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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还不到过桥的时候，请回吧。”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棠谙猛地扭头，却只看到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 她很年轻，穿着鹅黄衣衫，额边几缕碎发，拂过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本是有朝气的身体，唯独不应该配上秉公办事的冰冷神态。 棠谙轻声发问：“何时能过桥？” 孟念念看了她一眼，“活人不可过桥。” 棠谙愣住，她不禁苦笑，原来她们，都是回不了人间的人啊...... 犬鬼忽然叫起来，把棠谙拉回神。孟念念的残魂早已消失，远处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棠姑娘！棠姑娘！” 黑幽急匆匆跑来，将一本泛黄的手札递给棠谙，“这是孟念念留下的，我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你吧。” 棠谙点头，却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黑幽尴尬地摸摸鼻子，“棠姑娘，你......”黑幽想劝棠谙看开，又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份立场，自觉无趣。 待黑幽走后，棠谙盘腿坐在忘川河边，翻开了那本手札。 “不知道学对付鬼的法子有什么用。” “手链断了，花魂用黄泉花蕊给我串好，她不疼吗？” “我知道手链为什么会断了......” “亲手惩罚那些人后，为什么不开心？” “我当了守桥人，花魂很生气。我是学的她，她为什么要生气？” “花魂要结婚了，我知道她不高兴。只有那傻小子一直傻乐，傻子！” “花魂去了轮回台......她没有和我说。” “壹，无果。有些难受但没关系，没鬼注意到我变老，那就是没有变老。” “贰到拾，无果。” ...... “贰伍陆，被傻子察觉到了，得换个方法。” “叁柒肆，我怀疑轮回台里根本没有花魂。” “肆捌贰，变成老婆婆了......” “伍佰，找到花魂了！不知道等她回来，会不会发现那个做纸扎的老婆子是我？不过，这样老态龙钟的我，就算从她面前过，也不会被认出吧......” “她果然认不出来，也好。” “真不中用，明明还没多看几眼......” “犬鬼脖上的铃铛，她应该会喜欢。” 棠谙缓缓合上手札，身边忘川水川流不息，她没有任何一刻比今天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她才是傻子，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分明孟念念和婆婆，有那么多相似之处。 棠谙在奈何桥边坐了很久很久，远处有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款款而来，棠谙看着她，她却说：“姑娘，请回吧。” “好......”棠谙抱起犬鬼，垂着头往前走。 她的手被一个硬物，硌得有点疼，翻开来看，原来是犬鬼脖上的铃铛，烧蓝材质，很是玲珑可爱。 即使明知那是一具空壳，棠谙还是忍不住转身道：“铃铛，我很喜欢，谢谢你。” 孟念念面色不变，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棠谙觉得自己又做了蠢事。 快要走到鬼城外，风中忽然飘来一个声音，“大姐姐，你从奈何桥方向来，请问有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棠谙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继续往前走，衣角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住。 “大姐姐，我知道你能听见。” 棠谙循着声音望去，一个女童身影缓缓出现在那里，她半透明的身体，看起来十分诡异。 棠谙吃了一惊，因为这女童，长得跟那日在城门口见到的一模一样。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女童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子很奇怪，她继续问：“大姐姐，我的父母分明与我同时死，可为何他们的魂魄没有到鬼界来？” “或许，是你没有在鬼界找到他们？”棠谙不确定道。 女童摇头，“大姐姐，我问过了，大家都说我的父母是在人间迷了路。” 棠谙忽然明白过来，这恐怕是女童残存时间的执念。她说：“我可以帮你找一找他们。” 她化出两具纸人，嘱女童心里想着父母的模样，然后将其点燃。但奇怪的是，纸人燃到一半，便怎么也无法继续燃烧。 “大姐姐。”女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中装满了期待。 棠谙忽然忆起，孟念念曾说过，如果纸人无法燃烧，只有一个可能，那只鬼已经魂飞魄散。 棠谙望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心里生出怜悯。对啊，她也已经只剩一抹执念了啊。 棠谙重新扎出两具纸人，依着女童描述的模样，扎出了她的父母。 “哇！谢谢大姐姐！”女童蹦蹦跳跳的身影，消散在空气中。有个明黄色的亮点，从那里飞来，钻进了棠谙心口。 棠谙捂住心口，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她疑惑地想，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功德金光。”身侧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棠谙下意识要攻击。 “别动手！有话好好说！”云初怂得躲在燕璟身后，抱头做投降状。 燕璟无奈地看向棠谙，示意这人的所作所为，和自己并无关系。 “你来做什么？”棠谙问。 “抱歉，棠姑娘。”燕璟张口就是道歉，云初将他推开，解释道：“拍卖会的人追得实在紧。最近鬼王管得严，新身份办下来也颇要些时日。” 他指着燕璟，目露不忍，“这孩子实在可怜，也没个安生去处。” 棠谙心冷似铁，“你那天一阁为何不能呆？” “天一阁人多眼杂，要是他被人发现，我们都得完蛋。毕竟当初，可是我俩一起去拍卖会的。”云初不愧是个合格的奸商。 燕璟适时开口：“棠姑娘，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寻找断续草的下落，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人。” “谁？” “掌律司牧云枫。” 棠谙脑中闪过一个和燕璟极相似的面孔，她看了看燕璟，心里有了打算。 “我同意给你提供安身之所，但有一个前提，你得和我签订主使契。” 主使契相当于鬼界的奴隶条款，使者需得听从主人的一切命令，且使者不得背叛主人，否则立即魂散。 燕璟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只要能活命，要我做什么都行。”
第106章 棠谙决定把山顶小院改造成纸扎店, 这样一来，不仅能为鬼魂消除执念，积攒功德, 还能让她不那么无聊。 “小姐, 纸、笔、颜料都搬上来了, 还有竹篾没找到。” 看着那小山般的材料, 棠谙越发觉得收留燕璟是个不错的决定。不然，扛着东西从山脚一趟趟爬上来的, 可就是她自己了。 燕璟见院内种了大片竹林，于是提议道：“不如我先将这里的竹子砍几根？” “不行！” 风中飘荡的一枚竹叶化作女童模样，气冲冲地挡在燕璟面前。哪怕她还没人家一个手指头大。 果果朝棠谙告状：“花......棠姑娘，这是个坏人！他竟然敢打果果的注意！快把他赶出去！” “实在对不住, 果......姑娘！我不知道这里生出了竹叶鬼。”燕璟吓得连连道歉，唯恐棠谙听信了竹叶鬼的“谗言”。 棠谙哭笑不得，“你先休息吧, 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完。” 燕璟答应完, 但还是帮着棠谙继续布置纸扎店。 果果看得很疑惑，“棠姑娘, 院子周围有结界，你在这里开店, 哪里会有客人啊？” 棠谙笑道：“有求之人, 自会上门。” 燕璟：“小姐, 这里都收拾干净了, 您去休息吧。” “这么快？”棠谙甚至觉得自己捡了个家用机器人回来。燕璟肯吃苦耐劳, 又细致妥帖, 棠谙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去当神偷。 打扫屋子出了些汗, 黏黏腻腻很不舒服，棠谙拿帕子擦了擦，被燕璟看在了眼里。 棠谙看燕璟起身出门，不禁问：“还有什么事没做吗？” 燕璟：“我去烧些热水。” “烧水干什么？” “方便您沐浴。” 棠谙表情瞬间变得不对劲，她冷着脸道：“我不需要沐浴。”毕竟只有活人，才需要沐浴。 燕璟微愣，随后垂着头道：“抱歉小姐，是我自作主张了。” “......” 棠谙总觉得有股子欲盖弥彰的味道。 她摆摆手，自暴自弃道：“是谁告诉你的？” 燕璟答得很快：“是云初。” 棠谙在心里暗自给云初记了一笔。她嘱咐燕璟：“记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是！”燕璟依旧垂着头，颈后主使契约的纹路一闪而过。 “那小姐，热水......” “去吧。” 棠谙将身子完全浸入热水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洗过热水澡了。 门后响起菜刀剁菜的声音，她的活人身份被戳破后，燕璟算是懒得演了。他变着法地让棠谙过得舒心，像是真的很感激棠谙为他提供住处一样。 鬼界没有人间的食材，燕璟便将足以果腹的草药，制成饭菜模样。记得上一次吃到这些东西，还是在鬼王宫殿...... 为何会想到那里！棠谙猛地惊醒，暗骂自己有病。 棠谙从浴桶中起身，却发现浴巾不在屏风上。“真是许久没沐浴，连这种事都忘了。”她喃喃道。 “砰砰砰——”是燕璟在敲门。 “何事？”棠谙冷得重新坐回水里。 燕璟急匆匆道：“小姐，院外有人在闹事！” “竟有此事？”棠谙见屏风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便顾不得其他，吩咐燕璟：“帮我把浴巾拿来。” “啊？”燕璟有些迟疑。 棠谙又说了一次，谁料燕璟竟然说：“小姐，这万万使不得啊！” “......”棠谙觉得自己也没要他做什么，怎么就闹得跟强迫民男一样。 燕璟继续碎碎念：“小姐，现在的那些男鬼啊，世俗观念强得很。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就怕别人瞎想啊！” 棠谙暗骂一声，跟个陪嫁丫鬟似的。她没再理燕璟，湿着身子穿上衣裳就往外冲。 如燕璟所说，棠谙一出院门，不干不净的骂声和着凄惨□□声，都涌了过来。 就在不远处的暗巷里，一伙鬼正围着个瘦小青年拳打脚踢。青年被打得奄奄一息，肢体瘫软着躺在那，跟死了没区别。 棠谙没跟他们废话，抬起手，指尖灵力蓄势待发。 “小姐，这几只破落鬼，还需要您出手吗？”燕璟不知何时赶来，将棠谙的手缓缓按下。 他身形微动，随后如银蛇闪电般射出去，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那几只鬼就已经倒地。 “干得漂亮。”棠谙面无表情地夸赞。她指着那些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的鬼，问道：“他们这样，我们该如何了解事情原委？” 燕璟得意洋洋的笑僵在脸上，他思索片刻，飞一般从屋里端了凉水来，泼在其中一只鬼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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