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丘知道众学子跪求处罚他的事情,或许在天下人眼中,他做的这一切都是荒诞的,但是数十年、数百年后,无论是土地国有的土地制度还是劳民伤财大运河,都终会同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随着囚车行到街道,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先是几个贩卖蔬菜的小贩,后来是渔夫和船工,见到此景,惹怒了不少当世大儒。 “你们朝着一个无耻之辈下跪,还有没有骨气!” 那小贩说道:“你们读书人总讲什么气节,但是你们读书人能解决我们的温饱吗,几年前我们吃不饱穿不暖地在乡绅手底下干活的时候,你们能救我们吗?是秦大人带我们从水深火热里出来,我们该跪他。” 旁边的一个妇人也站了出来:“我丈夫修过运河,那修筑的钱没有拖欠过一分一毫,若是谁家有难处,秦家账房允许先给钱再干活,这种老爷,我不信他有多坏。” 五王爷等一众官员跟在牢车后,一方面是怕牢车上的人被偷梁换柱,另一方面是想看着他这一日的狼狈,他派了不少人将秦丘当年残暴无良的事情在茶馆里编成故事,竟然还有人帮他说话。 很快,囚车便到了囚场,原本秦丘在路上的时候还觉得心下荒凉一片,结果一路看过来,有人懂他辛劳,他觉得此生也算是值了。 他从容不迫地走到行刑台,看到了那监斩台上的李珩。 二月的春风未至,风中尚是北风呼啸之音,等唐顺念完秦丘的罪状,午时的太阳在阴云中透出了一点光。 秦丘跪地笔直,看着这江山,看着台下五王爷,想了想狱中的妻子和宫中的女儿,四十多年的生命一晃而过,最后他闭上了眼。 “行刑!”李珩将那问斩的令牌扔下,仿佛是一个信号。 先是破空之箭凭空出现,射在了那令牌之上,接着是台下吵嚷,好几个人跳上台子。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立马拔剑相迎,在一片刀剑声中,秦丘刚一睁开眼,身后一把刀就从身后捅了过来。 眼前的人群一下子变得模糊,秦丘在倒下的时候还能看见行刑台上一片混乱,果然如他所料,五王爷还是派了人来。 —— 秦玉柔在玉楼阁的院子里来回踱步,已经是行刑第二天了,周寻却还是没有回来。 她觉得其中定是发生了意外,但是门前只有几个同他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御林军在,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眼看着自家娘娘连饭都吃不下去了,真儿自告奋勇,她只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出玉楼阁不是太难的事。 “娘娘也不必劝我,不管是为了相爷还是周统领,我都得出去瞧瞧。” 不知道宫里现在什么情况,秦玉柔不想真儿为了消息去冒险。 “娘娘放心,周统领告诉我了一条在宫里暗卫常走的路,人少,不容易被发现。” 让你们两个谈恋爱,结果你们平日里说得都是这些? 秦玉柔千叮咛万嘱咐:“你万事小心,千万别往熟人堆里扎,再说周统领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太担心。” “谁担心他了。”真儿撇开脸。 真儿这句句不离周寻的,怎么可能不担心,秦玉柔不戳破她。 “倒是娘娘,我不在,您也多警醒些,我争取一个时辰内回来。” 她说完就翻上了屋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秦玉柔从来没觉得一个时辰可以那么长,她刚长出来的可怜指甲就这样又被啃到了肉,她已经想好了最坏的情况,那就是她爹那替身被发现,这场局没做成。 真儿终于回来了,但是她打听到的事情却都是在皇帝计划之中的。 “娘娘,外面传相爷死了,是在混乱中被大理寺的人杀死的。” 秦玉柔一开始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来,但是一想,刽子手都没动的手,最后让大理寺补了刀?这事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有呢?” “陛下身负重伤,据说血流不止,奴婢去的时候庄妃娘娘和蕙月长公主都在庆元殿外,听说情况十分危急。” 这应该是皇帝抛出来的障眼法,是为了迷惑敌人的。 “那周统领呢,可有联系到人?” 真儿摇摇头:“我在庆元殿周围看到了陛下的其他暗卫,但是唯独没有看见他,该不会是对付刺客的时候受伤了吧。” 秦玉柔思索,觉得这很有可能。 “对了,你刚刚说庄妃和蕙月都在外面,那侍疾的是谁?” 真儿回答说:“是丽嫔娘娘和云美人。” 云美人…… 秦玉柔一想到那晚林太后吐血而亡的事,心中就不免担忧起来。 按照亲疏,李珩应当也应该更信任苏绮和李蕙月才对,不应该让丽嫔和云美人去。 难道是这两位行事妥帖? 秦玉柔暂时没想到理由,总不能是皇帝被人控制了。 这样看来整件事情好像并没有岔子,可是秦玉柔却左思右想地睡不着,又过了三天,皇帝身边的另一个暗卫来了玉楼阁。 此人在秦玉柔假孕那段时间也见过,姓“朱”,因为性子腼腆年纪又小,秦玉柔喜欢喊他小朱。 小朱一来,两人不免围着他打听,可小朱说自己收到命令,不能随便传话,这让秦玉柔觉得事情实在不对劲。 “那你不用传话,只用回答‘是’或‘不是’行吗?”秦玉柔打着商量。 小朱原本是想隐藏起来不与她对话的,但是怎奈玉楼阁有个真儿,他即便是躲起来,真儿也有办法跟他过招后扔到院子里,而且那招式简直和自家统领一样。 他们统领还说与真儿姑娘是清清白白的,谁信啊。 小朱还是不开口,秦玉柔只能使出最后的一招:伤心式。 秦玉柔开始坐在长廊下发呆,想尽了上辈子和这辈子最伤心的事,哭了一下午,把眼睛都哭肿了,晚上也逼着自己不睡,坐在桌前伴着烛光到天明,第二天不吃饭不开口,人肉眼可见地憔悴又没有精神。 真儿又一次把小朱从房顶上提到秦玉柔面前,愤然道:“你是陛下派来保护娘娘的,娘娘现在担心陛下也担心家里,再如此下去只怕会伤心欲绝,你到时候如何同陛下交代?” 小朱被真儿踩着背趴在地上,他守在这里一日,确实瞧见这玉楼阁的安妃娘娘忧思过重,每每看到那身形都摇摇欲坠。 他虽然不忍心,但是若那真相说出来,可能会更伤人。 “小朱,本宫也不为难你,只是本宫听说本宫的父亲已死,陛下也……本宫实在寝食难安,陛下这伤了已有五日,不知情况如何了。” “本宫如今身如浮萍,若陛下也去了,本宫也没有活下去的盼头了。”秦玉柔眼下流淌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仿佛再来一阵大些的风就能将她弱不禁风的身子吹倒。 “您怎么知道的!”小朱震惊。 秦玉柔假意悲伤,想看看小朱还会说什么。 小朱瑟缩低下头:“秦相的事情,原本该是替身去的,但是丞相执意自己前往,是我等失职没有顾及到丞相。至于陛下……他派臣来的时候已状况不大好,恐怕……恐怕……” 什么? 秦玉柔的身子晃了一下。 所以去刑场的是老秦……她爹真的死了? 怪不得她觉得那“混乱中被大理寺的人杀死”有些蹊跷,不过听小朱的意思,皇帝是派了人保护他爹的,但是当时行刺的人怕是除了自己人还有旁的人。 在整日的饥饿、睡眠不足和急火攻心的三重夹击下,秦玉柔一下子瘫倒在地,但她还是要问清楚:“我爹,那杀我爹的人,是谁的人?” 在那种场面之下,人人自保为上,还能临危不乱下手的,肯定是早有预谋。 “他是大理石少卿郑大人身边的评事,已被拿下,但拒不松口,只说是秉公办事,自己无错。” 她爹本来就要被行刑,最后被大理寺的人一刀带走,这官员当然什么也不用交代。 不过,郑如渊不就是丽嫔的哥哥吗…… 这样一想,怪不得皇帝的病没有好,这兄妹两人怕是早有二心。 她全身瘫软,不想自己一语成真,庆元殿看来真的是被控制了。她秦家几百口人还在牢中关着呢,若是皇帝真的死了,这行刺的事便说不清了,罪名一定会落到秦家头上。 “那魏太医可还活着,周统领和高公公呢?”秦玉柔接连问道。 小朱答道:“魏太医和高公公都没事,只是陛下的病始终没有起色,那……衣裳也已经备好了。至于统领,当时刺客太多,暗卫死伤七八,统领他为了保护陛下也身负重伤,我来之前仍没有醒。” 死伤了七八成的暗卫,皇帝手里应当也不剩多少人了,还派人到她这里作甚,这个时候谁还想着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嫔。 “小朱,陛下派你来,是如何说的?” 小朱起身半跪:“陛下对属下吩咐,若他有不测,便将娘娘送出宫去。” 送她一人出宫有何用。 想起李珩,秦玉柔忍不住看了眼庆元殿的方向,被人挂念着保护着的感觉很好,但是他自己又是如何的。 秦玉柔撑着身子,喃喃道:“让御膳房上菜,我饿了。” 小朱和真儿同时看向她,真儿更是慌了神:“娘娘,您怎么了?您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秦玉柔躺在真儿怀里,傻丫头,她是真饿了,不吃饭怎么行动。 她不能让秦家人给李珩陪葬,也不想让李珩死。 上了菜后,秦玉柔不止自己吃,还让真儿赶紧吃,真儿眼泪婆娑:“您别吓我啊娘娘,相爷……相爷他肯定也不希望娘娘变成这样。” 秦玉柔往嘴里送着粥,间歇里对真儿说:“我没事,我打算吃饱了去救陛下。” “救陛下?娘娘您去了能怎么救?” 秦玉柔分析着:“既然小朱还能见到陛下,说明陛下身边还有暗卫守着,情况应当还算可控,但是有魏烛和高公公在,陛下的病情却没有见好,要么是陛下情况确实危机,要么就是侍疾的人有问题。” “您是怀疑丽嫔和云美人?” 秦玉柔皱眉:“虽然不知道情况,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咱们带着解药去,若是能帮上一些最好,若是帮不到,那便至少杀了丽嫔,替我爹报仇。” 一切都计划好,秦玉柔将小朱叫来,说她想再见一眼陛下。 “娘娘不可,现在庆元殿连属下都进不去,您如何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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