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喇氏看他心不在焉,连碰掉了一大块油皮都不觉得,难免又是恨铁不成钢,上前将帕子夺过,“真是个木头,都出血了还能不痛?” 吩咐张嬷嬷,“去把本宫柜子里那个白瓷瓶取来,里头的药粉治外伤最有效。” 张嬷嬷看着主子嘴硬心软的模样,唯有喟叹,纳喇氏或许是个好母亲,可她实在不懂得如何教子,老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阿哥身上,好像阿哥生下来就该为她而活。她自己没当上皇后就罢了,怎的还非得培养出个太子来,难道天底下凡做不成皇帝的都该去死? 擦完了药,纳喇氏正欲循循善诱说几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怎料御前的人忽然造访。 起先她还当是找自己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去,天可怜见,万岁爷终于想起她来!就知道皇帝是念旧情的。 待要梳妆打扮前去面圣,魏珠却道:“贵人不必费神了,万岁爷让奴才带大阿哥过去。” 纳喇氏脸上便是一僵,皇帝有多久没单独找过保清了?今日这般突然,怕是有些别的由头。 大阿哥亦手足无措,看了看生母,又看看魏珠。 纳喇氏试探道:“可是为着上午蹴鞠的事?小孩子玩闹而已……” 魏珠笑道:“万岁爷明白,诸位阿哥不拘泥功课,懂得散心很好,是听说大阿哥受了伤才想看看。” 原来如此,纳喇氏松口气,又用眼色警告儿子,让他到御前记得谨言慎行,别说些不该说的话。 大阿哥跟着魏珠来到乾清宫,心里七上八下,玄烨神色倒是平常,“那会儿怎么在校场摔伤了?还疼吗?” 皇阿玛甚少用这样温煦的态度跟他说话,大阿哥本来以为自己忍得住,这会子眼泪却堪堪落下,忙用手揩去。 玄烨让魏珠拿块手绢来,“你是当兄长的,倒比弟弟们还娇气。” 大阿哥渐渐平静下来,勇敢地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敷完药好多了。” 玄烨闲闲道:“那好,朕现在要考考你的文章,你能应对吧?” 大阿哥又是傻眼,怎么好端端说起这出?以前阿玛不是只关心太子功课吗? 玄烨道:“怎么,因为你二弟新请了老师,你就想偷懒了?” 大阿哥忙道:“皇阿玛问吧,儿臣必定知无不言。” 父子俩从黄昏一直聊到月上中天,大阿哥心里的紧张渐渐消失无踪,他惊奇地发现阿玛对自己学业进度居然了若指掌,连他几时被先生批过、几时褒奖都记得一清二楚,难道皇阿玛政务繁忙之余还不忘关心这些么? 玄烨看他这副模样倒好笑,“你以为只你二弟是朕之子,你就不是了?朕或许并非个个都照应得上,可在朕心里,你们身上流淌的都是朕的骨血,朕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大阿哥低下头,认真道:“皇阿玛,是儿臣错了。” 玄烨摸了摸他光亮前额,“保清,你是朕最年长的孩子,哪怕朕立了你二弟为储,朕也希望你们兄弟和睦,体同一心,相互扶持,你明白朕的期许吗?” 大阿哥微微哽咽,“儿臣明白。” “好,那你告诉朕一句实话,你额娘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今日校场上又是怎么回事?” 大阿哥望着那双温润眼眸,泪水潸然落下。 * 次日皇帝到玥容宫中来,见到满满一桌子川菜,惊讶于她脾胃之强悍。 玥容也很苦恼,怀佛尔果春的时候她爱吃酸的,现在倒是爱吃辣的,可偏偏天气越来越热,吃得满头大汗该如何是好? 说这么多,主要还是想老康给她开启用冰权限——都在地窖里存着呢,可没有老康发话,谁敢妄动? 玄烨断然拒绝,“不行!” 开了这个例,往后怕是更肆无忌惮,她本就不算特别强健的身子骨,哪禁得起生冷之物折腾? 看玥容一脸不快,玄烨只好道:“你多喝些牛乳解辣就是了。” 玥容撇撇嘴,这时候又没有脱脂奶,都是原汁原味,厚厚一层营养飘在上头,跟喝油似的。 玄烨想起皇庄上刚送来几十斤水牛奶,据称比常见的清甜,因叫张小泉拿对牌到库房取去。 玥容尝了尝,果然比普通牛奶淡上许多,凉丝丝的,也不那么腻味。 她突发奇想,“不会是兑水的吧?” 玄烨白她一眼,“他们怎么敢?” 真要是假货冒充,那可是欺君之罪。 玥容方才放心,可这水牛奶本就产量少,加之过了时令,统共也只得两三瓮——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搞定! 望着她要眨不眨的眼睛,玄烨无语凝噎,这人现在愈发敷衍,连撒娇都省下了,没好气道:“给了你便是你的,统统拿去便是。” 玥容便如一只轻快的燕子般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口,满目喜悦,“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玄烨嫌弃的拿帕子揩了揩脸上口水,心中倒是暗爽,东西没有白赏的,总得收点补偿才是。 看着玥容不亦乐乎地往春饼上倒辣子,他又不免皱眉,“这也太重口了,能吃得下?” 玥容殷切地帮他卷了个春饼,“您尝尝,可好吃呢。” 而且方便,批折子时随手一拿就行,还不用担心弄脏书案,比粉面之类汤汤水水的强。 玄烨承认她说的是实话,唯一的问题是酱料调得太呛鼻了些,好容易才忍住了没打喷嚏。 勉强咬了半截,剩下的仍塞回玥容嘴里,玄烨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揩手,“常听人说酸儿辣女,怎么到你这儿却颠倒过来?” 玥容很有经验地道:“三爷,这个叫互文,是说人怀孕的时候爱吃酸辣之物,开胃么。” 怎么连修辞手法都不懂。 玄烨:…… 嗯嗯你最懂了,真是什么都爱显摆,跟上林苑的孔雀似的,一天到晚开屏个没完。 当然,孔雀这种鸟儿的确很赏心悦目。 玥容美美饱餐了一顿,又叫玉墨去看看佛尔果春睡醒没有,方才想起,“对了,大阿哥的事,您问得怎么样了?” 玄烨沉默下来,保清是个实诚孩子,至少在面对他的时候知无不言。正因如此,他才愈发觉得为难,若任由保清保成闹下去,他们之间的区隔早晚会弄得彼此离心。这回是理智占据上风,压抑住了纳喇氏灌输给他的恶念,可是下次呢?他不想见到抱憾终身的事发生。 他必须想个办法,尤其得切断纳喇氏对保清的影响。 玥容不免有些悚然,老康不会想来个去母留子吧?虽说纳喇氏并非善类,可毕竟同为宫妃兔死狐悲,老康能对纳喇氏如此绝情,焉知日后不会这样对她? 好在虚惊一场。 玄烨叹道:“保清苦苦对朕求情,让朕赦免他额娘之罪,所以朕自然不便处置纳喇氏。” 玥容小心翼翼问道,“您打算怎么做?” 玄烨沉声道:“朕想叫保清出宫开府,横竖再过四五年就能成亲了,也不算太早。” 皇子们成家立业后都得搬出去,虽然依旧得来宫中请安,但至少不会日日跟内宫女眷搅和在一起,保清能学得更独立自主些。 玥容:…… 十五岁就成亲,着实有点震惊她三观,但想想她进宫的时候年岁也不大,勉强也就能接受了——当然她没立刻侍寝,而是坐了好几年冷板凳,实在是不幸中之万幸。 康熙最奇葩,十一岁就跟赫舍里氏成婚,两个小人儿玩扮家家酒呢。想到洞房之夜面面相觑的模样,玥容忍俊不禁。 大概她笑得太欢,玄烨投来怀疑的视线,“你怎么了?” 玥容赶紧正色,按了按嘴角肌肉,“没什么,抽筋了。”
第67章 胤福 大阿哥受封贝勒, 从乾西五所搬了出去,朝野内外自是众说纷纭。 有启奏皇帝太过急躁冒进的,大阿哥才十岁,怎能离开宫苑, 这不是给他长歪的机会——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外头的混沌污浊哪是皇子们能体会;也有大放阿谀之词、觉得皇帝此举甚妥的, 真正的好苗子理应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大阿哥是凤子龙孙, 自然不会有事。且正因为兄弟俩年岁渐长,大阿哥不甘心在礼数上被太子压一头,长此下去, 嫡长不相容,让他们分开才是良策。 当然多数人仍持观望态度,封爵事小,重要的是皇帝心中的继位人选有无更改,太子虽是元后所出, 可大阿哥文韬武略不遑多让,便是纳喇氏亦系出名门,真要心血来潮改换门庭, 也未尝不可。 玄烨狡黠地回避了关于储位的问题,只称宫里孩子太多住不开,才想着放些出去, 如今大阿哥不过是领头羊, 等那几个小的长大了,照样得叫他们自力更生。 如此一来, 大阿哥的事便仅是家事了,朝臣们再不敢置喙。 后宫女眷那儿则是另一重想头, 太子自然是不会出宫的,直到大婚都会在重华宫举办,荣嫔不禁担心起她所生的老三,倘若万岁爷要胤祉步大阿哥的后尘,该当如何? 她不比乌雅氏那般决绝,十天半月见不着儿子都不着急,荣宪早晚得抚蒙,胤祉便是她的全部指望。 荣嫔忧心如焚,又不敢去跟皇帝开诚布公,只能旁敲侧击找玥容打听。 玥容深知康熙不过拿年龄当靶子,真实目的只是让长子学会独立思考,避免受他生母的影响,但荣嫔未知底里,结果就过度焦虑了。 玥容只能暗示她想开些,建一座贝勒府得花不少银子呢,老康还没这么浪费。 荣嫔:……这是银子的事么? 她觉得玥容在耍她,扭头生气地走了,果然跟安妃交心就是个错误,这人根本不着调! 宜嫔生的老五还不足两岁,跟儿子感情没那么深,自然想不到分离之苦上。她反而挺羡慕纳喇氏,万岁爷到底为人厚道,如今阖宫除了太子,就只惠贵人的长子得了封爵,她想等到胤祺出人头地,不知得猴年马月! 宜嫔羡慕之下,也想沾沾纳喇氏的光,便备了一份厚礼去钟粹宫致意,哪知却被纳喇氏连人带东西给扔出去,还臭骂了她半天。 宜嫔气得七窍生烟,“我是诚心给她道喜呀,她倒好,狗咬吕洞宾,难不成吃错药了?” 玥容深知其中缘故,旁人或许不懂,可纳喇氏自己清楚,这是皇帝给她的惩罚——大阿哥封爵表面是对她抬举,可实际却在警告她,让她别再做无谓的挣扎,她们母子注定是挨不着那张龙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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