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已经忘了多久没人在他跟前提起故去的孝诚仁皇后。 无人敢提。 就连太子高烧不止时嘴里呢喃着“皇额娘”,照看他的嬷嬷们也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连跪下请罪。 可是无人提起,不代表皇上就能忘记。 孝诚仁皇后走的突然,且离世时正是与皇上感情甚笃,皇上难以接受。 与孝诚仁皇后成亲那几年,皇上刚亲政不久,忙着与鳌拜等人周旋,醉心朝政,想着等着朝堂稳定后多的是时间与孝诚仁皇后再续儿女情长…… 正因如此,皇上心中对孝诚仁皇后不光有爱,更多的是愧疚。 太皇太后猜到皇上心思几分,她老人家一旦发话,这孝诚仁皇后的名讳就成了紫禁城上下的禁忌,她的身影更是藏在皇上心底最深处。 映微并非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她知道,感情这种事堵不如疏,越是小心翼翼避忌,皇上心里就越不是个滋味。 这一晚,映微与皇上说起许多孝诚仁皇后的事情,说起孝诚仁皇后年幼时喜欢猫儿,进宫之前抱着猫儿舍不得撒手,说起孝诚仁皇后也曾有过顽皮的时候,更说起孝诚仁皇后待皇上的情谊来:“……玛法离世之前还念叨着孝诚仁皇后,说从前他最放心不小的就是孝诚仁皇后,可知道皇上对孝诚仁皇后好,直说自己没什么不放心的。” 皇上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低声道:“可朕到底是辜负了你们玛法的嘱托,没能好好护着她。” 映微柔声道:“这事儿不能怪您,旦夕祸福,无人能知,女子生产是在鬼门关走一趟……孝诚仁皇后见您对太子的呵护与情谊,九泉之下只会觉得欣慰,又怎会怪您?” 皇上与她闲话几句,觉得心中郁结褪去许多。 在他心里,孝诚仁皇后才是他唯一的妻子,前些日子大封六宫他只觉对孝诚仁皇后有愧,正欲开口说话时,一阵凉风吹来,秋夜的风带着凉气,他尚且受得住,一扫眼,却见身后的映微唇色略有些发青,一看就是受了寒气。 皇上才道:“时候不早了,朕叫人送你回去。” 映微忙道:“多谢皇上,无妨的,嫔妾可以自己回去。” “怕什么?”皇上一眼就瞧出她的小心思来:“朕知道,你不愿多事,虽在紫禁城里,可你身边就带着个小宫女,实在不妥,如今夜黑风高的,你坐了步撵回去吧,也能早点歇息。” “你放心,今晚之事不会有旁人知道的,更不会有旁人借着这事儿为难你。” 映微这才福身道:“嫔妾多谢皇上。” 顾问行很快就带人抬着一架步撵过来,皇上瞧着映微坐上步撵,只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见她要开口,已猜到她要说什么:“你大病初愈,身子尚弱,受着便是,若是冻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映微看着披风上金丝线所绣制而成的龙纹,觉得有些触目惊心:“嫔妾吹会风不要紧,若是皇上龙体有恙,那嫔妾可就万死不辞了!” 皇上笑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严重?” 说着,他抬抬头道:“走吧!” 步撵很快就被平稳抬了起来,映微就算想要拒绝,却不好再多言。 一路平稳行至钟粹宫门口,映微这才下来。 待进屋之后,春萍更是捂着心口道:“主子,可真是吓死奴才了,奴才从前时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哪句话说的不对,那就是掉脑袋的事儿,这惠嫔娘娘先前不过就因说错了一句话,就被皇上下令禁足三个月,那惠嫔娘娘还替皇上生下了阿哥了,方才奴才可真是怕了,怕皇上责怪您,怕奴才掉了脑袋……” 映微倒觉得这位康熙帝没那么吓人,不过这绣有龙纹的披风却叫她犯了难:“皇上哪里有你说的那样吓人?不过咱们还是先将这披风藏起来吧,若叫人知道了,只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春萍好生将披风折好,藏在了柜子的最高处。 映微好生睡了一觉,翌日一早起来前去坤宁宫请安时,便听说了一个消息——皇上明日就要动身离京。 这可急煞众妃嫔。 宜嫔更是道:“……这几日天气凉,瞧着天阴沉得很,怕是要下雨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就怕损伤了龙体,还请皇后娘娘帮着劝劝皇上。” 钮祜禄皇后却道:“宜嫔这话说的不妥,这日子是钦天监昨日刚算出来的,哪里有说改就改的道理?本宫知道你们心系皇上,若有这份心,不妨多替皇上抄经祈福吧!” 这等高位嫔妃的较量,映微一个无名无分的庶妃断然是插不上话的,只瞧见安嫔不屑撇了撇嘴,可到底没说话。 钮祜禄皇后自也不会将安嫔放在眼里,转而与荣嫔说起话来:“十阿哥这几日可还好?最近天气凉了,这十阿哥身边的人得警醒些,万万不能马虎。” 荣嫔起身应是。 钮祜禄皇后转而看向映微道:“赫舍里氏,如今你身子也大好了,若是闲来无事,便也去陪着荣嫔说说话解解闷,整日憋在屋子里也是无趣的很。” 映微也跟着应是。 谁知道众人刚散,钮祜禄皇后刚离开,安嫔就阴阳怪气道:“咱们皇后娘娘可真是贤良大度啊,待赫舍里主子像亲妹子似的,也不知道国几日皇后娘娘亲妹妹进宫了,皇后娘娘还记不记得你这号人!”
第5章 安嫔的确有猖狂的资本,她出身显赫,乃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孙女,说起来还是皇上的远房表妹,不然也不会无儿无女的情况下居于嫔位之首。 所以,她的消息一贯很灵通。 荣嫔与映微相处了几个月,瞧着她是个不错的,偶尔也会与她闲话几句。 这不,回去的路上荣嫔便说起这件事来:“……皇后娘娘近来身子似不大好,前几日已经禀于太皇太后,请了娘家妹妹进宫陪她。” 虽说荣嫔并未多言,但映微却听出了这弦外之音来——钮祜禄皇后这是为身后事做打算了,怕自己落得与故去孝诚仁皇后落得同样的境地,自己撒手人寰,钮祜禄一族却是后继无人。 映微知道荣嫔不是坏人,可若说好人,怕也谈不上,便笑着道:“有人陪着皇后娘娘说话解闷也是好事。” 荣嫔在她面上瞧不出半分端倪,只笑笑没有说话。 *** 等着皇上离开紫禁城这一日,钮祜禄皇后的亲妹妹钮祜禄·锦芳就住进了坤宁宫。 比起映微和故去孝诚仁皇后疏离的关系并不一样,钮祜禄·锦芳和钮祜禄皇后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虽说两人差着五六岁的年纪,钮祜禄·锦芳从小却是长在钮祜禄皇后身边的,等着钮祜禄皇后进宫后,更是时常进宫探望她,姐妹之间的情分很不一般。 对于这坤宁宫,钮祜禄·锦芳很有些兴趣,撒娇叫钮祜禄皇后陪着自己逛了逛,瞧见钮祜禄皇后面露疲色后,这才回屋陪着姐姐说话:“……坤宁宫就是坤宁宫,果然不一样,姐姐不知道,当初您被立为皇后的消息传到家里,额娘高兴的直掉眼泪,叫我说,这后位本就该是您的!” 钮祜禄皇后却比这个妹妹谨慎不少,入宫多年,她不得不谨慎,低声道:“锦芳!” 钮祜禄·锦芳挽着她的臂弯道:“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说着,她更是笑道:“额娘还要我提醒您一句,佟贵妃是个有野心的,连额娘都知道她抬举了个小秀女,您大可不必与她硬碰硬,她是什么身份?您又是什么身份?只是您挑的这人……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钮祜禄皇后拍着妹妹的手道:“你说的是赫舍里氏?” 钮祜禄·锦芳点点头:“没错,额娘都打听过了,那女子叫映微,从前在赫舍里府上虽不显山不露水,长得却是极漂亮,漂亮就不说了,能够得索额图挑中的人,只怕不简单!” “你放心,本宫心里有数的。”钮祜禄皇后笑了笑道:“赫舍里氏是扮猪吃虎也好,还是当真无心争宠也罢,都不足为惧,上次孙院正给她把脉时说她这辈子难有身孕……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很有意思?” “都说虎毒不食子,本宫瞧着那赫舍里氏不似羸弱模样,只怕这病症不是娘胎里带来的……” 钮祜禄·锦芳微微一愣:“姐姐的意思是有人害她?那这人会是谁?” 钮祜禄皇后颔首道:“十有八九是赫舍里氏那好叔父做的,索额图既将她送进宫来,其中一个缘由也是想要她好生照看太子,若她有了自己的儿子,恐怕就会别的心思!” “紫禁城中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就算她再得宠,也不必忌惮,你说,本宫不抬举她抬举谁?” “更何况,本宫瞧她这样子,似不知道自己不能有孕……这事儿啊,就更有意思了,到时候若她知道这消息,保不齐会与索额图,与赫舍里一族离了心。” “至于佟贵妃抬举的那小秀女叫乌雅氏,包衣出身,更不足为惧,佟贵妃如今上蹿下跳的厉害,后宫中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太皇太后的眼睛,她越是这样,越会惹得太皇太后不喜,越发衬的本宫安分守己,你说,太皇太后会偏疼谁?” “倒是你,本宫身子愈发不中用了,你得早些在后宫中站稳脚跟才是!” 这一番话说的钮祜禄·锦芳脸色绯红,羞赫不已。 而映微却没想到钮祜禄皇后不仅想借着她来站稳脚跟,更打算抬举她来给自己的亲妹妹铺路。 枪打出头鸟,若是她惹人注意,这钮祜禄·锦芳就没那么招人嫉恨。 也不知道是皇上离京,后宫中的妃嫔们没了争宠斗艳的目标,还是随着天气渐冷,众人都窝在宫里头不愿动弹,一时间,后宫之中倒是难得的风平浪静。 秋高气爽,天气暖和时,映微还能见着让荣嫔带着十阿哥在钟粹宫转悠,别问荣嫔为何不带着十阿哥前去御花园,她便是动动脚指头都能想到荣嫔不放心。 虽说十阿哥是皇上第十个儿子,可细数起来,十个儿子中活下来的连一半都没有,这后宫中孩子的存活率实在是低的有些吓人。 一想到这里,映微就觉得荣嫔还是挺可怜的,她已为皇上生下五子一女,可如今活下来的也就一个公主和十阿哥,今年年初好不容易养到四岁的八阿哥长生没了。 前脚十阿哥正办着洗三礼,后脚就传来消息说是八阿哥没了,若非荣嫔舍不得襁褓中的十阿哥,恨不得要随着八阿哥一起去了。 正是因此,映微闲来无事根本不敢往荣嫔跟前凑,如今的荣嫔宛如惊弓之鸟,十阿哥咳嗽两声就会怀疑有人要害她儿子。 闲来无事的映微每日除去给钮祜禄皇后请安,也就靠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琵琶打发时间。 渐渐的,她发现钮祜禄皇后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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