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礼知拼命地回忆村里乡里乡亲们是怎么照顾自家幼崽的,只可惜她平日里忙于学业,认为这样的事离她太远,因此从未刻意关注过。 不过刚刚出生的孩子也太小了吧,真的好小好小,哇哇大哭张开的嘴巴里没有一颗牙齿,手掌和耳朵像是透明的一样。 夏礼知一时惊讶,没忍住将孩子往许是莺那递过去一些:“姐姐你快看,他好小啊。” 半晌没人说话,夏礼知回过神来,继续抱着孩子等雀儿,就在她以为许是莺不会再说话也不会看孩子时,她听到许是莺平静的声音道:“我看见了,劳烦你把他抱出去。” 确实,许是莺现在得静养,这孩子哭得太凶,不利于她修养身体,夏礼知抱着孩子出来院子茫然地转悠,也不知道许是莺最后会如何安置这个本不该出世的孩子。 将孩子交给雀儿,她便回了自己的屋里,在许家待了将近五个月,现在也等到了孩子出生,再过不了多久,去教训完那个欺负人的人渣,她就应该离开了。 饶是许是莺对她很好,叨扰人家这么久,她也实在不好意思了,可以说她活了十八年做过最厚脸皮的事就是在这里赖了大半年,吃穿用度都是许家庄上提供的,一些她能帮忙的事庄上也不用她来做。 半年的时间,她了解了这个地方的许多事与规则,许多风俗与习惯,离了许家庄子就算暂时回不了家,她应该能活下去的。 她想得入神,将屋外震耳欲聋的雷声都忽略不闻,外面的风雨肆虐了一整夜,打落了一地的黄叶。 第二天下午,她才从屋内出来,这时雨早已停了,满地的叶子没人打扫,显得萧瑟无比。 她站在院子中央,正打算清理这一地的狼藉,突然就听到对面许是莺的屋里传出一些哭闹的动静,她以为是那个幼崽又在哭闹,细听之下又有些不对劲,怎么还有雀儿姐姐的声音呢? 夏礼知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正巧看到雀儿手捂着脑袋,跪在许是莺脚边,拉着她的衣服哭个不停,看样子她的头应该是受了伤,血液混着眼泪看着甚是可怜。 看她这副模样,许是莺也是神情恍惚,夏礼知刚要问发生了什么,许是莺突然抓起襁褓高高举起——要是不知道许是莺要干什么事,她就枉读十二年的书了。 夏礼知手疾眼快地冲过去接住即将落地的孩子,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喘着气听着孩子堪比响雷的哭声,最后她红着眼抬起头望着许是莺道:“许姐姐,你冷静冷静,你看,他是你的孩子啊!” “他不是!”许是莺歇斯底里地吼道,“他就不该存活于世!”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许是莺看起来很是疯魔,“他身来就背负着罪恶,脏得让人无法直视,他和那个畜生一样,毁了我!” 夏礼知无言以对,受伤最深的是许是莺,受最多委屈的人是许是莺,最难过无助的人还是她,只是孩子已经出生了,他现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许是莺目露凶光,又用力一把抢过襁褓,吓得雀儿和夏礼知一起搂住许是莺,拼了命的制止她。 她们哭着喊着让许是莺不要冲动,许是莺挣扎了一会果然不动了,然后突然又哭又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真的以为他能活吗?哈哈哈……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来要他的命,”她直视着夏礼知的眼睛,将残酷的真相吐露,“记得之前和你有过争执的胖妇人吗?还有那个刘婶,她们死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 就好比五雷轰顶,夏礼知一瞬间听不清任何声音,怪不得她好久没见到庄主的妇人和那个刘婶,怪不得她觉得庄上的人越来越少,她一直以为她们顶多被辞退了,原来竟是这样吗? “你以为许家会放过这个令许家蒙羞的孽种吗……哈哈哈……”许是莺狂笑不止,“别天真了……我和他一样都是许家的污点……” 夏礼知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揪扯许是莺衣服的手慢慢地松开,她以为她学好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想不到她看到的都是表面。 没了夏礼知的钳制,许是莺又能继续动作,所以她没有犹豫地闭上眼放了手—— 孩子还是被夏礼知接住了,她跪在地上捧着这个孩子,抬头仰望着许是莺一字一句道:“我带他走,我带他离开,不会让你家人发现他的存在,我带他走。” 马上就走——
第十三章 “娘亲!” 小院里落叶稀稀疏疏铺了一地,沾了水渍扬不起来,一个扎着两角的小童摇摇晃晃踏水而来,在妇人身侧站定道:“娘亲,娘亲,什么叫玉不琢,不成器啊?” 夏礼知手上动作未停:“这六字说的是玉不经过雕琢便成不了器具,就仅仅是一颗顽石,没有多少用处。” “娘亲我知道啦。” “那就继续回屋学习,娘亲扫完院子可是要来考察你的功课,”夏礼知俯视着他,“你今日的任务是写完五十字,写得怎么样了?” 小童拉着她的衣角:“娘亲,我写完了,可不可以出去玩。” 夏礼知摸了摸他的脑袋:“既然写完了,那便去罢,切记不要到处乱跑,平日里教你的遇到陌生人时该说什么话、该怎么做还记得吗?” “记得。” “那就去吧。” 小童踱着水慢慢地出了院子,不多时外面就响起小孩子们的嬉戏声。 四年的时间,足够她养得一头齐腰的长发,也足够一个孩子从只会哇哇大哭,长成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天才。 四年前她从许家庄抱着孩子匆匆离开,是雀儿拿来了所有的积蓄给了她,让她能在这个村里买了个院子就此安居,不至于让她带着个孩子四处漂泊。 那日离开,她问了雀儿姐姐关于那个大师的位置,带着孩子风餐露宿直奔道观而去,她备齐了小孩要吃的奶,顺流而上爬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到了观前却被告知大师早已去云游四方,不知归期。 她失望至极,后面背着书包,前面搂着孩子慢慢下了山,行至河流尽头,恰好就是傍晚火烧云绚丽之时。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她就此为孩子取名夏云起,在没有任何工具指明方向的情况下到了如今的村子,平日里靠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为生。 这个地方不以星期计日,但她还是按照学五休二的规则给孩子教学,今天恰好是休息日,她终于有了时间打理院子。 她在这边扫着落叶,隔壁村长的妻子就扒拉在院墙上调笑道:“小夏娘子啊,你考虑好了没有,赵家小子好歹是个秀才,配你这个寡妇是你高攀了。” 夏礼知满头黑线,实在不想搭理她,寡不寡妇本就她用的一个身份,她也没那么在意,让她烦不胜烦的还是村长妻子一个劲的要撮合她与同村的赵秀才。 “赵秀才说了,他不介意你带着云起那小子一起嫁过去……” 这个赵秀才年逾而立之年,一脸的呆气,十足一副读书读傻了的样子,一句不离之乎者也,说十句话有八句吊文,委实让人不快。 偏生他仗着自己识得些字舞文弄墨,完全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尤其她刚到村里不久,想靠着给村里的孩子教书谋生,却被他几番嘲讽与奚落, 看着她教女孩子读书,他更是笑她头发长,见识短,说女子读书无用。 这样一个人,她怎么可能与之相守,就连简单的相处都觉得勉强。 村长妻子还在喋喋不休地向她推销赵秀才:“他是秀才的身份,你也识得字,两人多般配啊……” “婶子也太会说笑了,赵秀才在村里颇有声望,我一个不祥之人岂敢高攀,”夏礼知嘴角狭着假笑,敷衍道,“再说了,夫君生前善待于我,我就此另嫁他人,如何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 合理怀疑村长妻子是收了人家的钱,又说道:“嗐,他不都已经过世了嘛,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多辛苦,嫁入赵家有公公婆婆帮忙照顾着,你也就不必如此辛苦。” 呵,什么叫有公公婆婆照顾着,分明是要把她变成一大家子的保姆罢了,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历史写得清清楚楚,他们要求女子奉行的是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如此糟粕,她岂敢招惹。 “婶子家姑娘也快到年纪了罢,婶子你且去问问她,说不得她愿意嫁呢,”夏礼知都懒得礼她,“我嘛,可不敢逾矩,夫死从子,说什么都得考虑云起的感受。” 村长妻子就算不识字,三从四德却十分清楚,又听夏礼知提及自己的女儿,不由得怒火中烧道:“可不是嘛,你就守着你那没爹的孩子过一辈子吧!” 说完,她就从围墙处消失了,在隔壁院子里嚷着说夏礼知不识好歹。 夏礼知摇着头笑了笑,收了工具,去门口喊夏云起回来吃饭。 不多时,夏云起就迈着小短腿跑到她面前,抱着她的腿道:“娘亲,娘亲,小毛头说明天想要你给大家讲农夫与蛇的故事。” 夏礼知抱起他,在臂弯间搂着:“听了这么多遍大家还不腻啊?” “不腻,”夏云起箍着夏礼知的脖颈笑说,“小毛头说等他听会了,他要回去给他爹娘和妹妹讲。” 这便是教育的意义了,只可惜没有多少人愿意到这乡野田地处教书育人。 嗅着小云起身上淡淡的奶味,夏礼知在心里向他的生母承诺,她会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慈悲,教他学会尊重自己和尊重别人,尤其是尊重女子,不让他做出像提供精/子的那个人渣一样的事。 豆大的雨点突然打下来,夏礼知连忙带着孩子回了屋里,准备吃完饭就带着他休息,这个时代还没有电可用,蜡烛也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她能用的只有灯油,看着那昏黄的灯光,她果断断了要孩子晚上也需要学习的心思。 等收拾完毕,外面急风催骤雨还下得久不停息,夏礼知就关好了门窗带着孩子上了床休息,本来以为这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孰料到了半夜时分,外面却有了些不寻常的动静。 夏礼知立刻醒了神,起身套好衣服慢慢靠近门边,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果然不是错觉,外面就是有人。 一瞬间脑子里飞速闪过新闻中播放过的独居女性遭遇到的各自事故,吓得她心跳加速,抄起一根木棍紧紧地握在手里,提防着外面的动静。 等了一阵,外面非但没有消停,居然还有人来敲了她的院门,那扣门声越敲越急,扰得她心慌不已,还是突然听到了隔壁村长和村长妻子的声音,她才大着胆子挪到院子里。 到了院子里,外面的动静就更加清晰了,她看见隔壁院子里浮着亮光,好像是把家里的所有的蜡烛、火把都燃了起来,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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