意这桩事。 她倒是将霍晏礼的二十岁生辰记得清清楚楚,几个月前就准备好了弱冠礼。 “奴家给卫世子请安。”四名美姬福了福身,嗓音甜腻如糖。 卫子衍面色更冷。 太子十分了解他的秉性,解释说:“慕卿,你与孤都是师从鹿先生,算是同门师兄弟。 孤知道你自幼苦学极阳之功,着实辛苦。你也不必再担心破戒了,这四位美人便是孤赠予你的暖床贺礼。” 太子抬手拍了拍卫子衍的肩,上下打量了他,唇角笑意更甚。 卫子衍:“多谢殿下,我不感兴趣。” 太子稍一愣,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不是……慕卿,你如何会不感兴趣?是美姬不够貌美?还是你……另有隐情?你……该不会是那条道上的人吧?” 卫子衍:“……”哪条道? 太子挤眉弄眼。 卫子衍顿时明了,他本不擅解释,却是脱口而出:“不是。”太子当真会胡扯! 太子还想揪着卫子衍不放,干脆彻夜长聊,如此,他的那个皇弟,八成会开始殚精竭虑。他就想看到竞争对手焦灼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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