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也不想,便要将包袱丢给贺臻:“该如何证明,这应当是你的事,你说你心悦我,但我一点也没感觉到,那你又凭什么要我相信,你的这一痛胡言乱语,不是为了转移话题而捉弄我,而是真的心悦……” 钟知微的话没有说完,因着她的话讲到一半时,贺臻陡然起身站了起来。 他原本身量便就比她高,更何况二人本就离得近,他陡然起身,遮住了钟知微身前的光影,更显出淡淡的压迫感来。 不明所以之间,钟知微喃喃收声,她抬眼往上瞧,那张艳逸的面庞于咫尺之间忽地贴近,温热的吐息打在她面颊上。 钟知微还在怔然间,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落在了她眼皮上,这个吻轻轻淡淡,却后劲十足,钟知微不敢置信,她凝目望向贺臻。 向来懒散的这人,勾唇向她挑了挑眉梢,钟知微后知后觉面上发热,她张嘴欲骂,但贺臻的面容却又忽然贴近了过来,钟知微的骂声未能出口,她下意识咬唇闭上了眼。 但伴着贺臻温热吐息而来的,不是方才那一触即分的吻,而是耳畔低哑的笑,钟知微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贺臻唇角扬得极高,他伸手将她松落的发丝挽到耳后,而后开口道:“这么证明行不行?钟娘子应该清楚,我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钟知微说不出话来了。 她紧紧咬唇静了半晌,随后抱起桌案上的黄花木提盒,走得跌跌撞撞:“伤药替你换好了,来之前招月就在唤我用膳,再不去,膳食要凉了。” 钟知微知道,她的借口找得漏洞百出,但她实在不知要如何再同贺臻共处一室,来问贺臻要个他避开她答案的人,是她自己,这匆匆忙忙推门而出的人,亦是她自己。 “嘎吱”一声,钟知微不待贺臻回话,便扭身出了书房,她走得急切,连房门都未带上。 贺臻站在桌案前,他侧目注视着钟知微远走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形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内,贺臻才抬手揉了揉自发现钟知微入书房内,他那便就一直发着烫的耳后。 “不管了,就她了。”他自喉间吐出的话音似喟似叹,伴着秋风带起的浮尘,一同融进了四合的暮色之中。 钟知微当晚破天荒地早早就了寝,几乎是在天色刚一黑下来了时刻,她便就洗漱完毕除衣上了床榻。 床幔已闭,夜烛已熄,即便她并未真的睡着,但至少不用以清醒的姿态面对贺臻。 今日的那顿晚膳,她用得简直食不知味,招月布菜后问询她菜色时,她甚至将炙鸡说成了荠菜羹,可混乱的,又何止那顿晚膳呢?直至现在躺在床塌之间,她却仍觉神思恍惚,夜不能寝。 贺臻,心悦她?那个贺臻,善和坊的那个贺家大郎君,心悦她?他竟然心悦她?! 这消息,若讲给春日上巳的她听,恐怕会被彼时的她,当做天方夜谭的玩笑,这不赖上巳日的她,因为就算是到了现如今,想到这消息,钟知微心间仍旧怦怦作响,行路恍如踩在棉花上。 贺臻,怎么会心悦她呢?钟知微自然是觉着自己好的,这天下谁心悦她,她都不会吃惊,可唯独一人,若说他心悦她,她只会觉得荒唐奇异,那便就是贺臻了。 他是贺臻,她是钟知微,他们二人,不谈水火不交融,可也…… 卧房的门骤然一响,打断了钟知微的遐思,会在溶溶夜色当中,走进这间卧房来的,除去她自己,便只剩下方才她一直念叨着的那个名字了。 这人数日里避着她不见踪影,今日骤然胡言乱语完毕之后,倒是出现得勤!罢了,反正她睡了,左不过共处一室,又不用与他相谈,钟知微暗叹一声,阖上了眸子。 夜色永远是静的,白日里的喧嚣一旦褪去,于黑暗中,再是细小的声音,也会因着寂静而被衬托得格外响。 更何况钟知微闭合着眸子,听觉便就更强,贺臻的一举一动都仿若在她脑中自然而然便就绘出了图景。 他先是行至桌案前,于黑暗中借着月色倒了杯茶水,在饮完那杯茶水后,他又走到挂衣的衣桁前,除去了外衣,直至最后,他行到了这匡床前除靴。 睡下就好,只待他睡下就好,钟知微心中默念。 倏忽似是扬起了一阵风,将床幔吹动,钟知微并未放在心上,但紧随着那阵风而来的,是床边忽得一重,这重量并不过度,但还是叫钟知微随即睁开了双眼,她抬眼最先对上的,是搁置到她身侧的另外一床锦被。 “我的背伤了,钟娘子应当清楚,床下那塌有多硬。”昏暗夜色之中,钟知微第二眼瞧见的,是站在匡床前的贺臻的身形,钟知微虽瞧不清他的神情,但他开口却极其无辜,端了个可怜兮兮的伤者姿态。 “若是钟娘子忍心让我在那冷硬的塌上睡下,那我便就去睡,但如若钟娘子能体恤病弱之人的身子骨,可否让我今夜睡这张匡床?” 单听贺臻所言,诚然有理有据,单论贺臻姿态,的确有模有样,但加上他今日暮间的所言所行一并来看,钟知微霎时间恍如被无形的物件掐住了喉咙般,一言难发。 她静默起身,望着床边的贺臻,只觉得今日简直是疯了。
第59章 他今日这伤, 是因她而起,于情于理,钟知微没有拒他的道理,可……若当真让他入这匡床, 钟知微自知她是绝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 迎着贺臻的灼灼目光, 她紧咬下唇, 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小声问询道:“要不,我给你塌上再加几床被褥?” “倘若娘子不愿的话,直说便是,塌上冷硬,但我也不是睡不得的。”贺臻并未直接回答钟知微的问题, 而是低头示弱般,重又抱起了他置于钟知微身侧的那床锦被。 他这般作态, 若是真让他抱着被子走了,那便就成了她钟知微忘恩负义, 欺负伤患了。 钟知微叹息一声, 末了还是出言拦住了分毫都未挪动的贺臻:“别, 被子放下,你上来睡吧。” 钟知微出声无奈轻淡,随着她这话音坠地,贺臻刚拿起的锦被, 顷刻间便又被他放了回去。 昏黑夜色里,男子勾起的唇角,钟知微自是没能瞧见, 因为本就坐起身了的她,扶着床柱紧跟着贺臻丢下锦被的动作站了起来, 她下床的姿态过于醒目,醒目到叫贺臻刚刚勾起的唇角,转眼间便就被抚平了。 “钟娘子这是做什么?”贺臻不冷不热,好似是真在询问。 “给你挪位置啊。”钟知微动作顿住,她话音当中稍带不解,也好似是真在回答。 贺臻仍旧站在床头,他随着钟知微的回话声垂下眼睑,平淡的话音里,忽带了几分自嘲:“娘子,这是嫌弃我?” 钟知微自然不是嫌弃他,他们二人也不是未曾同床共枕过,彼此都没嫌弃,现在有什么可嫌弃的?她只不过还没想好要以何种面目面对他罢了,她本就思绪混乱,现下只想先避一避,但这些话,想当然是无法同贺臻讲的。 “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脑中所想并未化作口中所言,钟知微话音稍顿,给自己寻了个恰当的托词,“不习惯,这些时日里,我一个人睡久了,睡熟之后姿态便就不那么雅正了,我怕我睡熟了,再一时不慎触到你的伤处,那就不好了。” 钟知微自以为自己的托词已足够应付了,却不想贺臻听罢之后摇摇头,果断反驳道:“那娘子完全是多虑了,娘子睡熟之后何等姿态,同处一室,我比睡熟的娘子更清楚,娘子睡沉了之后,是纹丝不动的,所以钟娘子所忧虑的情况,是绝不会发生的,娘子大可安睡便好了。” 我睡得老不老实,还用你来跟我说?钟知微心中暗嗔,但面上维持着温婉安然,她尴尬扯了扯唇角,再度开口时意志坚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郎君伤处重要,我今夜还是在外间榻上睡吧。” 语罢,钟知微也不再看贺臻是什么反应,她移至了床畔,平稳坐下,弯腰曲背便要穿上鞋靴,但她躬身躬至一半时,便就已经寸步难进,无它,贺臻先她一步往她这侧的床畔移了一寸,恰恰堵住了她的去路。 贺臻阻拦的意图太过明显,倒是叫钟知微怔了一瞬,因而还不待她质问贺臻为何如此行事,反是贺臻率先质问起了她来:“娘子这是做什么?有意躲我?” “今夜是不愿同榻而眠,那明日是什么?依我所见,莫不是娘子还打算,明日一早便回永兴坊去吧?” 听听,听听,他出口这夹枪带棒的语气,他哪里像是心悦她?!可偏生她确实无法反驳,因着贺臻所言,诚然一语戳中了她的心事,她原本心中所想的,便就是以侍疾的名义回去待几日,只待她梳理清楚了思绪再谈其他。 谁料贺臻这一行一言,竟是如未卜先知一般,要预先将她的路堵死,这一来二去之间,钟知微不禁有些恼了。 她抬眼直视身前的男子,理直气壮回声道:“谁躲你了?即便我明日想回去又如何,我回永兴坊探望我阿耶,与你何干?” “娘子的行动,当然是娘子的自由。”贺臻起初点头称道,但随后立即调转了话题,“只是娘子选的时机太巧,让我不得不怀疑,钟娘子,这是怕了,因为我说我心悦娘子。” 贺臻说最后那句话时,稍稍俯身,贴近钟知微,借着朦胧月光,二人于黑暗中,亦能看清彼此的面目神色。 钟知微面上强装的镇定,在贺臻的信手拈来前,显得尤其站不住脚,因而她下意识侧首避开了贺臻目光后,才咬唇淡淡出声道:“谁怕了?你说你心悦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贺臻眼底含笑,他单手撑在匡床门围上,凝目看着钟知微的侧颜,安然回声道:“既然娘子不怕我,那你下床做什么呢?” “上京城的皎皎明月,心悦钟家娘子的人,只怕能从朱雀大街排到城南明德门,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钟家娘子何必因着一个我,连一贯睡惯了的床都睡不得了呢?” 话及此处,钟知微的矜贵自持劲儿便就自然而然再度浮出来了,她偏头瞥一眼贺臻,答得果决:“其他倾慕我的人,可没有机会跟我共处一室,更别说同榻而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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