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耀兴便是这时候出来帮了她一把的,严格来说是顺带帮了她,他好像与这个男人本有着不小的矛盾,两人在她家院门外吵了一阵,那个男人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夏礼知一直拿着劈柴的刀扒在门缝里警惕着他们,却看见孙耀兴朝院门行了一礼而后走开,至此她再没有看到那个男人在她家院外晃荡。 如果这件事或许还不足以称他为好人,那之后助她在村里组建起学校,又赠了纸笔与孩子们,甚至在别人说风凉话时,站在了她这一边亲自来给这个不只有男孩子们授了几次课,授的还是诗经里的《氓》……这让夏礼知认可了他的人品。 他的存在或许对其他人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甚至会被他们议论,成为他们当中的异类,却能给现在还是孩子的那些学生们悄悄种下一颗种子,让他们明白女孩子也很聪明,也读得了书中的一词一句,也可以与他们一起坐于堂中接受教育;也能让女孩子们知道自己也是人,也具备学习的能力,男孩子能做到的事她们也能做到。 种子种在孩子们的心里,或许被腐蚀,或许被掩埋,或许被扼杀……但只要能发出一株芽来,他和她的存在、他们所做的事就有意义。 所以他绝对不能死! 夏礼知跑到孙家时,孙耀兴刚从井里被捞出来,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被一群村民围在中间一动不动,他头发花白的母亲瘫坐在不远处哭嚎不止。 再晚些时候就来不及了,夏礼知扒开人群跪到了孙耀兴身边,按照老师教的急救知识打开他的气道,下一步是人工呼吸,需要嘴唇包住溺水者的嘴唇吹气,可她人都俯身下去了,却在还有一拳距离的时候,被一个围观村民突兀的声音给惊得心头一重。 那道声音是这样说的:“外来寡妇这是要亲他吗?咦,伤风败俗呐,人都没气了……” 夏礼知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抖,闭眼作了一个深呼吸,俯下的身体重新挺直,她要真亲自帮忙了,大家会议论她,会议论孙耀兴,会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编造出无数纠葛。 但人命关天,分秒必争,不能再耽搁下去,只是周围人里没有人愿意这样做的,就算有她也来不及问了,最快的还是让孙大娘帮忙,这样总不会还有人指指点点。 她飞快地告知了孙大娘方法,孙大娘却面露难色迟迟不见动作,夏礼知催促道:“别犹豫了,晚了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话音未落,孙大娘已经帮自家儿子做起了人工呼吸。 隔绝掉身边倒抽冷气的声音,夏礼知立刻帮忙做起了胸部按压,只是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见义勇为需要斟酌十分,治病救人需要在意男女之别,这让她很不舒服。 活了这么些年,她从未听说过哪个人因为给一个异性做人工呼吸被议论的,新闻里对这类行为都是高度的赞许,可自从穿越 到这个地方,男女之别与男女大防就像空气充斥在四周各个角落,人工呼吸这种行为在他们眼里不是救人而是一个明晃晃的八卦来源。 明明男女之别、男女大防话里都提及男女,被要求遵守却都是女子,男子呢,他会欺负许是莺,他会调/戏痴傻的春草,他会不怀好意地游荡在一个寡妇门前…… 真是气死人了! 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急救,孙耀兴终于咳出水来慢慢苏醒,夏礼知见这么多人围着他,孙大娘也死死的抱着他,他没有再次寻短见的机会,便自行挤出人群回家。 现在,她暂时不想见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 其实就算孙耀兴没有帮过她,没有帮过孩子们,作为邻居她既然知道了就会去帮忙的,不需要什么赞许,不需要感激。 让她气愤的是他们对这个行为的曲解,在他们眼里人命抵不过礼教。 当然,她也对自己非常失望,怎么在那刻就突然退却了,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一句话退却了…… 愤怒、后悔之余是无边无际的沉重,夏礼知垂头丧气地拖着步子回到家里,夏云起站在院子中央,看到她就连忙抱住她的腿哭着问道:“娘亲,孙先生还好吗?” 夏礼知没有立刻回答,只侧目俯视着夏云起,心想这个孩子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如果她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与外面的任何人、思想观念等接触,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外面那些人那样了。 “娘亲,”夏云起温热的小手拉了拉夏礼知的食指,“孙先生还好吗?” 夏礼知回了神,摸了摸他的脑袋,哑着嗓子道:“他没事。”想了想,她蹲下身与夏云起对视郑重其事道,“云起,你可千万不要——哎,罢了,你出去玩吧,注意安全。” 她自己没做到的事,原因全部都在自己身上,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个人心里的原则只能约束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别人。 夏云起蹦蹦跳跳地出了院子,不多时就传来他叫隔壁小木墩的声音,那么的轻快悦耳、天真无邪,夏礼知又叹了口气,心想如果真把他控制在家里,那她这母亲做得也太失败了,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拼命把他生下来的许是莺。
第十九章 夏礼知服了药,准备端着衣服去河边洗一洗,可才将院门合上,孙耀兴和孙大娘就在背后冲她行了一礼道:“夏先生。” 在这里,如此称呼她的男子只有孙耀兴,夏礼知端着木盆回礼道:“孙先生,孙大娘。” 孙大娘面色不虞,甚至还大大地瞅了她一眼,而后扭过头不说话,孙耀兴悄然扯了扯她的袖子,想提醒一番,奈何拗不过她只得作罢,转向夏礼知道:“多谢夏先生救命之恩。” 夏礼知大抵明白孙大娘如此做派的原因肯定是有人在她耳边胡乱编排了些什么,一时间也觉得无奈,重新推开院门请两人进去道:“举手之劳罢了,你们且进来说。” 两人齐齐随她进门,而后无比拘谨地坐在院子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夏礼知给他们倒了水,坐在对面直接就问了:“先前不便相问,不知孙先生因何失足落水?” 一个问题问得母子俩都面露尴尬,孙大娘更是在冷淡中白了孙耀兴一眼。 “若是不便相告便罢了,”夏礼知客气道,“只是以后还得小心些,井深水寒极易伤身。” 孙耀兴点了点头说道:“也非不可相告,只是——嗐,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想不开罢。” 一时想不开?他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自己跳进井里的? 夏礼知说话更加小心了一些:“其实若有难处,大可说出来找邻里邻居帮帮忙,此行过于凶险,伤身不说,若真有什么好歹,让大娘如何承受得了呢。” 此言说到了孙大娘心坎上,看夏礼知的眼神都有温度了些。 孙耀兴看了看母亲连声道:“惭愧,惭愧,在下读书十几载,耗费心神无数,只感竹篮打水,万般皆是一场空,故而感伤至极,因此做下错事了。” “幸而及时止损,”气氛实在有些压抑,夏礼知调侃着补充道,“未一错再错。” 孙耀兴一边点头一边笑道:“幸好啊,幸好啊,哈哈哈。” 孙大娘也跟着喜极而泣,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还知道笑,吓死娘了,”她顿了顿,表情有几分为难地看着夏礼知道,“多谢小夏娘子,只是,那是什么救人法子呐,也太让人难为情了些。” 夏礼知尴尬地笑了笑:“这是我家乡的救人法子,说起来也用了很多年了,只是在村里不常见罢了。” “话说回来,”夏礼知立刻转移话题道,“孙先生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说不定我能尽些微薄之力。” 孙耀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今载春闱将至,我儿福薄命苦,读书多年却不能成,”孙大娘一脸的愧疚,声音里带着哽咽,“都怪我让他长了这胎记,令他诸般不顺遂。” 夏礼知看了看孙耀兴太阳穴上的红色胎记,觉得这实在不算什么大事,相反它的形状还有些像花瓣呢。 “君子内修其心,”夏礼知道,“孙先生才学过人,大可不必宥于容貌美丑。” 孙耀兴苦笑道:“凡天下读书人无一不想谋得一官半职,可科举殿试一事明文写有五官端正、四肢健全者才能参与,在下嘛,考场的门都没资格入。” 是了,历史上的科举制度好像是有关于容貌的规定,夏礼知拍了拍脑袋,心想自己真不是个合格的文科生,课堂上老师不是还特意调侃过这件事嘛。 “我确实忘了此事,”夏礼知皱了皱眉头道,“想来这对孙先生实是不公。” 古代无数壮志难酬的读书人,有的是因为未遇明主,有的是因为奸人陷害……那有几人是因为长得不怎么好看,而丧失了一展宏图的机会的? 夏礼知颇有些无语,容貌焦虑这东西还真是从古至今,一直有之。 她看着孙耀兴的胎记心想这也不算难看啊,相反还十分有特色,让人一看便知道是他,唯一不好的地方应该是这里的人觉得这是不祥之兆。 那该如何变不祥为大吉呢? 因为知道女子不能参加古代的科举,加之要照顾孩子,夏礼知几乎没有怎么关注过春闱的事,她想了想问道:“不知距殿试一事还有多久呢?” 孙耀兴长叹一声:“不足二十日。” “二十多天,二十多天……”夏礼知不断琢磨二十多天如何能扭转局面?化妆吗?这地方确实有胭脂水粉,但质地完全做不到浑然天成的效果,如果遇到大雨天气,水一浇下来不就露馅了,再者每天都要化妆是非常繁琐的事。 所以这个方法行不通。 孙耀兴和孙大娘对视片刻,随后孙大娘在夏礼知眼前晃了一晃道:“小夏娘子?小夏娘子?” 夏礼知回过神来:“抱歉,我走神了。” 孙耀兴摆了摆手道:“无妨,”此事是他命不好,自己都无计可施,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能有什么办法,“此事难如登天,还是不劳烦夏先生费心了。” 他和孙大娘一齐起身告辞:“此番得夏先生相救,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夏先生若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还请直言。” “多谢先生、大娘。”夏礼知回完礼刚要说给两天时间想想该怎么办,夏云起就和小木墩一人拿着把花推开院门进来。 两个孩子除了手里的花,其他地方全部像是在泥地里打了个滚似的,浑身脏兮兮的,看一眼就能让她想到洗衣服的艰难。 “孙先生、孙叔叔,”两个小孩一起给孙耀兴行了弟子礼,随后就听到他们问,“孙先生/孙叔叔你好些了吗?” 孙耀兴冲两个小孩笑着点了点头,便要和孙大娘离开。 “娘亲,你看小木哥哥带我去摘的花,”夏云起高高举着花向夏礼知道,“送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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