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恍惚。 还打吗? 打的话,主席怎么办? 不打的话,真的就这么算了? 连洪毅峰自己,都有些茫然无措了。 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像是常年没有被人使用的兵器,绣钝无比。 一直以来,他都无比渴望独立,渴望在自己的国家建功立业,延续洪家的骄傲功勋。 可是当难于撼动的现实面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要怎样,才能把这一仗打赢。 军师的脸色也有些绷不住了,他环视四周,在场有军职的众人无一不是百感交集,气氛凝滞得连一句话也无法说出口。 说什么?难不成他要在这群人动摇的时候说不打了? 已经离弦的箭,是无法回到弓箭手的箭囊里的。 说得再难听一点,就是哪怕达奚戎完必死无疑,他们也不能退兵。 今天退让,明日便是任人摆布。不拼一把,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思来想去,军师只说了一句:“独立成国,是达奚主席的理想,也是我们的理想,都别忘了。” 说罢,军师拂袖离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而后全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共同的理想,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破灭——哪怕那个人是他们的主心骨。 廉昇自己的军队,一共有九支,最大的一支是洪毅峰领兵,其次有四万人的一支,在绮梦道死守家门,其余七支军队比较零散,并不壮大。 然而就在这个凌晨,天还黑如浓墨的时辰,九支军队一齐遭遇了夜袭。 廉昇的士兵向来是吃不着新鲜蔬菜的,大多数都有夜盲症,因此只有白天强攻,夜晚总要退出去好几里地安营扎寨。 这种情况,澹台晏河是早有预料的,因此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安排各个军队筹划了这次夜袭。 果不其然,当冲天的喊声传来时,当绵延的大火烧来时,廉昇的士兵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是一次夜袭,就让廉昇损失惨重,苍柘以极小的代价,直接收割了廉昇三分之一士兵的生命。 作战迅速,人人眼神儿都好使,这是一击必胜的必备条件。 苍柘打完就跑,一回城,烽火就点上了,信号弹又“嗖嗖嗖”地飞。 还没等出手,洪毅峰就又折了那么多人,愤怒一下子盖过了原本的纠结。 这还等什么?必须得打啊! 被偷袭的洪毅峰的军队一时半刻调整不好状态,军师劝他不要急躁,但他仍然认为,他们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他们廉昇人体型高大,只要是白日作战,便极有优势,现在不打,更待何时? 不顾军师的劝阻,洪毅峰还是率军攻城了。 苍柘这座边陲小城有矿山,是重要的资源型城市,但城市较小,不宜驻军过多,因此这边驻扎的军队看着人少,其实个个是精锐。 洪毅峰现在碰上来,纯粹就是一群蚂蚁妄图斗过大象。 厚实的城墙上鲜血淋漓,一道又一道云梯被推倒,一桶又一桶的油浇下去之后被点燃,伴随着火光与呼救声,一点一点洗刷着城墙表面。 三个时辰以后,城墙脚的尸体已经堆起好厚一层。 双方力竭,战士都需要休息,因此廉昇暂退之时,城内士兵没有追击。 休整之时,军师没有对洪毅峰发脾气,而是干脆晾着他,连骂都懒得骂。 搭进去那么多将士的性命,结果连人家墙头都没几个人上得去,就算上去了也是转眼就死,这还不够让洪毅峰反思吗? 没人说他蠢笨,那是给他面子,他不会真以为自己多有本事吧? 军师原本对于这场战争是有规划的,他也相信在廉昇勇士的最佳状态下,可以更容易地取胜,将独立之路迈出更大一步。 现在好了,还独立个屁?蠢都蠢死了! 洪毅峰在营帐中反思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给军师道个歉。 这一场败在他的鲁莽上,下一次,绝不会是这样的结局!洪毅峰心想。 入夜,澹台晏河到立政殿来看陈幼端,顺便告诉姜翘,明日一早,尹徴就能进京。 姜翘心里忐忑,问道:“陛下,明日镇武王殿下就可以重新走到人前了吗?” “对,明日早朝,你也要到场,”澹台晏河道,“不用担心,冯正幡已经被关押,不会再有人威胁到你的生命了。” 姜翘点点头,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冯小郎君知道了吗?他怎么样了?” 澹台晏河略微低头:“他现在在宫中,有人照顾他。”至于以后,那也不好跟姜翘说了。 姜翘懂他的意思,不免有些难受。 现代社会再怎么重的罪责,连坐也只是影响子女考公,但古代不同,株连亲人是真真切切要杀头的。 要说她多喜欢冯巍然这小孩,那是没有的,可是真让她看见一个小孩因为长辈的过错去死,心中实在是酸涩难忍。 陈幼端呷了一口茶,柔声转移话题:“你的新制服早就做好了,待会儿试试,明日上朝要穿的。” 姜翘钝钝地点了一下头,好半天才说:“臣谢过娘娘。” 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什么话了,于是先告退,跟随一位宫人去取了典食的制服。 这段时间她没怎么长胖,但是高了一点点,衣服放量大,仍然是合身的。 她穿着青色的窄袖短衫和杏色的三裥裙,站在铜镜前发呆。 铜镜打磨光滑,平整明亮,映着她的模样。 渐渐长开的面容与她上辈子愈发相似,花骨朵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未褪尽的婴儿肥更显面颊莹润,弯而浅的眉毛悄悄淡去踪迹,杏核眼睛半阖着,心事重重地打量着自己。 很让她无奈的现实是,她不得不习惯封建社会与现代的不同,并且要从司空见惯,过渡成习以为常。 与看古装电视剧不同,真实的古代生活无时无刻不让人难受,她只是在尽力遗忘罢了。 就像一开始,她不习惯行礼,不习惯跽坐,不习惯跪拜,但是跪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就麻木了,险些要忘却自己本来可以永远站得笔直。 残酷的战争后,无数家庭的苦难只能由家庭成员用余生消解,而犯了错的人,也会牵连家人陪葬。 明明生命那么神圣,可是封建社会“吃人”怎会是空话?那一条条生命,不就是在这样的社会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吗? 姜翘当然知道冯正幡可憎,即便是放在现代,他被枪决她都觉得便宜他了,再退一步,他的近亲得到了他的好处,将来被株连勉强可以理解,但往来不多的亲戚呢?无辜的稚童呢?有些事情,是算不清的。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一边希望坏人受到惩罚,一边又天真地盼着没有无辜的人被牵连,理想化到她觉得自己虚伪又可笑。 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变得十分陌生,她也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被这个世界的普遍三观影响到了。 缓慢换下新衣,她坐在床边,垂眸须臾,最终还是确定——她还是她,她可以向现实妥协,甚至忍受一切,但她的内心永不改变。 夜已经深了,姜翘有些紧张,扭头去庖屋做夜宵,用蒸腾热气缓解心中焦躁。 据说古人上朝很早的,天还没亮就得在待漏院等候了,这时候若是早有准备,能吃上点东西,若是在家没吃饭,也没带食物,那便要饿到退朝,等光禄寺给朝臣提供朝食。 姜翘估计自己是混不着“廊下食”的,她又不可能凌晨起来做饭,于是现在打算做点便携的高热量食物。 哦对,刚回来的尹徴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吃饭,这一路奔波,吃不着好东西,她也得带上他的份儿呢。 立政殿几个月前搭了个小的土烤炉,像模像样的,姜翘决定烤点饼干吃。 她不嗜甜,但为了顶饿,没少加糖,烤出来的饼干又香又脆,个个色泽金黄,一捏就掉渣。 这小土烤炉也争气,温度均匀,让一整盘饼干都十分成功。 姜翘随便吃了几块,把余下的饼干包好,又打扫了卫生,便满足地离开了庖屋。 回到她目前住的房间时,她恰好看见陈幼端在院子里荡秋迁。 月色皎洁,陈幼端有澹台晏河推,自己一点也不使劲儿,但澹台晏河不用力,飞得太低,并不痛快,于是她道:“带我到屋顶看看吧,今日天气不错。” 澹台晏河单手止住秋千,俯身吻她,而后将人抱在怀里,脚尖点地,腾身而起。 与尹徴如出一辙的上房动作,熟练得很。 姜翘耸了耸肩,装作没看见,趁二人不注意,回房睡觉去了。 可能是受到帝后二人影响,姜翘满脑子都是上房。 轻功真的好酷!随随便便飞上宫殿真的看起来好快乐! 她特别想学,只不过有点儿迷茫,这根本看不出怎么发力的功夫,她得怎么学啊? 梦境会给她答案—— 晨光熹微,姜翘倚着月亮门,对帮忙打水的尹徴道谢。 尹徴放好水桶,朗声笑了:“姜娘子不必客气!” 姜翘翘起嘴角,跑去洗菜,尹徴则是跳到典膳内局的墙上,静静看着她。 “尹郎君是怎样学的轻功呢?”姜翘状似不经意地问。 尹徴答道:“师父怎么教,我便怎么学了。” 姜翘并没有计较这个答案的无趣,又问道:“那我可以学轻功吗?” 尹徴眼睛一亮:“姜娘子想学?那我教你罢!” 此事约定好之后,尹徴真的开始教姜翘习武。 学轻功那都是后头的事情了,习武当然要打好基础。 姜翘觉得自己既然颠得动勺,就说明自己只是单纯的体质差,并不会弱到折在第一步。 很遗憾,从最简单的行走坐卧开始,姜翘就觉得浑身难受,尹徴的教学堪比军训教官,那叫一个吹毛求疵。 她明明站得溜直,他却说她整个人还是散的……天知道完完整整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散的”啊!到底哪里散了!骨头架子散了吗?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姜翘的梦境。 姜翘惊醒,揉了揉酸涩的胳膊腿儿。 这梦做得太难熬了,跟夜里真的军训了一趟似的。 “姜娘子,陛下命我提醒您,该准备上朝了。”外面的宫人呼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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