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臻看着她的唇一张一合,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闭嘴”二字。 柜子里的栀子花香越发浓厚,在浓郁柔软的清甜香气铺洒之间,殿内齐尚仪与另外那人,究竟说了些什么,贺臻反倒并未上心去听了,总之大概是些什么此处无事,尚仪听错了,是外面洒扫宫婢敲了敲门窗之类的话。 他分出来的全副心思,考量的全是,钟知微这番男扮女装还是有破绽的,即便没有识得她面孔的齐尚仪,依旧还是有破绽。 无它,太香了,他不爱熏香,他的旧衣至多存些皂角清香,但那也很快会随着时间四散消除,但钟知微却不一样,贺臻分辨了好一阵子,才发觉,柜内的栀子花香是自她身上而来的。 不知是头上的发油还是身上的香膏,总之钟知微定然应季熏了这栀子,甚至可能正是昨日里熏的,不然不会香到这种程度。 原来男女之差,除去躯体触觉的软与硬,连带嗅觉处也会彰显不同,若非身临其境,否则他决计想不到这么远。 贺臻的遐思,钟知微自然是不知晓的,她一颗心提心吊胆,全然关注在殿内的齐尚仪身上,好在外面的另外那人把齐尚仪给劝退了,听动静确认二人似是出了主殿,钟知微这才终于松懈下来。 这不松懈不要紧,一松懈下来,她这才发现,她此时与贺臻的姿势是何等情态,她方才骤然扑过来,几乎是全然压在了贺臻身上,甚至于她为了叫贺臻闭嘴,一手按着他的面容,另外一手还不上不下地压在了他的肩上。 而为了护着她别掉下去撞开了这柜门的贺臻,也仅仅是用单手圈住了她的脊背,两相对比,倒是贺臻的动作规规矩矩,毫无逾越了。 钟知微后知后觉,她的面颊耳后倏忽现了粉,热意上涌烧得她不敢抬头望,好在柜内阴暗,贺臻应当是看不清她的面容的,钟知微默默收回捂住贺镇面容的手,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欲言又止没能说出些什么来。 钟知微偏过头,过了好一阵,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来:“他们应该走了,你先松手,我下去。” 黑暗中,钟知微同样看不清贺臻的面容,只听得他“嗯”了一声,随即圈在她身后的手臂松开了。 钟知微一手撑着柜壁,一手扶着贺臻,正欲退回原位,却不想骤然间,柜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哎呦,我们吱吱今天受苦了……”并着方才同齐尚仪谈话那人的声音,倏忽间天光大亮,隐没在圆角柜里的两人瞬间无所遁形地见了日光。 两人自是不会坐以待毙的,贺臻反应要快一步,在那柜门开启的霎那,他第一瞬想到的便是,钟知微的面容不能被看见,因此他毫不犹豫伸手动作,重又将钟知微按进了他怀中。 而钟知微转眸间也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顺从地伏在他肩上,绝不露出一星半点的面容来。 好消息是,殿内柜外并无齐尚仪,只有方才同她言谈的另外一人,而那人着了一身内侍的衣衫,一眼便知年纪不大,贺臻紧绷着的面色稍稍松快了些许,小内侍,施以手段不至于酿出什么大乱子来。 可他未曾多想一步的是,此情此景,此等姿势,同是男子打扮的他同钟知微,于他人眼中是个什么光景。 那原本圆滑持重得很的小内侍,望向两人的眸光颇为复杂:“你们,哎……没想到,你们画画的,竟还有这等特殊癖好?!” 内侍口中的癖好,贺臻未解其意,但可以确信的是,这小内侍既不认得他,便也想当然不会认识钟知微,他将他们二人认作集贤殿内的画师,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因而他紧跟着揽着钟知微起身出了这柜子,保险起见,依旧未曾让他见着钟知微的面目,与此同时,贺臻顺着小内侍的话开口道:“这谁还能没有点特殊癖好呢,若是没有这点特殊癖好,这画怎么能画得出众呢?您见谅。” 贺臻本是顺着他开口的,却不曾想,他的话音落地后,这小内侍闻声眸色更加复杂,他望着相拥着的二人,几乎是涨红了脸:“伤风败俗!就算……就算有这特殊癖好,你们也不能在此处乱来啊!刚才要不是我,你们要是让齐尚仪发现了,我们整个集贤殿都得遭殃!”
第41章 正殿内倏忽静了下来, 风过画卷带起阵阵摩擦声,此刻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听懂这内侍的言下之意了,他这是把他们二人当成断袖了。 贺臻面上没显出来惊愕, 但揽着钟知微的手却不自觉攥成了拳, 而钟知微则就要更窘迫了, 她身子僵了一瞬,反应过来的刹那,便拍了拍贺臻的手臂,示意他解释清楚。 不知是钟知微的暗示他没能读懂,还是他对新身份适应得太快了,总之贺臻这人完全担得起能伸能缩这一词, 钟知微愣愣听着他信手拈来接着道:“是,您说的是!是我们没规矩了, 好在有公公解围,不然我们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贺臻如此顺滑的作答, 钟知微便是先前不知道他的打算, 此刻也知道了, 她受到的冲击不比被那个小内侍当成断袖的冲击小,直叫她反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而钟知微反应过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毫不犹豫咬牙伸手拧上了贺臻的左臂,她用力极大, 是不给贺臻点颜色看看便不罢休的架势。 人毕竟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毫无反应,痛感袭来, 贺臻面上的笑意虽然不变,但嘴角却在抽动过后僵住了, 他抽出另外一只手,欲把钟知微的手给掰开。 但他显然低估了钟知微的决心,在她死不松手的情况下,贺臻非但掰不开她,甚至拉扯之下,反倒扯得他更痛。 两人这边的纠缠不休,眼看着又要叫那小内侍变了脸色了,贺臻忍着痛,当即立断眼也不眨道:“她害羞,面皮薄,还请公公见谅!” 那小内侍随即白了二人一眼,嫌弃出声道:“真要面皮薄,还能在这处就……啧啧啧……” 那内侍面上红晕还未消,便是感叹二人的行径也是点到为止:“罢了罢了,毕竟我也不是为了帮你们,我家吱吱还在这柜中呢,我听着这柜里那声响,以为是它饿了,谁曾想,是你们!青天白日的,真晦气!” “对了,吱吱,我的吱吱小可怜,跟这两个不知轻重的人待在一处受罪了吧。”那内侍摇头晃脑叹着气,探身入柜内,方才引出大乱子的那活物终于是亮明了身份。 一只肥肥矮矮,浑身布满了短密小刺的刺猬,边“啾啾”叫着边往那内侍的方向爬。 见到这活物的庐山真面目,贺臻并不吃惊,真真切切扎了他好一刻的玩意儿,大概是什么东西,他心中还能没数吗?远的不说,便是他手中的还未消的红痕,便已足够说明一切了。 这内侍想来养这只刺猬已有一段时日了,小刺猬一见他便顺着他的脚要往上爬,而他熟练地从怀中掏出了块厚厚的布巾,将那刺猬一裹收到袖下,扭身便出了这殿门,在他临走时,还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贺臻和钟知微。 他眸子里的鄙夷之色浓浓,但却半分也伤不到贺臻,自个的名声,他人的看法,这类东西于贺臻而言是最不重要的玩意儿了,比起他的眸光,还是钟知微到现在还未松开的拧着他胳膊的手,要更伤人。 天降横祸,一出接一出,这只手刚被扎了还未“痊愈”,另外一只手又叫同行的给掐住了,贺臻头一次因着荒诞生出了想笑之感。 钟知微一心跟他抗衡,还未发现那内侍已经离开了,她的声线压得极低,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了:“你倒是解释啊!” 贺臻低头望向他怀里那张分外拧巴纠结的面孔,分明这忍着痛的人是他,怎么还倒像是她在忍让了? 贺臻垂下眼睑,这捉弄人的心思久违的浮起来,便再也难消了。 他松开与钟知微互相制衡的手,改为了揽在她腰间,此刻殿内除了他二人,剩下的便是画卷了,他对着某张仕女图倏忽间便惊声开了口:“公公,你这莫不是要去状告齐尚仪吧?!” 打蛇打七寸,贺臻自然是知道钟知微的七寸在哪儿的,果不其然,随着他这话一出,钟知微拧着他的力道骤然间便不自觉变轻了。 贺臻想要捉弄谁时,做戏是一气呵成的,他紧跟着又低声下气道:“还望公公体谅,这世上谁人能够没有什么喜爱之物呢?正如公公喜欢你所豢养的刺猬一般,我们也是如此啊,还望公公高抬贵手,放我二人一条生路!” 贺臻这般低三下四,是钟知微从未见过的,这下,不止是她的动作轻了,连带她的呼吸都似乎都因为下意识屏住而微不可闻了。 若是她此刻抬头的话,便能看到这低三下四求人的人,实则面上浑然全是疏朗的笑意,是半点郁结也没有的,可她正因着贺臻所言而不自觉紧张着,哪可能分出心神露脸。 也正是因为如此,贺臻才能源源不断、七零八扯扯了好一通,甚至临了了他还抛下这样一句:“方才我们什么都没做,公公要是不信,那我们现在把衣衫脱了,叫你辨认看看!” 钟知微纵然浑然不觉,可她又不是傻了,那小内侍长久的沉默是一回事,贺臻这过了度的发言更是一回事,除非他疯了,不然怎的会讲出这样的话来,让他们在这儿把衣衫给脱了?! 简直荒唐至极!听到这儿,钟知微再也等不下去了,她推开贺臻,兀自转过身对上了这空荡荡的集贤殿正殿,而在她身后的贺臻,似是终于忍不住破了功,殿内随即响起了他畅快的笑声。 “贺臻!”这声自钟知微口中喊出的名字,是在她舌尖打了好几个转,无比艰难咬牙切齿才吐出来的。 “在呢!没走,喊我做什么?”贺臻止了笑声,明知故问道。 钟知微缓缓重又转身,只见不知耍了她多久的这人,非但好整以暇抱胸望着她,眉宇之间还毫无愧色。 这谁忍得了?钟知微张口欲唾骂,但贺臻却似是能读懂她的所思所想一般,他适时扬了扬他手中的东宫批文,将钟知微的怨言截在了半途:“走吧,史馆不会跑,但到了点,当值的人走了可就麻烦了。” 提及正事,便是有再大的仇怨,也是要放在一边的,钟知微沸沸的恼意,贺臻一句话便给偃旗息鼓了。 至此,二人才终归是踏出了集贤殿,正正经经往此行的目的地史馆而去。 宫规森严,层层核验,二人才能入这皇家史馆,而这越靠近这史馆,钟知微整个人的状态也就越发沉稳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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