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穆禄氏道:“我也这般想哩,可你阿玛认死理,说什么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横竖累不着咱们。” 普信男的通病,刚阿泰也未能免俗,他在皇城底下住了这么些年了,从来风平浪静,如今忽然跟他说有地龙翻身,委实难以置信。 玥容当机立断,“那您就带着弟弟们先走吧,把值钱的东西收拾好,别弄丢了。” 舒穆禄氏笑道:“那你阿玛保准得追上来。” 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刚阿泰虽然自负,可没有爱妻帮他做的下酒菜,完全食不知味呀! 母女俩商量一回,玥容又将几包银子塞到舒穆禄氏怀里,让她帮自己多买些粮食。趁粮价还未涨起来,多储存些总是有备无患,不但自家够吃,多的还能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险情过后总免不了有人流离失所,能帮一点是一点,这个米就不用多精细了,换成能填饱肚子的糙米就好,救急不救穷嘛。 舒穆禄氏感叹女儿真是长大了。 玥容汗颜,“瞧您说的,我以前难道只知道吃穿享受吗?”把她想得太肤浅了。 舒穆禄氏完全不给女儿面子,“难道不是?” 玥容:……好吧还真是。 她这厢忙忙碌碌,老康当然也没闲着,除了指挥民众加固房屋,贮存食水,还将震点附近的几百户人家都迁徙了出去,当然造成的损失官府会代为弥补。 嫔妃们就实在没法子了,只能躲在紫禁城里,好在宫中建筑都是真材实料,不比外头偷工减料豆腐渣工程,风险自然要小得多。 尽管如此,到了二十七这天,玥容还是抱着佛尔果春来到娜仁宫里,只留下张小泉等几个自告奋勇的在景阳宫守门,又嘱咐他们一旦察觉异样,立刻往开阔地方跑,实在躲不及的,就到茶水间去,那里空间低矮,相对安全,当然像杯盘碗碟之类的瓷器都须预先收进底下柜子里,省得摔碎再伤着人。 娜仁的咸福宫是仿照她在蒙古的住处布置的,简单大气,又都是坚固的石料,加之她自己也不爱那些花里胡哨的陈设,乍一看清爽许多。 哪怕图个心理安慰,玥容也觉得待在咸福宫比起自己宫里强。 娜仁感到很新奇,有生之年她还没见过大地震呢,草原虽然不算绝对安全,可蒙古包却是天然的抗震材料,很少听说有人因地震死去的,损失的多为牛羊。 不过引起的森林大火据说十分可怕,一烧起来漫无边际,到这种时候,部族里就得另外找地方栖身了。 这个,玥容也考虑到了,她早将两边的厨房打点妥当,灶膛里连一点火星都不许留,又多多准备饭团、甑糕之类的冷食,好歹撑过今天就够了——大夏天吃点冷食也不打紧。 佛尔果春最幸福,还能喝到热乎乎的鲜奶。娜仁望着藏在衣裳里的小豆丁,不免扑哧一笑。 恰在此时,玥容感觉自己被轻轻撞了一下,讶道:“坏家伙,她敢咬我!” 佛尔果春探出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之意,表示她不是故意的哦。 而且连乳牙都还没长齐呢。 一股轻微的震感从凳子底下传来,玥容毛发森竖,浑身起了肌栗。 地龙真的要翻身了。
第52章 余波 娜仁手里的甑糕也因震动掉在地上, 她倒没在意,捡起来拍了拍上头灰继续吃。 玥容皱眉,“扔掉就是了,怪脏相的。” 她带来的吃食不少, 实在无须这样节约。 娜仁却笑道:“才短短一瞬, 来不及沾上脏东西呢。” 草原上的食物来之不易, 尤其是粮食,故而娜仁虽长在富贵乡里, 却自幼不肯浪费,养成了勤俭持家的好习惯。 玥容无言,她想起那个五秒定律, 娜仁若是生在现代,没准也能拿搞笑诺贝尔奖。 又过了一会子,趁娜仁不备,玥容到底把那块糕丢进了咪咪猫窝里,人的脾胃不比动物, 若真吃出毛病,这种危难关头可没空看大夫。 娜仁望了望窗外,只见院子里的花木无风自动, 跟跳舞似的左右摇摆起来,欣赏一回,又有点担心, “姐姐, 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照她看,柴房那儿无疑更安全, 且若真的塌了,也更方便逃脱, 不像这殿里的梁柱,搬都搬不动。 玥容迟疑刹那,还是摇头,柴房也只能得个心理安慰,倘若发生火灾倒亏得大呢,且去柴房的路上有一株百年老杨树,若轰然倒地,砸也能砸死人的——不若安生待在原地的好。 玥容带了叶子牌来,“你要是闷得慌,咱们玩牌罢。” 娜仁吐吐舌,“明知道我不擅长,姐姐还坑我。” 玥容笑了笑,“我让你两手成不?包你赢钱。” 娜仁心花怒放,随即感叹,“人都快死了,赢钱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带到棺材里使去,只好贿赂贿赂路上小鬼罢。” 玥容捧腹。 两人玩了一阵,只觉身下晃动得愈发厉害,仿佛整间屋子都在摇摇欲坠,八级的大地震果然了不得。 玥容让众人都将捎来的被子披上,大夏天虽然有些闷热,也总比被砸伤的强——只盼望建这座宫殿的工程师颇有良心,千万别叫她香消玉殒于此。 又过去半个时辰,震感仿佛渐渐停下,看来那头咆哮的“地龙”也疲倦了,再度陷入酣眠。 玥容却不敢掉以轻心,依旧老实坐着,只闻远处喧哗声不绝于耳,像有人吵闹似的。 玉烟胆大,出去打听一会,回来说道,是翊坤宫的宫人在四处流窜——谁叫宜嫔拿大,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她殿里的陈设又最为富丽,结果方才一震,好几个博古架接连倾倒,瓷器碗碟碎了一地,侍女们吓得尖声大叫,以为房子要塌了,慌忙躲避,竟舍弃主子而去。 玥容两眼圆睁,“这么说,就只有宜嫔还在翊坤宫?” 玉烟没看清,听里头扯着嗓子放声嚎啕的架势,大致如此罢。 玥容咬着嘴唇思忖片刻,兀自披着棉被起身。 娜仁忙拉着她,“姐姐不要去!” 宜嫔也不见得是个知恩图报的,何必理会。再说,她腹中怀的是万岁爷的孩子,让万岁爷自个儿操心就够了。 玥容掰开娜仁的手,坚定地朝她摇摇头。 她并不在意宜嫔怀的是谁的孩子,她只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孕妇会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哪怕翊坤宫安然无恙,可对死亡的恐惧已足够让宜嫔吓得小产了。 她只是秉承着朴素的人道主义精神,去拯救一个处于危难的弱者。 娜仁跺跺脚,到底劝不动她,只能提心吊胆跟上。 一路上虽谈不上尸横遍野,可也着实倒了几根朽木,横七竖八跟死人似的。玥容小心地越过那些障碍,蹑足向东南方而去。 所幸翊坤宫跟咸福宫就在对角,用不着几步就到了。宜嫔一瞧见她如同瞧见救星,又要放声痛哭——看样子应该是发自内心的,脸上泪痕斑驳,妆容凌乱,往日高贵优雅的气质荡然无存。 玥容顾不上同她废话,上前将郭络罗氏一只胳膊搀扶起来,又朝娜仁使眼色,让她帮忙搭把手。 她一个人决计搬不动这个大腹便便的孕妇。 娜仁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万分嫌弃地将宜嫔半背起来。 宜嫔泪盈于睫,想对她说声谢谢,可动了动嘴唇又咽回去——她怎么也想不起眼前蒙古姑娘的名字,是叫桃仁还是酸枣仁来着? 所幸娜仁不跟她计较,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宜嫔,小心越过地上那些碎瓷片,到了廊下,一株半人高的小灌木拦腰倒下,宜嫔唬得心胆俱寒,险些栽倒过去。 总算她硬撑住了。 等回到娜仁住的咸福宫,几人才松了口气。 没人请她就座,宜嫔便自来熟在地上铺了床被子,一屁股坐在上头,这会子也顾不得仪态不仪态了,又楚楚可怜拿帕子擦泪,“妹妹今日方知从前有眼无珠,这宫里原是姐姐对我最好。” 住她前后的端嫔敬嫔,原以为是两个厚道的,哪知发生这样大的事却只知窝在宫里当缩头乌龟,半点不为她着想,宜嫔想起便气不打一处来。 玥容心说你也没为别人着想呀,哪来资格怨恨别人?不过跟宜嫔这种千金小姐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她自认为天之骄女,从来只有旁人捧着她的份,哪需她去趋奉别人? 好在天之骄女也识时务,宜嫔在两个救命恩人面前不敢摆谱,只一味控诉侍女们对她不公,这样胆小怯懦,如何能在宫里当差? 玥容瞥了眼宜嫔裙摆处那点可疑的痕迹,很体贴地没去戳破,但既然宜嫔生龙活虎不似小产,那多半就是尿裤子了。 玥容忽然想起一事,“你宫里的郭贵人呢?” 今日这样混乱,别出什么事才好。 宜嫔哼声,“她能出什么事?” 这种庶出的贱种,命硬的很呢,老天爷也不会收她的。 玥容想了想,到底有些不放心,遂亲自带着玉烟过去看看。 宜嫔生怕自己被留在这儿,她跟那蒙古姑娘话都说不上!因此也要紧随其后。 玥容吓唬道:“恐怕还有余震,你不怕龙胎出意外?” 宜嫔果然退缩了。 玥容方才满意,带上这块绊脚石才麻烦呢,倒不如她跟玉烟轻装简行的好。 可等两人里里外外将翊坤宫搜查了一遍,依旧不见郭贵人踪迹,难道是地底裂开了一条大缝,郭贵人误打误撞掉进去了? 宜嫔恨恨道:“这个贪生怕死的孬种,必定到别处避难去了。” 当然她也说不上郭贵人在宫里有哪个知心姐妹,多半是端嫔敬嫔那帮人,臭气相投么。 将近黄昏时分,才有太监持着锣鼓晓谕六宫,称险情已经结束,让嫔妃们不必慌乱。 玥容等人皆松口气,准备各回各家,翊坤宫却仍是一片狼藉,宜嫔心有余悸,生怕再出点事,她连自己都保不住——万一睡梦里再发生地震呢?到时候宫人都跑了,只她一个人被活埋,想想都绝望。 她就娇声软语,请求跟玥容同住。 玥容婉拒:“但是景阳宫太偏远了些,我可不愿妹妹受累。” 宜嫔忙道:“不打紧,不打紧,我自己能走。” 跟谁住都好,只别把她扔下——宜嫔怯怯地瞥了眼娜仁,这蒙古姑娘倒也是个好去处,面恶心善,可是想到对方那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宜嫔就觉得还是算了,真要是住到一块儿,恐怕会食不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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