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量确实还行,但最主要的是这个款式。阿娟里里外外看过,捏着帽子,脑海里已经在盘算自己口袋里还有多少钱。 三块钱么,有倒是有,她有点轻微的纠结。 正在这时,那女孩笑咪咪地说:“要不,你戴上试一试,看暖不暖和,要是合适在买。” 说这,女孩很热情地将简爱帽给阿娟,戴上。 “哇,你戴这帽子好有气质呀,真是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简爱。” “嘿嘿,真的吗?” 阿娟笑得心花怒放,她去过很多次供销商店,但从来没有过这样被捧着的购物体验。国营供销商店的售货员,常常是高傲着一张脸,等着顾客来讨好他。不然,就拿不到好货物。 有一回阿娟去买衣服,那售货员不知道在干什么事,迟迟不理人,她一急,催了一句。这下可好,买回来一件领子脱线的衣裳。 去问,那个售货员还振振有词:“呦,只要是衣裳,哪有不脱线的?不喜欢,你别买啊,有的是人买。” 这话也不假,在这个供小于求的年代,只要是物资,几乎都是被抢的,不愁销路。 头一回买东西被人这样热情的招待,阿娟原本想讲价的心思就被喜悦压过去了。她一戴上简爱帽,就不舍得脱下。 不就是三块钱嘛!姐姐有! “行,我就要这顶,不要票吧?” “当然不用,多谢姐照顾生意,多送你一个毛线夹,买要五毛钱一个的。” 普通的夹子上缠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线,顿时变得好看起来。 不想还有这样的便宜,阿娟高高兴兴地走了。 陈兰君望着手扶帽子美美离开的阿娟,笑着讲三块钱收到包里。 旁边站着的刘黎感叹一句:“就这么容易?” 她方才特意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三分钟没有呢,三块钱就到手了。 “就这么容易。” 陈兰君肯定道:“只要你们态度好点,嘴甜一点,就一定卖得出去。” 开玩笑,这可是新政策刚实行之初的黄金年代,只要手里有货,那就跟皇帝的女儿一样,不愁嫁。 只是要小心不要被抓到了。 接下来,陈兰君又连续示范了几单,而后她鼓励曹红药、刘黎以及体育委员都尝试一下:“你们都试着招待一下客人吧,很容易上手的。” 这几个都是伶俐人,虽然刚开始有些怯生生的,但是很快就熟悉了。 夜高风黑,几人回到学校,打着手电筒,躲到杏林石桌椅旁边。 “快看看赚了多少钱。” 刘黎性急,催促道。 “别催,我确认一下。” 曹红药一向缜密,数钱算账的活便落在她头上。她一张一张钞票的数,连续清点了两遍,才说:“34块钱。” 刘黎冷静地说:“你再数数?” “就是34.”曹红药说,“我一共带了十顶帽子,八顶单卖的,两个双的,这么简单的题我觉得不会算错的!” 刘黎忽然猛地搂住离她最近的曹红药的脖子。 小年以为她要打人:“你干什么?松手!” 刘黎只是兴奋地搂着曹红药笑:“太好了!这个数如果能持续十天,就足够帮到阿晶了!” 被搂住的曹红药手足无措,但因为刘黎是开心,她又不好意思推开。 还是陈兰君笑着拉开了两人:“行了行了,放心吧。” “我们一定能完成目标的!”
第28章 第二天一早, 陈兰君请了半天假,沿着乡间小道将自行车蹬得飞快,不平的土路颠颠簸簸, 一趟骑下来,折腾得人骨头都要散架。 推着自行车走完最后一节田埂, 陈兰君风尘仆仆出现在阿晶家的土胚房前。 正遇上一个扛铁锄头的瘦弱中年男人,五官同阿晶的有些相似。一看就知道是阿晶的爸爸。 “阿晶在吗?我是她同学。” “她要嫁人了, 你们以后少来找她, 找也没用。” 阿晶爸爸皱着眉头,朝屋里喊了两声,然后走掉了。 看他这个态度,陈兰君也大概明白了, 他应该是不大赞成阿晶继续读书的, 无论有没有阿晶奶奶生病这件事。 阿晶出来的时候,手上还端着药:“咦, 你今天不上课吗?” “有事找你。” “进来坐……算了,你在门口的椅子上坐吧,我给奶奶喝了药就来。” 一进一出, 木门透出些难闻的药味, 大概是为了这个不好意思让她进屋,坐在檐下反倒空气清新些。 阿晶端着药,走向躺在木板床上的奶奶:“药好了。” 奶□□发散乱着, 挣扎着起身,抱怨:“喝也没用, 少花钱, 到后山上扯点药草煮凉茶就好。” “没花什么钱。” “刚才好像听到你爸在外头喊。怎么了,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可能又不知道怎么生气了, 喊了两句。奶奶,你喝药。” 奶奶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说:“你怎么还不上学去?” “学校放假呢,”阿晶撒谎道,“过两天就去读书了。” “要好好学习,奶奶没文化,你一定要比奶奶强。” “知道的。” 安抚好奶奶,看她重新躺下,阿晶匆匆将药碗放在桌,推开门。 “不好意思,让你坐在外面等,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不急。”陈兰君看了看周边,“你家其他人不在吧?” 阿晶摇摇头:“我妈早不在了,我爸和我哥出去做事了。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陈兰君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阿晶。 阿晶疑惑地打开信封,眼睛猛然放大:“这……这些钱?” 这么多钞票,捏在手中的厚度,少说有一百来元。 “这些钱是秦老师、我们同学凑的,还有昨天我们卖简爱帽的收入,都在这里了。”陈兰君望着她,说,“我们想帮你,阿晶,你要不要,也帮一帮自己?” 阿晶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一张脸呆呆望着钱,再开口,喉咙有些哽咽:“我……” “我们找到了一条凑齐医药费的路子。”陈兰君握住她的手,将这几天大家的筹划与实践一一道来。 “‘简爱帽’卖得很不错,我现在都有些担心,会不会我们做的速度跟不上,到时候没东西卖。”陈兰君故意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开玩笑,“要真那样,眼看这钱往外流,那我们可得心疼死了。” “阿晶,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陈兰君稍有些忐忑。在这种事上,当事人的意愿反倒是最令她拿不准的。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撕毁所谓的“婚约”,冒着和家人翻脸的风险,走上另一条注定要依靠自己的路的。 阿晶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姑娘,可正因为听话、懂事,这种姑娘往往能自己给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厄运找理由,自己给自己洗脑,比如—— “我爸我哥哥也不容易。” “要是这个时候悔婚了,那我家人的脸就丢尽了。” “我的夫家也很好呢,愿意拿这么一大笔钱娶我。” …… 光是想想,血压就蹭蹭往上飙。 要是真能说出类似的话,那就算了。 尽管明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但陈兰君还是难以接受,这种感觉就跟为受冻的人去抱柴火,结果转头人家给你倒一盆冰水差不多。 她已经尽量地将前路规划好了,并且有了足够的证据证明这条路是可行的。可是,倘若阿晶自己想不清楚,不愿意帮她自己,那么陈兰君会立刻中止一切计划。 唯有自渡,方可真渡。否则,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她必须在开始的时候就弄清楚阿晶的态度,否则真要耗费了大家的努力凑齐了钱,获得个“感动,但仍没有改变”的结局,让她寒心事小,伤害大家的集体善意才是难以补救的。 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阿晶终于开了口。 “我爸也不容易……” 听到这个开头,陈兰君脸色虽然未变,但一颗心已经下沉。 “他养我和哥哥长大,确实付出了很多,在这左右的村子,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念到高中的。他对我,很好。我应该好好报答他。”阿晶抬头,望着阴灰色的云。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难过:“可是,这是我的人生,不是吗?” 陈兰君松了一口气,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是,归根结底,这是属于你的人生。” 阿晶轻轻扬了扬嘴角:“我念着他们的恩,之后也会报答,但是要抵上我的人生。” 这个一向听话懂事的姑娘摇了摇头,目光逐渐坚毅:“我做不到。” 她反握住陈兰君的手:“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帮我自己。” 很快,陈兰君就知道阿晶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她的爸爸找来了学校。 “我的女儿有来学校吗?” 即使秦老师说了没有,这个盛怒之下的男人还是不信,甚至强硬地要冲去寝室、冲到班上搜查。 还有两三个男人跟着,在学校里大吵大闹:“她是许了亲的人,忽然跑了算怎么回事?” 阿晶的爸爸甚至冲到教室了,左看右看都不见女儿后,他那涨红的一双眼落在陈兰君身上:“是你,那天你来找了阿晶,她就不见了!” 他面目狰狞地就要冲过来,被几个高大的同学拦住了。 体育委员阿力伸手轻轻一挡,把阿晶爸爸推得一退:“干什么!在我们班上还想欺负我们同学?” “就是,你家女儿不见了,是你做爹的不地道,问我们?” 阿晶爸爸被拦着,隔空朝陈兰君喊:“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女儿在哪里?” 陈兰君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听到没?她说不知道。”刘黎脾气上来,把桌子拍得很响。 对峙间,学校的几个体育老师匆匆赶来,将几个不速之客围住,把局面一下子控制住了。 秦老师往阿晶爸爸面前一横,将陈兰君等学生挡在身后,皱着眉头说:“你这个人急什么?好歹把事情说清楚。” “她就留了个纸条,我不识字,叫她哥哥认,这丫头说她不想结婚,要自己出去给奶奶筹医药费,筹到了就回来!” “那和我们学校就更没关系了。”秦老师说,“你们再这样,我就叫联防队的过来。” 无所收获,阿晶爸爸一行人只得悻悻地走了。 这些人走之后,秦老师把陈兰君叫到办公室,问了一遍:“你知道阿晶在哪里吗?” 怕陈兰君误会她的用意,秦老师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不安全。我们作为老师同学应该帮助她。” “我是真不知道。”陈兰君摇摇头,“不过,我想她应该安顿好了会主动联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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