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爷子走进学校,左右看看,见还没有其他人来,打开大队部办公室的门,又朝后面看了看,才做贼似的进屋。 办公室内,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主席像,马老爷子走到像前,双手合十,拜道:“主席啊,求您老人家保佑我家蕙兰和长河啊,保佑他俩考上大学……” “主席,咱可不是迷信,我家长河有本事,考上大学,以后更能为社会主义做贡献……我家蕙兰,您也顺带保佑保佑,他们小两口那叫啥?革命伴侣,不好让他俩分开啊……” 马老爷子絮絮叨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咦?有正你干啥呢?” 马老爷子忙放下手,咳嗽两声,正经道:“我和主席说说话……” 大清早跑来和主席说话? “这不是马上秋收了,和主席说说咱队里的情况!”马老爷子顺嘴胡诌,“你大早上来干啥?” “这不是工分本忘带回去了,过来拿。” “那你拿吧,我回家吃早饭了。” 马有田看着他的背影,摸摸脑袋,“这么着急忙慌地干啥?”他转头又看看主席像,还是觉得有正这老家伙古古怪怪。 在祈求和等待中,队里的知青们该干活还得干活,万一要是考上了,现在多干点,也能多攒点生活费。 要是没考上,那就更不能耽误手里的活了,尤其是柴秀葛小莲,还有在厂子里上班的知青,他们现在的工作和种地相比,可轻松不少,别回头大学没考上,工作也丢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除了知青们,前进大队的队员们也忙了起来,又是一年秋收,今年水稻长得好,眼瞅着就能收割了。 让大家高兴的是,公社竟然发下来一台新打谷机,还是电动的。 苏长河从李亮那儿听到了点消息,据说是县里下发的工作,为保障秋收,争取每个生产队都要有一台新型打谷机,像没通电的生产队,发的就是柴油打谷机,通电的生产队,发的就是电动打谷机。 李亮还神神秘秘地说:“这事啊,据说就是姚书记促成的……” 苏长河对人家姚书记的印象更好了两分,别管人家多大年纪,什么背景,只要为人民办事,就是人民的好书记。 前进大队自己就有一台柴油打谷机,现在又多了一台电动打谷机,今天秋收的效率更高了,半个月的功夫就把稻谷收进粮仓了。 大家伙脸上都带着丰收的喜悦,马老爷子抓着草帽,一边扇风,一边给大家打气,“就剩下晚稻了,晚稻种上,咱今年就忙差不多了!大家再加把劲!” 大家伙正忙着放水翻地种晚稻,一个邮递员骑着二八大杠过来,一进大队,就高声喊道:“周刚,周刚是哪个?有你的信!” 周刚埋头干活呢,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旁边人听见叫他的名字,忙喊他,“周刚!有你的信!” 地里干活的人纷纷猜测,“不会是录取通知书吧?” 周刚想到这种可能性,两眼放光,“嗖”地就蹿上田埂,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丫子,跑过去,“我!我就是周刚!” 邮递员从包里掏出信,“喏,你的。” 信封不大,周刚却隐有所觉,他颤抖着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接过信封,迫不及待地拆开。 邮递员也有点好奇,看他看着里面的纸张不动,不由伸头看。 周刚看着纸张上那一行铅字,脑海中一片空白。 地里干活的人等不及问,“是不是录取通知书啊?” 邮递员说:“是!” “哎呦喂真考上啦?咱队里这就出大学生了?” “这录取通知书长啥样啊?” 大家伙又是好奇又是激动,活也不干,都围过来看,马老爷子也上前,他心里忐忑,咋只有周刚的通知书? 趁着大家伙围着周刚,他小声向邮递员打听,“还有没有咱前进大队的信啊?” 邮递员送了一封录取通知书,心里也高兴,他说道:“暂时没有了,不过听说不同学校录取通知书到的时间不一样,去年最迟的一封都到八月底了。” 哦,是这样啊,马老爷子微微松了口气,还有可能就好。 而那边被众人围起来的周刚突然一嗓子嚎出来,他拔腿就往队里跑,大家伙摸不着头脑,“他去哪儿啊?” 周刚光着脚丫子,一直跑到办公楼,“长河哥!长河哥!” 他一把抱住苏长河,“长河哥我考上了!我考上理工大学了!啊啊我考上了!!” 从周刚的第一封录取通知书开始,邮递员又陆陆续续往前进大队跑了两回,邮递员都感叹,“你们大队今年考得真不错啊,都考上三个了。” 除了周刚考上省城理工大学,剩下两个人,分别是葛小莲,以及和温瑜一起招工进厂的另一个男知青周坤,他们两个一个考上了省城师范学院,还有一个考上了黑省机械学院。 虽然比周刚的理工大学要差一点,但两人都很满意了,那个知青周坤当即就请假回家,苏长河理解这种迫不及待跟家里人分享喜悦的心情,大手一挥,“请吧,请吧。” 而除了这三封录取通知书,队里其他人一点消息都没有了,马老爷子面上说:“长河报的是首都的学校,录取通知书寄过来肯定比省城学校迟。” 心里不是不担心,他借口去公社办事,悄悄找到邮局打探消息。 连苏长河私下里都和马蕙兰说,“咱不会真的没考上吧?” 不应该啊,按照估的分,就算他俩报的学校今年录取分数比前两年高几十分,他俩分也够了呀?
第68章 状元 苏长河都等得没脾气了,他暗戳戳打探起明年的高考要求,结果发现从明年开始,考生竟然不能超过二十五周岁。 苏长河的心都凉了。 马蕙兰比较淡定,她安慰道:“你不是说国家恢复研究生制度了吗?大不了咱俩考研究生去,研究生总不能也限制年龄吧?” 苏长河:我一个大学都没上过的人,直接往研究生蹦?蕙兰同志,你对我的滤镜是不是开得太大了? 苏长河忐忑、焦急又心虚,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偏偏在外面还不能表现出来。 面对队里人担忧的眼神,苏长河十分淡然,“这有啥?全国那么多人报名考试,人才多了去了,没录取我,只能说明我还不够优秀。” 大家伙不肯面对这个结果,长河还不够优秀啊?那其他人还得优秀成啥样? 单大娘家,一家子吃了晚饭,在院子里乘凉,单大娘男人马有粮就说,“没道理呀,周刚他们三个比长河差远了吧?他们咋能考上?” 他小儿子马庆华道:“爹,你不知道,这能不能考上,不光看自己考了多少分,还得看人家学校要多少分!” 马庆华打比方道:“就好比周刚,他现在的分够省城理工大学,可要是当时他报了个更好的学校,人家学校要的分数更高,他的分就可能不够,那他就没戏了。” “是这么回事啊,”马有粮问:“那长河报了啥学校?” “京大!全国最好的学校!” 单大娘听明白了,不由惋惜道:“哎呀!长河就是报的学校太好了,要不然指定能考上!” 队里人也是这个想法,他们比苏长河还懊恼,都恨不得回到填报学校的时候,拉住苏长河劝,“长河哪,咱别报最好的学校了,咱报个一般好的不也成吗?” 还有人觉得这报学校的方式不大好,也不告诉你哪个哪个学校要多少分,也不告诉你考了多少分,就让你自己选学校,这不是瞎选吗? 还是给国家选拔人才呢,万一都像长河这样选岔了,导致明明分比别人高,结果别人考上,自己没考上。 这不是浪费人才吗? 苏长河某次听到队里人吐槽这事,“上面的领导咋也不想个好方法?” 他差点没笑出声,他们队里人现在的思想忒有高度了,虽然咱干的是农活,但不妨碍咱忧国忧民忧天下。 日子就在这种议论中一天天过去,一直到八月中旬,前进大队的晚稻都种上了,那个熟悉的邮递员终于又来了! 马老爷子远远看着像是邮递员,不等他到跟前,就一骨碌从田里爬上去,迎了过去,“是不是咱队里的信?” 邮递员哈哈笑道:“是!苏长河的信,首都来的!” 马老爷子都怕自己听错了,“苏长河的?真是苏长河的?” “是哦是哦,是你女婿吧?” 邮递员每回来,这个老爷子都得问一遍他女儿女婿,邮递员都对那两个名字耳熟了,一个叫苏长河,一个马蕙兰对吧? “是,是,是我女婿!”马老爷子脸上又喜又惊,他一边接过信,一边叫人,“向华,向华,赶紧去喊长河来!他的录取通知书到啦!” 老爷子的最后一句话都喊破音了。 “哎!”马向华“嗖”地冲出去,地里瞬间炸开了锅。 “长河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长河考上大学了?” “我就说我们家长河肯定能考上!” 几个老爷子迫不及待地围上来,马老爷子瞅了眼马七叔,心道,什么你们家?那是我家长河! 他一手抓着信,高高地举起,“别急,都别急,等长河来拆!” 苏长河本来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不管考没考上,他都能淡定地面对,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刻,他心里也是分外激动,跟在大舅子后头往村口跑,左脚踩右脚,差点没把自己绊倒。 办公楼里的人听说他的录取通知书到了,都跟过来看,卫阳就在他旁边,忙一把扶住他,“哥没事吧?” “没事没事……” 苏长河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年轻人一样急躁? 可是这是京大嗳!他激动激动也不为过吧? 苏长河龇着牙,到村口才勉强维持住一副淡定的表象。 大家伙把他推到中间,这个说,“长河你的录取通知书到啦!”那个说,“长河快拆开看看,快拆开看看!” 马老爷子把信递给苏长河,也催促道:“是是,快看看,邮递员同志说是首都来的呢!” 苏长河在大家的围观下,拆开信封,一张薄薄的纸,上书一行大字“京大学生入学通知书”,下面是短短的三行小字“苏长河同志,经学校录取……招生委员会批准入我校经济系经济学专业学习,请于1979年10月5至6日准时报到……” 真是录取通知书,苏长河脑子晕乎乎的,他真的考上了? 苏长河看信的时候,大家难得忍不住了没说话,马老爷子和马七叔一左一右,牢牢地占据他身边的最佳位置,两人都伸着头,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其他看不到信的人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了,马有粮问道:“咋样?咋样?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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