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来覆去静不下心,索性出去向寺僧要了笔墨和纸,打算应个景练字修心,但对照禅房里的经书所写的字,每一个都不是上面的内容,而是今日在宴会上“夏礼知”所写出的那些诗歌。 等回过神来时,她都一连写了三四遍,于是连忙合起经书,对着虚空作了个揖,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专心抄那几首诗。 唐仪明也用不惯寺里的东西,简单用过素膳本来打算休息,但他躺在榻上放空脑子了一阵,又因为放心不下夏礼知,最终起身出去敲响了夏礼知所住的那间禅房的门。 夏礼知实在投入,听到敲门声时,她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腕和脖颈都酸麻得不行,抄好的纸张横七竖八地铺在桌上,一些还落在了地上,她是绕开这些纸,先去给唐仪明开了门才回来将地上的纸张捡起来同桌上的整理起来。 “你这是在写什么?”唐仪明缓步靠近桌前,拿起一张抄了诗的纸,读完之后面露惊奇,“这些都是你 所作?简直妙不可言。”虽然他读书不多,但还是为诗的词句和意境所倾倒。 夏礼知摇了摇头道:“非我所写,不过你这倒提醒我了。” 只见,她拿起那些抄好的诗,郑重其事地落下了作者的姓名,她好害怕明天一回城,到处听人盛传这些诗是“夏礼知”所写。 之前以夏璃为名是怕犯了忌讳,怕惹麻烦,不是因为她害怕“夏礼知”,她所妥协的对象,从来都是这一项平民不得与贵族同名同姓的规矩而非“夏礼知”个人。 但现在她是真心实意的对这个相同的名字感到厌烦,如果这些诗从此时流传下去,只要不被性转,被遗失遗忘,那么在一千年以后它们的作者会变成——“夏礼知”,这实在太恐怖了,她根本不敢想象。 写这些诗的文豪大家或许会写出其他同样可以经典永流传的诗词,那这些呢?就任凭一个后世而来的人冒认为她所写? 唐仪明念出夏礼知落下的名字,由衷的称赞道:“此人是大才,若能与之相结交,实在三生有幸,不知此人现下在何处?” 夏礼知摇摇头,她很想告诉他,这人大抵活着距现在五百年后,但目前她还没有信任唐仪明到可以将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的地步。 她只能拐弯抹角地询问道:“如果你身边有一个人,仗着周围人一无所知,将一个已死之人的文章或者诗词标榜为自己所写,你会如何处理此事、此人?” 对夏礼知而言,这真的是一个难以解决的事,就如同今日当着“夏礼知”的面所说的,她确实拿人家没办法。 唐仪明很高兴夏礼知有难题会询问他,会寻求他的帮忙,次数多了难免不会让她依赖自己,但对他而言,这个问题同样是个难题,事主已死便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任活人占尽便宜,或许会有认识事主的人,但只需拿出足够的金银财宝或是找出其把柄威胁之,不愁这些人不会闭嘴。 “我也无法解决此事。”唐仪明也为生前不得展其才名,死后还被盗其所成之人感到难过,但世上诸如此类的不平之事太多,他没有精力为一个素未谋面之人伤感太久。 他拿起夏礼知所抄的诗道:“所以,是这位大才已死,有人用他的诗欺世盗名?” 夏礼知点了点头:“诗人写诗靠天赋才华,也靠平日所见所思的积累,却被人轻飘飘的挪用,变成了别人用以达成目的的工具,实在可憎。” “既是如此,你也抄了诗,不如交于我拿去装订成册,再散发给众人一观,”唐仪明提议道,“此举虽会引发世人争议,但至少能让大才在大家心里留下印象,权当做对这位大才的补偿,你看如何?” 办法是好办法,但她能将诗交出吗?不能,人家都还没出世呢,誊抄的诗就已经为人所知,无疑会有改变历史、干扰未来之人命运的可能,所以这个办法行不通。 除此之外,此举可是明晃晃地与“夏礼知”以及她背后的信王对着干,这两人休戚与共,一个颜面受损,另一个自然也挂不住脸,届时遭殃的人除她自己之外,很可能会是夏云起和唐仪明。 “谢谢你,此举大善,却不太适用于这位诗人,”夏礼知手中的笔不停,说话间又落下一个姓名,“虽然有些浮于形式,但我想将这些诗每一首都抄上九九八十一遍,然后放火盆里燃了,祭人也祭诗。” 也当作她这个也叫夏礼知的人,对这位大诗人的致敬与抱歉,如果以后她能回去继续入学,她会选择研读文学和历史,希望能纠正今日蝴蝶扇动翅膀所造成的改变与影响。 结合她来自未来的真相和她刚刚隐去的惊慌,唐仪明隐隐约约觉得这位大才或许也是未来之人,至于那位以己之名冠以他人之成果的人,应该在不久之后也可知道是谁了,而且这说明眼前的他的妻子,不是唯一一个来自未来的人! 实是奇也、怪也,当然也很有趣,在御前伺候让他学得一手察言观色的巧技,借此多观察观察一个像夏礼知这样来自未来的人,或许能让他和夏礼知走得更近些。 “那我来帮你抄,”唐仪明站在夏礼知的对面,拿起那支备用的笔,依照夏礼知所写的格式飞快地誊抄了一遍,“这些诗写得极好,值得记也值得祭。” 夏礼知心头一热,觉得感动,但没过一会就投入其中,无暇顾及这一瞬间产生的感觉了。
第四十八章 去张府拜见张夫人时, 张福宇刚要出门,夏礼知让避在右边大门跪下,眼看着张福宇穿着掐金丝长靴的脚在自己面前停下, 夏礼知真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我竟不知还会有人来府上见夫人?”张福宇侧目问跟着他的一个太监。 那个太监笑着上前一步:“干爹,夫人大病初愈, 有人陪着说说话是好事,时常拘着她, 反倒横生反骨。” 张福宇欣慰地笑起来:“没错, 还是你会说话, 比小唐子那小子嘴甜。” “干爹您可太看得起儿子了, ”那个太监谦虚道,“我哪里比得上唐提督,不还得多跟着干爹您多学几年呢。”他说完,就看着跪在地上的夏礼知道,“唐夫人你觉得对不对啊?” 这问题要答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夏礼知将头往更深处一埋道:“公公您实在是说笑了,我家老爷他也是沾了干爹的光了,若非有干爹帮扶着,他恐怕也难有今日之成就。” “哟, 干爹, 快看看,这位唐夫人也是个会说话的,”那个太监拖长声音道,“有她陪着干娘说会话, 不愁没法宽干娘的心呐。” 张福宇没回应这话,只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夏礼知低垂的脑袋, 良久他才问道:“听说信王妃邀了你去锦园宴?” 夏礼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又连忙垂眸道:“回干爹,是的。” 张福宇心里有了猜测,沉思片刻道:“罢了,进去吧,不过,夫人要是跟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可得三思而后行啊。” 话里的警告意味非常强烈,果然与唐仪明之前说的差不多,当初张夫人与吴夫人的事,张福宇完全心知肚明,只是那时候并没有与她多计较罢了。 夏礼知点头连连道:“儿媳明白,多谢干爹指教。”话毕,她恭身拜下,等这一行人走开才抬起头来。 张夫人的贴身丫鬟本来是要出门去外面抓药,在门口见到夏礼知先是一惊,而后便冷了脸色道:“我家夫人身体不适,不见客。” 她的态度冷淡也算情有可原,但今日夏礼知非要见到张夫人不可:“姐姐,还是劳烦你帮忙通报一声,我今日是诚心为道歉而来的。” “呵,夫人先前请你过来是看得起你,”丫鬟瞪圆了眼睛不屑地看着夏礼知道,“没想到你居然转头告诉了唐公公,真是不要脸。” 夏礼知被气笑了,深知不同情境要用非常之法,于是也没好气地威胁道:“是看得起我,还是利用我,相信你也心知肚明,我不想再与你虚与委蛇,还是请你去通报一声,不然就别怪我更加落井下石了。” 丫鬟被气得不轻,涨红了脸,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而后只得回去通报。 没等一阵,夏礼知成功见到了卧病在床的张夫人,她的脸色确实不佳,但是真正的身体不适还是伪装以混淆视听,夏礼知一时间也不清楚。 “你随便坐吧,”张夫人的态度比丫鬟要好些,“我起不了身,这便怠慢了。” 夏礼知没在意那些虚礼,从 袖中取出锦盒递过去,真诚道歉道:“夫人此番是我做的不好,实在是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唐公公他细致入微,居然知道了这玉钗是您的。” 张夫人接过锦盒拿出里面的白玉钗十分突兀道:“这支钗跟我有些年了,也算是当年表哥送的定情信物。” 信息量略微有些大了,夏礼知不好打断她,只好安静地听着。 “只可惜表哥他死了,我被送到这里嫁给了一个太监!” 夏礼知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没什么底气地提醒道:“夫人还是得小心些,隔墙有耳。” “怕什么,”张夫人泪流满面,“老东西是知道的,表哥也是被他所害,他该死!” 如果说上次来,张夫人对她是利用得多,那现在便是真正交底了,夏礼知轻声问:“那夫人,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唐仪明说得对,”张夫人捏紧了玉钗,“我得为表哥报仇,就那么离开,日后九泉之下我能以何颜面去见表哥?” 夏礼知敏锐地抓到一点:“你说你表哥的事是唐仪明告诉你的?” “嗯,我答应了他,不会连累你们的,”张夫人哑声道,“还有我才该向你道歉。” “既然是唐仪明所说,那未必就是真的,他若是想要借刀杀人……”夏礼知知道不应该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唐仪明,但她不能看着张夫人以卵击石,像许是莺一般赔上自己,“被利用的人可就是你了。” 张夫人阖眼长叹了一口气:“不会的,应该是真的,当初就是爹娘告诉我说表哥已死,我才无奈到了这里,现在仔细想想原来一切都是那个老东西安排好的。” 夏礼知皱紧了眉问:“那你具体打算如何做?”可还未等张夫人回答,她连忙道,“算了,不必告之于我,具体计划你记在心里便好,若是不小心从这里泄露出去那就不好了,我只能说的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大可直接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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