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秦玉柔又气又怒,攥着毛笔发抖,这人竟连绝笔书都不让她好好写。她赌气般重新拿来张纸,从头开始写。 李珩看着如同蜈蚣般的字,本来字就丑,这似乎急切写出来的字就更丑了,勉强能看出字形来,但读起来十分费劲,读完之后他问道:“这写得都是真话?” 秦玉柔焦头烂额继续写着,眼角隐约还有泪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懂吗?” 她写了什么,写了让秦丘不要为了她跟朝廷对着干,最多早点隐退,让李珩自己累着;写了让她娘亲不要伤心,是自己辜负期待,她一个糟心姑娘没有尽孝实在有亏;写了让她大哥不要意气用事,他要是轻举妄动就中了别人圈套,好好过日子升个官比什么都重要。 顺便在最后叨叨絮絮这辈子命苦,上天都不想让她困在宫里,这是怜惜她。她写得情真意切啊,句句肺腑! “你这字还是需多练练的。”李珩头痛地把信放回桌上。 秦玉柔的泪不要钱一样滴下来将信打湿:“没机会了。” 李珩把她手中的毛笔夺过来放在笔架上:“就这么觉得朕会有把刀就往秦家身上捅吗,那是昏君所为。” 秦玉柔抬起头,心想你本就想对付秦家,早就超越了明君昏君范畴,在这里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呢。 不过听这话,李珩会公正查办? “你大哥刚打了胜仗,朕不想让功臣寒心,还有,这次肃州洪灾,没有爆发瘟疫,想来也有你说的那些法子的功劳。”李珩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皇帝这意思莫不是不想追究?秦玉柔眼里喊着泪,脱力一般瘫在了凳子上。 玉楼阁经历了搜宫,在两处房中寻着了符纸,但这事只有李珩和高鸿等近身的人知道,对外只说查无所获。 那两个婢女倒是忠心,到死也没招,但是调查出些底细不算是难事,周寻花了几天时间顺藤摸瓜到了林太后和禧嫔头上。 “林太后对秦家可真是恨得深啊。”李珩在亭中自弈,棋盘上黑白棋厮杀成一片,分不出胜负。 周寻掂量着回话:“陛下,查到这里就算到头了,该如何处置?” 现在满后宫都知道玉楼阁被搜了宫,但是后来不了了之,是处罚还是旁的都没有定论。他也知道秦玉柔最后还是往宫外递了信,让他爹先不要轻举妄动,她一切都好。 李珩把手里的棋子一扔,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子:“太后那里朕亲自去说,旁得便散布出去是朕的东西被偷了,如今小偷已经找到,务必确保无人谈及到巫蛊之事上去。” 禧嫔在听说玉楼阁被搜宫的时候心情极好,就差去门口看热闹了,结果这番折腾后只是带走了人,而那被带走的婢女是偷了皇帝的东西。安嫔最后只被罚了管教不严,被命令禁足五日,以儆效尤。 自那日之后她就一直有些忐忑,她安插的婢女死在狱中,她怕此事连累到自己,于是在请安时候频繁看向高座上的林太后。 这件事情她与林太后虽然没有商量过,但都插手了,谁都逃不开。她留到了最后,说想和林太后到御花园走走,林太后没有拒绝。 苏绮忍不住问道:“臣妾当时是听闻安嫔在房中做木刻,随口说了一嘴,表哥才去的玉楼阁,怎么最后变成了有婢女偷窃?” 林太后能在从前斗得过其他人并登上太后宝座,气性和才智自是禧嫔比不过的,虽然不清楚皇帝为何秘而不宣,但也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将自己推到台面上。 “哀家也不比你知道得多,她竟是在房中做木刻吗?皇帝没有追究,那大概是她只是刻着玩玩。” 就算那木刻不管用,她还让婢女在玉楼阁放了符纸,结果她表哥还是选择了放过秦玉柔。 苏绮一听就知道林太后这是要装傻装到底,在这么问下去也没用,她只好告退。 林太后送走禧嫔后回到明德宫,关上门坐在桌前,檀香慢慢燃着,她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还是看不透李珩。 这孩子刚登基的时候唯唯诺诺的,从前也没有学过政事,被四大辅臣压着,常常开口就是“秦相说得对”、“按太后说的办”,后来虽然亲政,也没有冒失的地方。 秦玉柔刚进宫的时候李珩更是表现出十足厌烦的态度来,她便以为这是要对抗秦家的信号。 说到底这皇帝对安嫔,宠没有多宠,厌没有多厌,在对待秦家的事情上也没有行动,这才让她再也沉不住性子。 李珩去见了林太后。 卢嬷嬷带着李珩走进梵音殿,顾名思义就是礼佛的地方,林太后时不时会在这里一呆就是一天。 这后宫的腌臜事太多了,这梵音殿明明是圣洁的地方,却沾满人的欲望。 他先是给林太后问安,然后接过线香来,点燃后插在香炉中,退回到林太后身边后说道:“儿臣应当先斋戒三日再来的。” 卢嬷嬷使了眼神,僧侣结伴从侧门而出。 林太后闭着眼,悠悠地回答:“那何必不再等三日?” 李珩也不多与她揪着哑谜不放,跪在旁边的蒲团上,他舍了脸上的假笑:“现在还不是时机,对外秦钟远保家卫国,对内安嫔未有出格举动,捏造的证据总归是捏造,您不是不清楚秦家的手段,到时候恐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砸脚?秦家还想翻了天不成!秦家罪孽滔天,恶贯满盈,这就是个由头,皇帝当真不明白?”林太后的腰一直很直,就是被打压的那几年,她也没有朝谁弯下过腰:“从前秦家从未留有善心,陛下竟与哀家谈妇人之仁。” 李珩登基时候虽然年纪不算大,但知道秦家对付林家是因为林家起了外戚不该有的心,太后夺权失利,竟把这些事情说得冠冕堂皇,真是可笑。 林太后双手合十,头发上没有一点珠光宝气。 “皇帝,你该不会对安嫔起了恻隐之心吧。”
第29章 恻隐吗? 李珩咋摸着这两个字,想起秦玉柔低头啜泣的样子,叹了口气。饶是谁见了她那篇绝笔信都不会不动容,不过说是恻隐过了些,但到底他没狠下心。 只差一步,只要他睁着眼说瞎话,配合着林太后把这场戏演完,到时候五王爷、林家和英国公自然会赶着上门落井下石,看上去是有机会成功的。 但那之后该如何收场,如果能彻底打压秦相,林氏一族和英国公一脉的权利便会更上一层,可这两家合起来也无法压制五王爷,届时朝廷必然成一盘散沙。 更何况秦玉柔存了以一人之力承担的想法,秦家假使也如她所愿与她撇除关系,老虎折了一条腿照样牙齿锋利,那他们君臣之间必会有更大的裂痕嫌隙,不死不休。 太后只为她林氏能东山再起,无论出现前面所说的哪一种后果,她林家自是渔翁得利。 李珩恍然回神,他只是选择了正确的那条路。 “儿臣知道母后会有所顾忌,但朕身为君王,需考虑前朝平衡,需考虑以理服人,必须徐徐图之。” 林太后嗤之以鼻:“徐徐图之,图到安嫔生下皇子吗?”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秦玉柔能生下皇子,前有柳明雪,后有林太后,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平日演得太过逼真,才让这群人总觉得他会色令智昏。 “皇子又并非是太子,母后担心的不会发生。” 听到此话,李太后终于抬起了眼皮,问道:“皇帝,你还不立后吗?” 李珩跪在蒲团上,想起三年前初见林嫣的时候,林太后说过的话。 她说,秦家三个姑娘,秦相必会动那后位的心思。 她说,这满朝多少贵女,皇帝你竟选不出一位心仪的,便是随便选一位,也不该让后位如此悬空,平白造人觊觎。 不过到底谁在觊觎,他心里一直有数:“还是再等等吧。” 李珩起身,闭塞空间里潮湿的味道实在不好闻,让他很是想念外面新鲜的空气。心口有好些东西堵着,便如同他被胁迫登上这帝位,就如他被告诫着要娶谁,没有一时是自己想过的日子。 林太后朝着佛像一拜,李珩长长的影子落在她的手边,她看着佛祖的慈眉善目,问道:“皇帝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 李珩没有回头,他看见线香燃起的烟穿过阳光,丝丝缕缕打着旋浮在空中,他的心似乎也一直没有落下来过。 “没有。还有,朕准备修缮一番梵音殿,母后且先去宫外的道然寺一阵子吧。” 林太后猛然起身,发现李珩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珩回到庆元殿开始批阅奏折,并让工部拟定修缮梵音殿的日程,一直批到晚膳时分,御膳房将菜摆满了桌子。 布完菜后其余人都纷纷退下,李珩只留下了高鸿,唤来周寻问道:“秦家有何动静?” 这几日朝堂上并没有什么不同,窥看宫闱是大忌,但免不了有些消息会传出去,不过一切似乎看起来还算平静,禧嫔也再无动作。 周寻摇了摇头。 李珩看着一如往常的菜色,随便夹菜:“倒是识趣,那安嫔呢?” 高鸿回禀:“自那日后安嫔遵旨禁足,严萍和万祥带着人又将里里外外的人又查了一遍,旁的便没有了。” 李珩不紧不慢地吃饭,发现桌上有一道川汁鸭掌,只夹了一块:“把这道菜赐给玉楼阁吧。” 高鸿忙将川汁鸭掌撤下来。 不止玉楼阁,兰泰殿的德妃被赐了一道佛手金卷,禧嫔被赐了道一品豆腐。 玉楼阁离着庆元殿最远,高鸿紧赶慢赶,还未到门前就闻到了阁里飘出的饭菜味。 “皇上赐菜一道!”高鸿在宫门外高唱。 秦玉柔来接菜的时候嘴唇还是红红的,看见鸭掌的时候双眼冒光。 高鸿打开盘子上的玉盖,展示道:“安嫔娘娘,陛下赐了一道川汁鸭掌来。” 秦玉柔高兴地接旨,差点就忍不住直接拿起一个来吃了。 “不过娘娘宫里在煮什么呢,远远就觉得甚是美味。”他怕待会皇帝又问他玉楼阁的事情,皇帝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秦玉柔笑着说:“我们在吃火锅呢,高公公不当值的话可以一块过来吃啊,做了很多。” 高鸿一愣,心想这安嫔是怎么用这么大的声音说出贿赂他的话来的。他得赶紧走了,不然再多说些,皇帝就该怀疑他和秦党有染,到那时候就算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回到庆元殿的时候晚膳已经撤走,李珩果然不出所料地问了各宫收到赐菜的反应。 “德妃娘娘恭敬地收下,没说旁的。” “禧嫔娘娘看着豆腐有些惊恐,问奴才您为何突然赐菜。” “安嫔娘娘是开开心心收下的,还邀请奴才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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