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将信收好,松了口气,她知道真相的话,心里应当就不会提心吊胆了。 —— 上朝之时,众官员都在官服之外套了丧服,不敢高声议论,但目光都往那空悬的相位看去,今晨一早,秦家被御林军围住,听说是大理寺卿亲自去请的人。 墙倒众人推,原本活在秦党阴影之下的人开始攻讦,上奏要细查此事,不可姑息,但李珩却只下令先办好丧事再议其他。 就在众人还以为皇帝是因为丧母之痛难以自拔的时候,李珩拿出了从明德宫搜出的不少事,直接褫夺了林太后的封号,而本来借着林太后之死松了口气的林家直接被抄家。 在朝廷中沉浮几十年的林家,很多东西都经不住细查,包括林兆明意图通敌叛国的信物,这几年卖官鬻爵的流水,还有分家人打死女婢、强买私宅、贪污晌银的罪证都被搜了出来,林家彻底下狱。 那毒药也在林家被找到,但有些罪名林兆明招了,毒药的事情他绝口不认。 这要是认了,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 有人不想提,便有人非要提,大理寺少卿、丽嫔的兄长郑如渊于朝堂上揭发此次毒害秦相与太后的毒药,与当年先太子所中毒药为一物。一时之间,十年前的事情被人拿到天光之下,针对先太子是否是自杀一事,四议声频起。 和李珩过去料想的一样,此事一出,关于他皇位的来路也开始受到质疑,不少流言都在传是林太后为了扶持他上位而赶尽杀绝。 但是当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恐惧,成王败寇已成定论,他坐在龙椅上,声似洪钟:“诸位大臣有能耐的尽可以去查当年的事,朕不拦着,但是若只是跟风传一些没有根据的话,便不能怪我大昭律令严苛了。” 李明瑫能得知当年真相,有很多巧合在,如今已经过去十年,再去探查真相,有些人就算是有心也没有法子。 周寻一边收着奏报,一边给秦玉柔讲着外面的事情。 “林太后的封号被褫夺了?”秦玉柔一惊,那晚皇帝下令搜查明德宫,想来早就知道林太后身负罪孽,不过这样说来,先帝是不是没人同他合葬了……想想还挺孤单的。 “先太子的死和林家有关?”养母为了新认领的小儿子痛下毒手,真是天家无真情。 “秦家被搜了?还下了狱……”意料之中,不搜府难以让外面的人看见皇帝查办秦家的决心。 “啥,户部和吏部的人有些倒戈了?”户部和吏部基本被秦家把持着,里面可能本来就有心思不坚定的人,也有些可能是跑去打入敌人内部了。 “尚大人这时候去剿匪啊,那往西北送的银子真有事还是假有事?” 周寻一笑:“当然没事,陛下将尚大人调走,就是为了让某些人好钻空子。” 匆匆半个多月过去了,秦玉柔现在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关心事情发展进程。 比如有位参加科考的学子写了一篇《鹊巢赋》,暗讽当今圣上靠着秦丘和林太后夺了先太子的位,改了大昭气运,一时之间坊间议论纷纷。 林兆明被多番审讯逼供,最后在狱中自裁,没有留下旁的话。 到了春闱之时,又有大批学子在茶楼中围着辩论,将她爹当年的新政贬得一文不值,甚至有人来告御状,说她爹残害忠良,草菅人命,目无法度。 对于新政,秦玉柔冷哼一声,秦丘变法可是历史都称赞的新政措施,这些鼠目寸光的人才是难堪大用。 对于残害忠良一说,皇帝即位之初,不少人不服不从,新政伊始,有些达官显贵欺上瞒下,这些人实在不能用“忠良”称呼。 但是由于学子游行,又天有异象,加之不少隐世大儒也开始出来参与“舆论战”,春闱被迫推迟,秦家之事一审再审,最后落到了五王爷手中。 “什么,陛下要将我爹斩首示众,他还要去监斩?” 五王爷应当就是那幕后黑手,但是斩首示众可不是能演出来的,秦玉柔立马坐不住了:“陛下怎么能!这不是逼秦家反吗?” 周寻点头:“陛下和秦相商量了这一出,到时候会找个死囚扮演秦相,陛下也会假装被刺客刺杀,再假托重病,彻底让贼子放下戒心。” 秦玉柔咬着指甲,久久不能平静。 终于,日子到了秦丘行刑的那一天。只不过那天之后,周寻就没有再来玉楼阁,秦玉柔彻底没了外面的消息。
第58章 秦丘行刑前的前一天, 李珩前往了大理寺狱,大理寺卿唐顺和郑如渊陪同,但李珩只和两人说了几句便让其退下。 “朕想和秦相单独聊聊。” 高鸿看了下李珩的神色, 也施施然退了出去,这十几年的君臣, 恩恩怨怨也是时候该断了。 两人坐在简陋的桌旁, 蜡烛上的火苗随着李珩的一声叹息晃动了下。 “今晚入夜,朕会派人来把你替走, 若明日的刀真落下了,那这世上便没有秦丘此人。” 依照两人先前的谋划,五王爷大概会在科举上动手脚, 但是没想到他会一直盯着秦家不放,甚至会煽动学子闹事。 秦丘听闻此话之后没有吭声,大理寺和刑部罗织的那些罪名, 他没做的坚决不会画押, 可即便如此, 当他看到那白纸黑字上的一条又一条的时候,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做过的事情他不会后悔,只是觉得或许当时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而他却走了不少极端。 而且因为自己的专权,眼前这个人这么多年来也没少压着气,他苦笑道:“老臣以为,陛下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怎么不下手?” 牢狱之苦实在磨人, 更何况秦丘入狱之前被那毒折磨得不轻, 月余时间,他白发横生, 连声音都没有以前洪亮。 李珩淡淡回道:“朕原本也想看看他们还能搜查出些什么罪证,可最后他们呈上来的还是朕知道的那些。若不是丞相太过精明,那就是丞相确实未行过那等要掉脑袋的事。” 秦丘抬眼看他,明明李珩说的是讽刺之语,但是言语中却透露要放他一马的意思。 “臣从前在御史台待了多年,自然知道为臣为官为人,哪些做不得。不过臣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足够下去告错了。” 李珩困惑道:“秦相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丘起身:“老臣希望您收回成命,臣明日甘愿去刑场。臣知道您所行目的,但哪怕再像,也会让五王爷起疑心。只有对手才最了解对方,您计划的这些,瞒不过他的眼。” 李珩却不是很在意:“看不看破都没有关系,朕会派人假意刺杀朕,到时候替你那人没了命,朕也重伤,他们的目光就顾不得别处了。” “可是陛下,他想见的是臣一党彻底崩裂,否则他不会掉以轻心。” 李珩知道秦丘说得是对的,假若被行刑的秦丘的假的,那刺杀的人又会有几分真。 看着这个陪了自己十几年的臣子,李珩心头涌上很多情绪。 他是恨秦丘的,恨他十几年前机关算尽,也恨他在朝堂上的专横行事,但是他也知道,这几年自己没有动手的原因其实还有很多。 在他刚执政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那时候秦丘是他的师父,虽然没有多少师生情谊,但是秦丘也算尽心竭力;在推行新政的时候,他看着那么多人反对,想要劝秦丘放弃,但是他心里也知道新政会惠及百姓打压豪绅,秦丘是为了黎民百姓;虽然他们经常政见不合,但是事实证明,秦丘很多事情做对了,无论是西北的兵马、选人选才还是大运河,秦丘不谋私利,虽为权臣但非奸臣。 可他说不出这些,只道:“可若你死了,你让朕如何心安,你让安妃她如何想?” “如何想?她从小便知道她的爹是个什么心肠的人,再说臣的死又不是毫无意义的,她作为秦家女儿,自当明白其中道理。。” 秦丘见李珩犹豫,跪了下来:“从前臣教过陛下,万事要以江山社稷为重,所以老臣死不足惜,惟愿我大昭再无狼子野心。” 老顽固,这个时候搬出一副师父架子来!李珩咬着牙:“你不能死,于公于私,朕都会想办法救你。” 他甩袖离开,听见身后的秦丘嘱咐着:“我死不足惜,但是为了大昭,为了臣的女儿,臣还是望您多加小心,莫要在这冒险的路上折了命。” 李珩沉默了一瞬:“你都无惧,朕有何惧。” 那夜,李珩辗转反侧,到了第二日,唐顺踏入大理寺狱的时候乌云密布,他垂着眼眸,对着这位搅弄风云十多年的大臣做了“请”的手势。 唐顺对于秦丘的看法也跟李珩一样复杂。作为一个掌管律法的人,他知道秦丘有滥权之过,很多命不该绝的人倒下了,但作为一个臣民,他知道那是为了朝廷的安稳,为了新政的推行。 秦丘不卑不亢地走在他的身前,看见牢狱之外已经站满了人。 作为大昭的丞相,有许多仰慕他的人,也有很多唾弃他的人,不过更多是来看热闹的,来看着天上的星星是如何陨落的,然后开口骂一句:看吧,多高的官都会落马。 秦家三代为官,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及姻亲盘根错节,他们的门生穿着素服,见到他出来后都纷纷行礼。 在他们的身前,五王爷的双手笼在袖中,两人之间仿佛隔着十几年的较量。 “五王爷能来,是老臣的荣幸啊。”他开口,朝着李炫行礼。 李炫引着他继续往外走,笑道:“秦家总是做错选择,你们总是一贯会看走眼。” 秦家数代人都在朝堂为官,当年秦丘的父亲便一手扶持着先帝登基,他又扶持着李珩登基,秦丘还记得自己的父亲死之前还在说,江山如此,来日需还的。 他的父亲或许是选错了,但是他没有,他选的皇帝励精图治,有情有义,虽然还不成熟,但是善良正直。 秦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上牢车后盘腿而坐,看着车旁边还没有离开的李炫,他慢声道:“五王爷还是别送了。” 李炫停下脚步,他根本没有想送他,他只是想看看这要斩的人是不是真正的秦丘,若是那小皇帝找个假得替上了可就没意思了。 是真的,但是他这弯不下去的腰还是让人看了牙痒。 囚车晃动着开始起步,从几处客栈经过,客栈里住着的都是入华京要科考的人,见到囚车来皆是议论纷纷,偶尔有几个人跪下,也被人指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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