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一愣,谢景澄此刻推着轮椅上前道:“晚辈谢景澄,是沁然的夫婿。” 杜氏麻溜地改了说法,热情洋溢道:“这便是谢女婿吧,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杜沁然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厚脸皮的了,没想到如今也遇到了敌手。 谢景澄轻轻咳嗽了两声,面色却无丝毫不快,仍旧是温温和和的:“承您谬赞。” 杜沁然头疼地揉了下额角,主动询问道:“母亲此次前来,有何指教?” 杜氏轻轻叹了口气,话语间有些吞吞吐吐:“那个...... 我最近手头有些紧...... 然姐儿你这都嫁进太尉府了......” 言至此,她欲言又止,无声胜有声。 杜沁然悟了。 还真是来讨债的了。 林若寒耳朵尖,立刻抓住了这一点:“哟,这是看女儿嫁进豪门便来吸血了啊。到底还是小门小户啊,啧啧。” 杜氏并未完全理解她口中的‘“吸血”,但小门小户她还是听得懂的。 她却并未反驳,反而顺时应下,坦诚道:“是啊,吾夫种田为生,近日里干旱连连,农田又遭殃了。” 她无奈地看向杜沁然:“你也知道你爹身子不好,如此一来更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这不,前些日子还病倒了。这医药费又是一笔天价,我这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要说林若寒先前还把杜氏当成卖女求荣的刻薄妇女,现下听了她的解释后,倒是愣住了。 杜沁然似有所察地看去,果然见林若寒面上神情多变。 先是惊讶,再是懊恼,最后浮现出了一种五味杂陈的神色。 杜沁然毫不怀疑,林若寒半夜想到这件事,估计都会从睡梦里哭醒,起来扇自己一巴掌说“我真该死啊”。 天大地大,农民伯伯最大! 谢景澄在旁听着,此时脸上也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怜悯。 似是悲悯的神佛,正怜惜着天下苍生的苦痛。 “阿墨,”他唤来了先前帮自己推轮椅的贴身小厮,吩咐道:“让账房准备好银钱。” 谢景澄身边一共四位小厮,分别以笔墨纸砚命名,杜沁然先前见过。 值得一提的是,许是因谢景澄身有残疾,他聘的小厮也都是无人愿买的残疾人。 譬如这位阿墨,便是智力不健全,与他沟通需要更多的耐心。 阿墨反应有些迟钝地“啊”了声,谢景澄也并未有任何不快,反而放慢语速温和地重复了遍。 待阿墨应声而去后,谢景澄这才笑着和杜氏道:“如今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母亲有何事尽管吩咐,不必介怀。” 杜氏定定瞧他片刻,半晌后才轻声谢过,并道:“谢二爷果真菩萨心肠。” 杜沁然也在一旁眼泪汪汪:“夫君,像你这样的好人已经不多了。” 谢景澄但笑不语。 待杜氏离去后,林若寒也因方才闹的窘事有些下不来台,嘀咕道:“这天气可正好啊,我去赏赏花。” 随后就夹着尾巴溜了。 谢韫礼见状,也与两人见礼后离开了。 偌大的大厅只剩谢景澄和杜沁然二人。 杜沁然望着谢景澄如白玉般无暇的侧颜,只觉得人果真相由心生。 她心中想:谢景澄果真是温柔到了骨子里,只是这身子骨实在令人堪忧啊。 思及杜氏方才认错人的小插曲,杜沁然还是想安慰下谢景澄。 任由谁遇到这种事,就算面上不显,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不快吧? 杜沁然犹豫片刻,开口道:“夫君,我娘不是故意认错人的,你无需介怀。” 谢景澄浅笑着回应:“夫人怎会如此想,我自是不会介怀的。” 他顿了顿,嗓音里染上了淡淡的沉郁:“方才,我只觉对不住夫人。因为这副身子骨,参加科举此等小事对我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 谢景澄喟叹道:“恐怕这辈子都无法让夫人与有荣焉了。” 杜沁然不擅长安慰人,但也为谢景澄那一刻流露出的脆弱而心颤。 她放柔了嗓音,矮下身与谢景澄平视,向他笑了笑。 眼波流转,巧笑倩兮,为她乖巧清丽的长相中更添几分温暖。 谢景澄看着她的笑靥,心里已经想好如何回应她的安慰了。 只是没想到,他这位夫人安慰人的方法着实有些清奇。 只见杜沁然语气和缓地劝他道:“夫君何须遗憾,就算你参加了科举,估计也拿不了状元的,咱们不参加也罢。” 谢景澄那句柔情款款的“多谢夫人的宽慰”硬生生卡在了喉咙口。 他深吸了口气,勉强维持光风霁月的模样:“...... 夫人对我,倒是甚为了解。” 区区状元。 连谢韫礼那个废柴都能当,她竟笃定了他无法高中? 眼见谢景澄的神色变得鲜活了几分,杜沁然也有些得意,微微昂头:“那是自然。我如此仰慕夫君,不了解你了解谁呢。” 谢景澄微笑。 嗯,仰慕他仰慕到如此瞧不起他。 谁知下一秒,杜沁然说出口的话却当真让谢景澄心中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在明媚的日光下,她背着手蹦蹦跳跳了几下,而后回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笑。 “因为状元都是长相平庸之辈,夫君你如此貌美如花,肯定只能委屈你为探花郎啦。”
第6章 「刺激」 她面带羞涩地双手比心,矜持地下了结论:“夫君,你是我的软肋,亦是我的盔甲。” 自八岁起,谢景澄便不爱晒太阳了。 日光如此灿烂耀眼,他却被囿于阴潮一角,已经习惯了暗无天日地活着。 阳光是那么无私,它普照大地,照亮着万物众生,也让他的所有不堪与阴暗无所遁藏。 他不愿当被架在篝火上的鱼,也纵容自己厌恶一切明媚耀眼的东西。 可那一刻,他那愚笨不堪的夫人身后是明媚的日光,他却觉得她比日光更耀眼。 而他似乎...... 也并不厌恶她。 杜沁然瞧谢景澄静默半晌都没吭声,眨了眨眼:“怎么样夫君,是不是被我的深情告白感动到了?” 原本的确心底略有波澜的谢景澄:...... 方才果然是被日光晒晕了,竟生出了这种荒谬的念头。 还是找机会趁早把她解决了吧。 杜沁然觉得自己的那番话还是很高明的。 通过短短一句话,既贬了谢韫礼,又捧了自家夫君谢景澄,还暗中表达了自己的“情人眼中出西施”,完美啊! 看着谢景澄感动到说不出话的样子,杜沁然不由分说地又绕到了他后面,推着他就往前走。 “夫君,我知道你此刻一定很爱我。那么,你愿不愿意帮你的夫人一个小小小忙呢?” 她边推着谢景澄,边低着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也是这个时候,杜沁然才发觉谢景澄耳后有一颗朱砂痣。 冷白的肤色缀着一抹殷红,似是花苞内藏匿的花蕊。 杜沁然忽觉有些口干舌燥,在心底狠狠斥责了下自己肮脏的念头,默默移开目光,专心试图说服谢景澄。 “其实呢......” “夫人,我......” “你先别打断......”杜沁然下意识地拿出了老板腔调,而后立刻又软下了语气,“夫君你先不要打断人家啦,让我先说完好不好?” “可是......” “别可是了,我很快就说完了......” “但......” “夫君!”屡次被打断的杜沁然终于停下了脚步,十分不满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最好有事。 谢景澄好声好气道:“我好像快要掉下去了。” 杜沁然:!!!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低着头和谢景澄说话,都没看路,居然不知不觉间把谢景澄推到了池塘边! 轮椅的前轮甚至已经即将悬空,好在后轮被一块石头卡住了,这才维持了个诡异的平衡。 而险些落水的谢景澄却仍处变不惊,和她商量道:“也许夫人能......”叫人把他拉回来吗? 毕竟轮椅是木质的,少说也有一袋大米的重量,普通女子应当拉不动。 话音未落,杜沁然就手下一个用劲,施力压着轮椅翘起,以后轮为轴心来了个180度旋转,前轮稳稳当当地落回了地面。 分明并不简单,杜沁然却显得格外气定神闲,探头问他:“夫君,你说什么?” 谢景澄目光复杂地看向她:“夫人好臂力。” 杜沁然瞳孔地震,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又崩了人设,连忙后知后觉地演了起来。 她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膝头:“嘤嘤嘤,人家手好痛痛啊。” 余光里,轮椅碾着草坪一点点来到她身前。 杜沁然抬眸,见谢景澄微微弯腰,朝她伸出了手。 谢景澄本意是想扶她起来,没想到杜沁然呆呆看了他一眼,直接把手塞到了他的手掌里,掌心朝上道:“夫君是要帮我呼呼吗?” 谢景澄不明所以,重复道:“呼呼?” “啊,就是吹吹。”杜沁然歪了歪头,“夫君吹吹,痛痛飞飞。” 这应该够柔弱、够笨蛋美人了吧? 谢景澄望着她嫩白并且毫无痕迹的掌心,陷入沉默。 杜沁然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小声道:“人家以前不这样的,平日里连只鸡都拎不起来,今天不知怎的,看到夫君有难,瞬间感觉身体里多了神来之力。” 她抬眼,杏眸水润,真诚道:“夫君,你相信光吗?” 谢景澄艰难地配合她,默默颔首。 杜沁然释然一笑,眉眼舒展:“一定是光给了我力量。俗话说得好,为母则刚...... 呃,为人妻也是同理。” 她面带羞涩地双手比心,矜持地下了结论:“夫君,你是我的软肋,亦是我的盔甲。” 谢景澄移开视线,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竹林,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夫人方才说,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坐在前往酒楼的马车上时,杜沁然倍感新奇。 来了封城近一个月了,她还没有机会好好观摩下这个地方呢。 她掀开车帘,探头瞧着繁华的大街小巷,倒是瞧见了许多电视上看过的场景。 卖糖葫芦的、卖胭脂水粉的、卖点心小吃的都数不胜数,瞧着都十分能激发人的购物欲。 然而在拐角处,如果留意瞧去,依旧能瞧见乞丐跪在竹席,衣不蔽体地乞讨着。 经济发展迅速有利有弊,虽然大街小巷都变得繁荣昌盛了许多,但也不可避免地有被落下的人。 杜沁然不忍再看,正想放下帘子时,却见街边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上一次藏在衣柜里的铁夜叉朝她示意了下骨哨,杜沁然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应当是千雪楼有新任务了,铁夜叉要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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