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灵夺走了这柄柳叶刀,那窄刀在她指掌间刷刷刷一转,刀花飞旋。 “啊!” 西山头冲下来的众山匪齐声惊叫。 原来就在这片刻间,程灵将手中的柳叶刀脱手掷出,柳叶刀像是一枚回旋镖般,带起雪亮的刀光扫中了冲在前头的数名山匪。 刀风凛冽,割得人肌肤生疼。 冲在前头的几名山匪便砰砰砰一齐倒在地上,而这个时候,柳叶刀在空中转了一圈,刚好又回到了程灵手中。 这、这是何等武功? 这简直已经超出了当下众人的想象极限,这一刻,山风都仿佛寂静了,山间的虫鸣也似乎微弱了,就连那坐地嚎哭的喜娘,她都不哭了。 她坐在地上,就那么张大着嘴巴,惊恐地看着程灵。 直到跑在后方的山匪群中,有人哀痛地大叫一声:“七娃子,狗蛋!老鳖……你们怎么了?” 只见前头被程灵飞刀放倒的山匪们……通通都倒在地上,像是死了…… 二当家目眦欲裂,看向程灵,这是哪里来的杀神? 他放下云娘,一步上前,正面站到了程灵面前。 “你……”二当家再度吐出一个字。 然后这个字再一次被打断了,打断他的是倒地人群中响起的几道痛哼:“啊——” “好痛!” 老鳖是黑虫寨资历最老的那一批山匪,混得久了,有的时候这人就跟个老油条似的了,别的什么时候都未必积极,就在看热闹的时候最为积极。 这不,二当家抢亲,老鳖必然就冲在最前方。 他从没想过这回会有什么危险,虽说之前在山上见着了,这回抢亲的还有另一伙人,但那又怎么样呢? 打头的可是他们二当家,那一手柳叶刀出神入化的,大当家都要甘拜下风。 有二当家在前头,他们这些跟着抢亲的还用怕吗? 此时不紧跟着摇旗呐喊,凑近了去看热闹,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老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翻车。 从程灵在那山坡上飞身而下,到她夺走二当家手中的柳叶刀,再到她脱手掷出这柄刀,这一切描述说来话长,实际上却不过都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西头山边冲下来的群匪根本都来不及反应,冲在最前头的老鳖更是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就感受到了一股刺透肌骨一般的痛。 老鳖是真以为自己要死了,他甚至觉得,当那刀风从自己胸前拂过时,他的整个身体都好像是在这一瞬间,被整整齐齐地切割成了两半。 老鳖倒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 直到片刻后,他听到上方的兄弟们喊:老鳖死了! 老鳖真死了吗? 不!还能听到说话声,还能喘气,原来他没死啊! 娘咧,刚才可真是吓死个人。 那个煞神年纪轻轻的,出手那么狠,却原来不是要杀人。可是不杀人,“他”飞出这一刀,图什么? 老鳖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却又在这当下,只觉得胸口一凉。 一片片布料被山风吹起,老鳖低头一看,只见到自己胸口露出一道细细的血痕,而血痕往下,则是被完全割破的衣裳。 本来就破烂的衣裳这下子齐胸而断,露出了老鳖干瘦的半个胸膛,还有肋骨分明的腰腹,以及更下方……那打着五颜六色,十来个补丁的裤头。 破衣烂衫迎风飞舞,老鳖愣了。 “噗!” 忽然之间,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 老鳖转头一看,正对着他笑的,原来是先前跟他一起被放倒的狗蛋。 狗蛋也没死,现在他从地上爬起来了,正指着老鳖发笑。 老鳖:“呵呵呵……” 笑毛笑?你他娘的一副鬼样子,有比老子好看吗? 得了,大哥别笑二哥,刚才被程灵用刀划过的数人现在又全都从地上爬起来了。 然后他们有了一副统一的形象:每一个人的衣裳都是断了半截,破衣烂衫连带着一截截寡瘦的躯干,袒露在这寒凉的山风中,风也萧萧,人也悄悄。 全场皆寂,气氛一时古怪。 二当家站在程灵对面,表情扭曲,忍得很辛苦。 他不想笑的,他知道自己应该严肃。现在是抢亲的关键时刻,所有阻拦他带走云娘的都应该是他的敌人! 夺妻之恨,又岂能轻易动摇? 所以,不能笑,一定不能笑。如此连番自我告诫,二当家终于又重新酝酿出了满腔的愤怒情绪。 他板住了脸,沉声质问程灵道:“阁下如此拦路,究竟是要做什么?” 程灵道:“有人告诉我,聘则为妻奔为妾,因此在下路见不平管个闲事,问一问二当家,你这是要带走这位娘子,回山寨去做妾吗?” “什么?”二当家就愣了。 程灵于是又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请问二当家,这是要抢亲纳妾吗?” 二当家变了脸色,一时转头去看身后的云娘,连忙道:“我与云娘两情相悦,我带她回去,自然是要拜堂成亲的,你不要胡说!”
第223章 我习武,就是为了讲道理 明山县,铜顶山深处的山道上,程灵与山匪讲起了道理。 她道:“无媒无聘,无证人,无婚书。你就这样将人抢回去,即便是设个喜堂,拜过天地又怎样呢?那也不是个正经名分。” 程灵一再强调名分问题,这种问题,二当家本来根本就没在意过,甚至他都没想过要往这方面考虑。 如果换一个人在这里纠缠,二当家肯定是要硬起拳头,用武力说话的。 可是没办法,谁叫眼前这个人,拳头比他的更硬呢? 有一句话说得好:我习武,就是为了在想讲道理的时候,能让人心平气和地跟我讲道理。 现在,程灵做到了。在场的人,再没有谁敢不心平气和与她说话,包括二当家。 二当家看着被程灵握在手中的狭长弯刀,一时咬牙切齿,却终究只能强行将心头外溢的怒火压回肚子里去。 他忍着气,微微昂首道:“既然是要去山寨拜堂,我心里自然就认定了云娘是我的妻子。我风一刀认定的事情,从没有不作数的。” 说着,他又转头去看身后的云娘,目光一时柔和下来:“云娘,你信我吗?” 云娘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她穿着新娘的衣裳,轻轻咬着下唇,一时并未答话。 她居然没有如风一刀所料想的那般,斩钉截铁地回他一个:我信你。 风一刀目光微黯,心头失望。 又听程灵叹一声道:“你看,你不在意的东西有人在意,你的狡辩毫无意义。说到底,你不在意,那不过是因为吃亏的不是你罢了。” 风一刀深觉受辱,顿时涨红了脸。 他压着声音和脾气,语调却高扬了起来:“不嫁给我,难道真要云娘嫁给一个傻子吗?” 程灵淡淡道:“她难道就不能都不嫁?或者你难道就不能想办法,三媒六娉地娶她?” 风一刀脱口道:“不可能!我们黑虎寨跟戚山村是世仇,戚山村的人不可能光明正大嫁女儿给我们!” 程灵道:“黑虎寨?不是黑虫寨吗?” 风一刀:…… 这话没法谈了。 再没法谈,可有些问题要想解决,该谈的话也还是得继续谈下去。 总不能再打一场吧? 可惜了,碾压局,打也白打,送人头罢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于是程灵通过与在场众人的谈话——除了跟风一刀谈,也还包括了喜娘、轿夫、黑虫寨山匪等人,程灵都逐一问询了。 通过与众人的谈话,程灵对当地的情况与恩怨,顿时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在官府的记载中,有关于铜顶山深处的这些村寨,其实就是简单一句话:山远路僻,村寨若干,人户八十九,设里正二人。 也就只有在每年交税的时候,官府才会派遣衙役兵丁来与这两个里正打交道。就是这样,这税还得压着点儿收,不敢收太狠。 因为要是收取的税粮太过超出当地村民的承受极限,这些山民是真的敢群拥而上,直接将官差打死了事的。 而这种冲突,官府还非常不好处理。 毕竟山远路僻,行军困难。 总不能说因为这么一个冲突,就派遣大军压境,去攻陷那寥寥的几个村寨吧?一般的县令也没有调遣大军的权利,那得上报州府,请求上官相助。 而如果不派大军,只靠县里的衙役和官差,呵呵,去上十几二十个,一般也就是个有来无回的结果,而要是再去得更多,又容易造成大冲突,结局不好收场。 所以,到后来约定俗成,大家就形成了一个套路。 三个字:和稀泥。 没错,就是和稀泥。不仅仅是在官民冲突之后和稀泥,甚至就连“官民冲突”的具体事件,包括官差的死因,也得和稀泥。 简单来说就是,干不过你,但我捂得住消息。 有些人为了不影响自己的政绩,不闹出难以处理的大乱子,在面对县里最荒僻地方的山民时,通常就是一个三不管政策。 若是底下的人没注意好分寸,与山民有了冲突,死了,那县令就往上头报上一个“猛兽所害”,这稀泥就活完了。 人命太轻贱了,有的时候不仅仅是底层的小民被不当回事,底层的小吏也是如此。 程灵追究不了太深远的旧事,她只能尽她所能,去做她眼前力所能及,可以够得着的事情。 比如说,劝课农桑时,一路走到最深远的山中,去想办法为深山中的人寻一条出路。 是的,在程灵看来,这一切问题都直指一个根源,那就是:穷! 都是穷闹的,要不怎么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呢? 又有句话叫做“仓禀实而知礼节”。 人性如此,常人大约都只有在吃饱饭,或者说有活路的时候,才能有心思去讲究礼仪道德。那如果饿都要饿死了,人性的恶,大多就会在无形间被放大。 因此,若是一个社会能够治理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那大概就是真的富足了。 只可惜这种理想状态基本上都只在书文中出现,现实太难。 通过问询,程灵知道,戚山村与黑虫寨之间的冲突,同样是因为一个“穷”字而起。 黑虫寨名为山寨,寨子里的山民大家也都视之为匪徒。但实际上,这些匪徒原先也都是良民。 是日子过得实在太苦,土地又贫瘠,在山脚下活不下去了,才有人索性铺盖一卷,就上山落了草。 落草以后,田也不种了,税也不必交了,人都成了黑户,那可不就变成了“匪”么? 但又有一个问题,寨子里的山匪原先也大多数是村里出身,这些人跟山脚下的村民之间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所以,戚山村的人是基本上不怕这些山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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