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就不给人解释的余地,哪怕彭兴发连滚带爬地跑,一边喊:“误会啊,都是误会!”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程灵目光一凝,一挥衣袖拂开冲到近前的几个人,另一手拎起彭兴发的衣领子,就将他往后方山坡山上扔去。 杨林在坡上将彭兴发接住,喊道:“师傅,徒儿来助你!” 程灵道:“你与宁循出手,让我看看你师兄弟二人近日所学如何。” 说话间,她足尖轻点,身形腾起,整个人已似飞雁掠空,轻轻盈盈地就又重回了后边山坡。 宁循放下担子冲下山坡,杨林反倒慢了一步。 下方村民中还有人在惊呼:“不好,这点子扎手,放鹅!” 宁循与杨林恰在此时直冲下来,那边,只听一阵“嘎嘎”声响起,杨林一抬头,首先见到的是一团白影。 白影扑扇着翅膀,伸长脖子从天而降,一张既扁且长的铁嘴对着杨林的眼睛就猛地戳来。 杨林跟随程灵习武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中途还跟萧蛮学过剑法,他本来对自己信心十足,却不防在这山野间遇到白鹅戳眼。 这下子,什么武功什么章法都成了虚妄,杨林一时间真是四大皆空,眼前只剩这一张铁嘴。 山坡上,彭兴发急道:“郎君,杨兄弟这……” 话音没落,却见宁循扁担一横,一式铁索横江,瞬间就将那大鹅拍飞了出去。 另一只大鹅也飞扑了过来,宁循着地一滚,虽然章法上不太好看,却正好将这只大鹅的攻击也完整躲开。 宁循滚地时,扁担又贴地横扫,便似秋风扫落叶,啪啪啪一阵,好几个冲得近的村民就被这扁担给扫得跌倒了。 “哎哟!”村民痛呼。 一时间,只听鹅飞鹅跳,更夹杂有村民们的怒吼与武器和肉身相击打的声音。 双方都打出了火气,杨林刚才丢了个脸,此刻更是奋起。再夹着喜娘的哭声,这场面混乱得,真是叫人见了……唉,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房郎中骑在毛驴上,拍着小心肝长长吐气,也“哎哟”出声道:“要命哦,怎么就都这么大火气!” 山坡上的众人并不知道,就在离这山道尚有一段距离的西面高山上,另有一批人伏着身形,也在观察这边动静。 山上的人小声交谈:“二当家,这居然横插出一伙截胡的了,咱们还下去吗?” 被称作二当家的汉子看起来面貌颇为年轻,除了腮下一圈短胡子,整个人甚至有几分俊秀。 但他此刻的面色却是阴沉得可怕,他左手上握着一柄修长的柳叶刀,握在刀柄上的那只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他此刻心情极不平静。 他沉默着,面现挣扎。 须臾,却见那下方山道上的情景又发生了变化。 眼看杨林与宁循二人就要横扫众村民,哭了一阵的喜娘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一转身,她扑到喜轿前,掀开轿帘,拖出了里头被五花大绑的新娘! 新娘的盖头被扯了下来,她眼含泪花,嘴巴里头却是被绑着绳子塞着布条,说不出话来。 喜娘顺手抽了新娘一巴掌,然后她就凶狠地掐住了新娘的脖子,并大喊:“丧门星,都是你这个贱人惹来祸害!你们抢亲的都住手,谁敢再动手,老娘掐死这个祸害!” 山上,本来蹲着身形的二当家手握柳叶刀,豁然就站起了身。
第221章 程灵:此事非主簿职责 山道上,喜娘掐着新娘的脖颈,一边说话一边手上用力。 她不是在空口威胁人,看她这用劲的程度,显然她是当真在下狠手! 新娘被掐得眼睑上翻,喉咙里发出了极细的呜咽声。 对面山高处,那个二当家再也不能忍,他一挥左手的刀,低喝一声,便似利箭疾冲,骤然起身,猛地就向那山下奔去。 “二当家的动身了,快,兄弟们跟上!” “走咯,抢新娘咯!” “抢回寨子里,给咱们二当家的做压寨夫人!” 后方,一群穿得破破烂烂,手拿各种奇怪武器的人顿时就哄闹着,跟在后头一起往下冲。 山上的人冲势极快,尤其是那走在最前头的二当家。 他居然也有一身轻功,虽不及程灵轻身提纵,违反物理定律那般神奇,却也能一蹦数尺高,一跃五六丈远。 不过数个眨眼睛的功夫,他就从山上冲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喜娘掐着新娘,一转头与眼睛通红的二当家对视了个正着。 “风片子?你下山了,你居然下山了?”喜娘尖叫一声,这一瞬间她的脸色变化极为精彩。 程灵站在山坡上,本来都要出手救走新娘了,结果眼看此番变故,她的动作便停了停。 无法形容喜娘此刻的脸色变化,她的表情太复杂了,程灵一看便猜,这其中必定大有故事。 但是,一个是身怀武功,看起来好似山匪头子的年轻人,另一个…… 这喜娘虽然穿了件半新的红布衣裳,头上也戴了红花,看起来像是刻意打扮了,但很明显,她的年纪起码三十往上了。 她的肤色黑黄,身形矮壮,伸出来的一双手上布满了粗茧。 这是典型的农妇模样,不是说所有的农妇都会生得糙,实在是受过了生活的磋磨,农活的艰辛,如此人到中年,还能保持秀美的,又有几个呢? 所以说,是不是农夫农妇,其实看一看肌肤和手脚,再看一看气质和状态,一般就能简单分辨出来了。 那么,这一个中年农妇,一个土匪头子,这样的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故事呢? 很快,程灵就知道了,有故事的原来并不是喜娘与二当家,而是新娘与二当家。 山西头,二当家带着群匪冲下来的时候,宁循与杨林刚好将迎亲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都放倒了。 他们倒也没有下狠手,而是辨认着穴位,专挑那些能够致人筋骨酥麻无力的部位去击打,打得迎亲队伍中的人一个个砰砰倒地。 二当家没有理会这些,他左手挥刀,像是一阵狭长的风骤然吹过,便直指喜娘头颅要害。 那刀光太雪亮了,喜娘只是一个普通农妇,纵然脾气暴烈,格外狠辣些,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去挨刀。 她大叫一声,放开了掐在新娘脖子上的手,整个人同时往后倒去。 刀风划过,却在此时割开了绑在新娘颊边的麻绳。 刷刷刷,刀风往下,新娘身上的绳子也齐齐崩裂了开来。 新娘获得自由,做的第一件事却居然是转身扑到旁边倒下的喜娘身边,而后哀声道:“风哥,不要杀我伯娘。” 她一边去扶那喜娘,喜娘反倒伸手拍打她的手臂,怒声说:“谁要你求他?谁许你求他?” 这幅怪脾气,惹得新娘泪水涟涟,只能又唤了一声:“伯娘。” 喜娘自己爬起来,怒视二当家,又看向新娘说:“你心里头要是还认我这个伯娘,就立刻跟风片子说清楚,你今天要嫁人了。你嫁你的人,与他毫不相干,叫带着人快滚!” 新娘便咬着唇,又转头去看二当家。 这新娘子生得颇有几分朴素的秀丽,一双眼睛盈满泪光时,真是如同春水碎金般,即便不言语,又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 二当家脸色阴沉,问:“云娘,你真要嫁到山那边去?嫁给一个傻子?” 云娘沉默不语,但面露挣扎之色。 可抵不住她身后的喜娘厉声催促:“云娘,你要想清楚,你的爹娘是怎么死的!你真要烂心肠,跟这黑虫寨的山匪走,那从今往后,咱们戚山村,就当没你这个人……” 云娘身形微颤,于是张口:…… 她数度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的坡上,房郎中走到了程灵身边,悄声与她说起了话:“哎,程主簿,你是好官,遇到这种案子,你要怎么断?” 是的,房郎中知道程灵的真实身份。 在晓山村的时候,房郎中就参与过孙里正院子里的小会,那时候程灵就在孙里正面前表露过自己的官职令牌。 后来程灵在村子里仍然以商人的身份与大部分村民相处,房郎中就也当她是个商人般。 此番在这山林间,程灵倒还是第一次被人直接叫做“程主簿”。 还别说,感觉有点新鲜。 程灵便也低声道:“这个案子,说实话,有点难断。老先生,主簿不管刑律,此事不在我职权范围啊。” 房郎中:…… 他抬眼瞪程灵,像是料想不到她居然会有如此“无耻”的作答。 “那这个事儿……你就不管了?”房郎中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道。 程灵摇摇头,以沉默而作应对。 说实话,她说的就是实话。 下乡下乡,结果却碰到这种事情,这确实有点超出程灵的应对认知了。 她骨子里其实还包含着一点现代人的人文主义思想,从内心深处来说,她当然认为:包办婚姻是糟粕,婚姻自主大于一切。 但是听听喜娘与新娘的对话,又可知,这新娘与她的情郎二当家之间,摸约还隔着生死大仇呢。 这种“爱上仇家”的戏码,又涉及到天理人伦,那就不是简单一个“婚姻自由”可以论断的了。 所以,与其问程灵该怎么“断案”,倒不如看看人家当事人自己会怎么选择吧。 山道上,数度张口都说不出话的新娘终于发出声音:“我……风哥,你、你走……” 话音未落,二当家忽然一伸手,一把捉住云娘的手臂,另一手捂在她嘴上,而后拦腰将她抱起,转身大步一跃。 这才是真的抢亲!
第222章 严肃场合,一定不能笑 问:身为朝廷官员,青天白日,山道之上见人抢亲,应该要怎么做? 程灵还未有应对,房郎中倒是急了:“嗳,这怎么还抢上了?聘则为妻奔为妾,程主簿,你倒是管管啊!” 喜娘坐在地上,绝望地嚎哭:“家门不幸啊,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孽障……” 哭声未歇,只见一道青影闪过。 程灵飞身而动,二当家右手扛着云娘,左手刀像是一缕狭长的光,在这瞬息间反应过来,迎面便劈向程灵。 二当家怒喝:“什么人!” 程灵则赞一声:“好刀!” 刀是好刀,可惜如今的程灵功力长进,已非从前初来此界时可比了。 她的手像是一片变幻莫测的云,又像是一道融化了百炼钢的水,极致柔弱,却又带着一股沛然莫可抵御的强大力量,空手入白刃! 手掌擦着刀锋而过,二当家心口一跳,只觉得手腕一痛,手上一空,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手中那柄狭长的柳叶刀就这样被程灵给夺走了。 二当家只来得及惊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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