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庶出,但姨娘得阿玛宠爱,从出生后就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用她姨娘的话来说,只盼着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到时候寻个家世寻常的夫婿,和和美美过自己的小日子。 谁知道索额图竟要她进宫选秀。 姨娘一开始誓死不愿,在她阿玛跟前更是以死相逼,可她的阿玛早已不当家,她知道若自己拼死不愿进宫,索额图看在她阿玛的面子上倒也无可奈何,但姨娘的日子却不会好过。 没有办法,她只能进宫参加选秀。 索额图的意思她很清楚——照看太子,争夺圣宠,诞下皇子,助赫舍里一族于朝堂之上更上一层楼。 但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可不是有着封建思想的古代人,想着什么为了家族能够牺牲自己,她啊,只想要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映微万万没想到,她前脚刚回钟粹宫,后脚内务府就差人送来了冰块。 为首的太监话倒是说得好听——原本奴才们想着主子尚在病中,用冰会伤了您身子,如今皇后娘娘既请了孙院正替您把脉,说您身子并无大碍,所以就巴巴将冰给您送来了。 映微也懒得与他们一般计较,将东西收下了事。 到了午饭时,她的伙食更是比寻常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惹得她自嘲道:“也怪不得后宫之中人人都在争宠,这皇后娘娘不过与我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内务府就狗腿成这个样子,那内务府若碰上那得宠的妃嫔,还不知道怎么献殷勤!” 春萍也跟着道:“是了,就连今儿奴才瞧见东偏殿通贵人身边的喜鹊,她都难得朝奴才笑了笑,与奴才说了几句话。” 要知道这通贵人仗着自己替皇上生下儿子很是倨傲,连带着她身边的奴才也是狗眼看人低。 映微笑着道:“兴许是最近通贵人心情好些了,所以连带喜鹊也跟着松了口气。” 在她看来,这通贵人不折不扣是个倒霉蛋,按理说她前年替皇上生下个儿子,这嫔位上好歹该有她一席之地,可她出身大族纳兰氏,惠嫔也是出身纳兰氏,且早先诞下儿子,后宫之中没有同宗族姐妹都身居高位的道理,所以她只屈居荣嫔之下,这叫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前几日大封六宫的旨意刚下来,映微没少听见东偏殿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春萍瞅了瞅四周,见无人才道:“奴才听说通贵人一是因为没能得封嫔位而不高兴,二来是因为九阿哥没能养在她身边,小小年纪就被抱去了阿哥所,奴才,奴才更听说这钟粹宫邪气得很,要不然荣嫔娘娘之前诞下的几个儿子为什么没一个活下来的?” 这等胡言乱语叫映微听了免不得要训斥她几句。 怪力乱神。 有些东西她可不相信,觉得荣嫔几个儿子早早夭折是因为生育时年纪太小,况且荣嫔的确是个不错的人,起码这几个月下来并未为难过她。 好在通贵人的怒气很快随着皇上要离京的消息平息下来,因皇上动身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初,算算日子没几天,后宫之中的争宠大戏是愈发精彩。 映微是看戏不怕台高,今儿听说宜嫔身子不好请皇上过去看看,明儿听说通贵人借口九阿哥身子不好去皇上跟前哭上一场,后儿听说安嫔提着食盒前去御书房……那叫一个精彩绝伦。 映微是巍然不动,日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时间,众人瞧她安分守己,又见皇上丝毫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倒也没将她看在眼里。 一场秋雨一场寒,到了八月末,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来袭,总算给紫禁城中带来了些许凉意。 钟粹宫西偏殿里有两棵桂花树,冒着星星点点的黄色骨朵,却是香气袭人。 映微虽喜欢花儿,却叫这冲人的桂花香熏得脑袋疼,有些时候晚上睡都睡不踏实。 这一日入夜,她是翻来覆去的,半点睡意都没有,索性带上春萍去御花园走走。 紫禁城虽大,可大半的地儿却是有主的,宫里头无所事事的女人又多,闲来无事便爱去御花园散步。 映微懒得与那些人打照面,便喜欢入夜时分前去御花园走走。 皎洁的月光如清辉般笼罩着巍峨神武的紫禁城,神秘,安静,脚步声都清晰可闻,与白日里的紫禁城有种不一样的美。 映微很喜欢这样的紫禁城,一路上更是与春萍说着闲话。 春萍打着哈欠道:“……您向来闻不得这桂花的香气,叫奴才说不如您与荣嫔娘娘说一声,将那两棵桂花树砍了,奴才觉得从前您院子里种的那几株竹子怪好看的,实在不行,芭蕉也行!” 映微道:“怎么,你还以为咱们还在家里?这儿可不是家里,是紫禁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着再下两场雨,这桂花的香气就能淡许多。”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行至御花园。 月光皎皎,树影婆娑,迎着月光的湖面上时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很是静谧。 映微托着下巴坐在湖边的石墩上,幽幽道:“春萍,你说姨娘这时候在做什么?近来阿玛身子不好,陪着她的时间也少了,她每日一个人该多无聊啊!” 虽说她是穿越来的,可当初也是实打实从云姨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十六年的母女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想当初云姨娘知道她要进宫选秀的消息,几乎哭的晕了过去…… 春萍是知晓她们母女之间情分的,生怕自家主子不高兴,忙打岔道:“云姨娘这时候想必都睡下了……主子,您知不知道奴才会用树叶吹小曲儿?您要是不相信,奴才现在就吹个曲儿给您听听!” 说做就做,很快她就吹起家乡小曲儿来。 只是这小曲儿听着似是不着调,且不说如何悦耳,勉强入耳都难。 映微却被她逗笑了。 春萍这丫头虽莽撞了些,却是一片赤忱衷心,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与她同时听到小调儿的还有皇上,皇上方才与几位大臣议完事后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索性出来走走。 没想到皇上刚走到湖边,就听到一阵怪异的声音。 皇上身边的太监顾问行当即就要差人去瞧瞧,皇上却是抬手道:“不必了,朕过去瞧瞧。” 皇上没走几步,就瞧见坐在石墩上的映微,她本就肤色白皙,月光下的她肤色如玉,笑的是花枝乱颤,眉头舒展,眼里好似藏着一汪清泉似的。 情绪是会传染的,当即皇上也忍不住跟着嘴角翘起。 沉浸于春萍小调儿中的映微是半点都没察觉,听见不远处传来咳嗽声,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谁知就是这一眼,映微脸色大变,磕巴道:“皇……皇上?”
第4章 两人四目相对。 映微眼里的惊恐是清晰可见。 皇上只觉好笑:“怎么,吓到你了?” 映微这才想起来请安:“嫔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了。” “起来吧!”皇上瞧着眼前这对主仆呆若木鸡的惊恐样,面色和煦:“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映微道:“回皇上的话,嫔妾……睡不着,所以才想着出来走走。” 说着,她更是福身道:“嫔妾叨扰了皇上的清静,还请皇上恕罪,嫔妾这就回去。” 后宫之中没有秘密可言,她可不想今日的这偶遇明日落在旁人嘴里变成了刻意争宠。 皇上却道:“正好朕也睡不着,索性你就陪着朕说说话吧!” 映微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说是说话,但她与皇上只有一面之缘,统共加起来说了没三句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皇上似也瞧出她的拘谨来,瞧着方才还那样活泼的一个人,如今竟成了锯嘴的葫芦,朝前走了几步,淡然道:“上次你说你这名字是你姨娘取的,你姨娘应该想着你嫁给凡夫俗子,安然度过这辈子,是还是不是?” 映微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道:“嫔妾不敢欺瞒皇上,嫔妾的姨娘的确正有此意。” 皇上笑道:“朕听太皇太后说起过,因你姨娘的出身,当年你阿玛要纳你姨娘,你们家老福晋不同意,当时闹得是满城风雨,就连太皇太后都知道这事儿,说是你玛法没压住你阿玛,后来还是纳了你姨娘进门,因为这事儿,那些言官没少上奏!” “可你阿玛倒好,竟连你的名字都依了你姨娘,可见是真心喜欢你姨娘的……” 说起家中琐事,映微松快不少,斟酌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姨娘当年生产时伤了身子,唯有嫔妾这一个女儿,阿玛却浑然不在意,这么多年一直对嫔妾母女很好。” “小时候家中姐妹学习琴棋书画时,阿玛会偷偷驮着嫔妾出府看花灯,买冰糖葫芦。” “嫔妾打小就喜欢跟着姨娘学琵琶,玛法等人却觉得这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有阿玛支持嫔妾,说嫔妾愿意学就学,更是从江南请了名师来教……” 说起在家中的日子,连她都未曾察觉自己面上带上幸福的笑容。 皇上回头扫了她一眼:“哦,朕是记得先皇后曾与朕说过,她在家中不甚得你们阿玛喜欢,也曾说起过你,说家中最小的妹妹最得你们阿玛喜欢……” 映微吓得一个激灵,忙道:“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道:“你何罪之有?” 映微一时词穷。 她虽知自己无错,却更知道孝诚仁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怪自己天真,皇上随意说了两句,竟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皇上知晓自己在家中抢夺了孝诚仁皇后的父爱,怎会高兴? 皇上瞧她怔怔的模样,笑道:“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你无罪!” 说着,他这才继续往前走着:“先皇后从前时常与朕说起家中琐事,她乃赫舍里一族嫡长女,你们阿玛像疼你一般纵着她,那不是爱她,反倒是害了她。” “索尼了,他是你们玛法,想必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命你们玛嬷亲自抚养她长大。” “朕好像记得她与朕说起过你,说你比她小上六七岁,当初她刚进宫时你才四五岁的年纪,生的是粉雕玉琢,活泼可爱,是她几个妹妹中最好看的一个,如今看来,她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映微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斟酌道:“嫔妾记得孝诚仁皇后,因嫔妾姨娘是扬州瘦马出身,玛嬷一贯不喜欢嫔妾,有次大年初一请安时玛嬷见嫔妾好动,当众训斥嫔妾几句,嫔妾吓得直哭。” “后来,是孝诚仁皇后将嫔妾搂在怀里好生安慰,还喂嫔妾吃玫瑰汁窝丝糖……” 回想在赫舍里府上的日子,她无疑是快乐、幸福的,除去故去的老福晋不喜欢她,至于嫡母,觉得她们母女上不得台面,从不曾刻意刁难过她。 顿时皇上眼前浮现起青涩模样的孝诚仁皇后来,笑了笑道:“你姐姐向来心地仁善,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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