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商时序和他对视一眼,提裙起身去打开门,只见到父亲身边的侍女低头站在外边道:“小姐,帝都来了人,老爷喊你过去。” “嗯。” 商时序出门回身看向屋内,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她敛睫收目,不动声色让人关了门。 …… 霖洲的夜晚时常都是黏糊湿燥的,一如既往,商时序走到主屋的客厅,身上就略感闷热,连带着心也烦躁。 她一进门,首先看到一众绯色官服的人笑容满满,恭喜着坐在正堂的父亲,而父亲右边坐着一位玄都来的公公,他们忙着恭维,没注意到她来了。 商时序行了礼,他们便告诉她一好消息。 她要当皇后娘娘了,快跪下接旨。 周遭闹哄哄,但不难分辨是恭喜的,笑着哄她接圣旨的。商时序一动不动,静静扫过每一个人的喜气洋洋的面庞。 不难发觉,他们认为连盛国派来的扶节都“弃暗投明”了,她这被提为国母,是喜上加喜。 所有人都忘了盛军攻来的恐惧,认为胜利轻而易举,也认为霖洲官员是大厦国士,要被帝都重视。 当然也忘了她已是一个有夫之妇。或许不是忘了,而是都默认她既死了丈夫,然皇上愿娶,即为莫大的荣幸。 商承义把她拉到一小屋处私谈,其他人识相的都不来打扰他们父女:“以前的都当过去了吧,皇上对你情根深种,不计前嫌。而你不正要写和离书寄给裴家?你总该有个归宿……都挺好的,你觉得呢?” 不好。 商时序本来就燥,现在更恼。 父母一直都想送她回玄都,去回她所谓的夫家。她不是不知道父亲降官位来到霖洲后常叹壮志难酬,也不是没看见父亲眼里想回归帝都任官的渴望。 起先因她的关系,以为柳南絮会报复商府,如今看着像是柳南絮还对她念念不忘,商承义能不有其他撮合的心思? 她不说话,商承义有意无意宽慰了她几句。 可是父亲越劝,越为柳南絮违心夸,商时序越失望。 她曾最以为荣的,便是父亲为国为民的劳心,可事实上,父亲的劳心不是对大玄的百姓,而是仅限于天子脚下帝都的百姓。 她曾以为感动的,是父亲不会因为她一女儿,而不让她行商涉政,可是如今一看,这整个社会的人都为了让财权只流通于男人之间而自愿规训,哪怕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愿意为之献祭。 最后,商时序道:“爹,我不接旨。” 商承义怒了,“你疯了,你不接旨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对族人意味着什么?” 知道。 一旦拒接,全族人面临的会变成忤逆圣意的罪名,或诛九族,或流放,或进牢狱。 可是她当初要全族人下霖洲,就是为了保命,再回玄都,简直与送死无区别。 商时序道:“爹,你当初怎么看不上柳南絮的你忘了吗?你怎么不想,我凭何当皇后?你同是男人,你同是经历了两朝的老臣,你看看那当贵妃的,皇贵妃的,家里是什么势力,你再看看我,我既无强大的族人作我后盾,我又是一个已婚寡妇,你如何会信他对我一片痴心?如何仅靠一点年少情义就让我坐上国母之位?他同意了,但大玄的权臣们同意吗?” 商承义被堵得无话可说,拂了袖转身背对她。 半响,他道:“你别一口一个柳南絮,直言圣上名讳,让人听了那是杀头的罪。圣上身边的公公亲自来给你送旨,你不接也得接,已经由不得你了。” 商时序道:“我不接,让人捆了玄都来的人,争取时间,我们……” 话未说完,商承义反手扇了她一巴掌,气道:“你敢?” 天大地大父母为大,她先后都逆悖二老了,怎么不敢? 尽管用的手段见不得台面见不到光,像拿毒控制赵齐岷一样,她照样得用,大用特用,达到目的即可。柳南絮给她摆了这一道阳谋,也从未替她考虑过她的处境。 商时序心平气和地道:“怎么不敢?” 商承义痛心疾首,却不得顾及什么,怕人听见压低声音痛心地道:“造反乃天地不容,不仁不义屠狗辈,你怎么能这样丧尽天良,去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女儿不是造反。”商时序轻声道,“女儿是起义。大玄国主早不作为,女儿是替天行道。” 商承义往后一退,瞪眼气短,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真疯了,你看看霖洲里谁会跟你胡闹?” 他话落,就震惊地看着商时序快手地点了他身上的穴。 商承义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气得瞪眼吹胡子,但无济于事,甚至不能威胁到商时序半分。 眼睁睁自己的女儿挑了一把小刀出了小屋,在听见外面一阵惊呼失措的尖叫声时,他一度眼前一黑,痛苦无望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他被解了穴,被监视地坐在正堂人群中,他仍是沉默不语。 屋内地板上稀稀拉拉留着泛黄泛腥的血迹,周围族人惶恐,他望着门口不动。 他没想到,贪钱又怕死的赵齐岷会跟着自己的女儿冲动造反。 而家仆正给他传了个不好的消息,差点没让他昏厥过去。 “小姐和知州大人筹军起义,那盛国俘虏扶节将军也在今晚不见人影了,包括那些盛军,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就如世人所称他们为鬼魂一般,来去无踪。 商承义木讷地转头看向汇报的家仆。 “扶节不见了?” …… “扶节不见了?” 杀掉最后一个从帝都来的人,商时序微微惊讶,不过很快恢复神色。 她想处理完今晚的事情再好好和他谈一谈,没想到裴惊辞不见人影了。 不知是同她置气,还是怨她猜忌他,不管哪一个,他们已经悄然生了隔阂。因为临时事变,商时序暂且放下把和离书送出去的想法。 赵齐岷:“是,我正找他时,下人慌忙找上我说军营那边盛国来的降兵不知不觉蒸发了般。” 商时序:“无碍。” 赵齐岷点头,希望地道:“没有他协助,我们也会胜利的,只是苦了百姓,霖洲战乱好不容易平息,又有一场祸乱。” 说到此处,他叹了一息。 商时序却道:“不能再让无辜百姓受到波及了。” 赵齐岷诧异地看向她。 商时序道:“霖洲内多是一派腐虫,有能力有骨气的不会从我们起义,我们必须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大道江湖术士,小到无田地的老百姓。” 赵齐岷道:“是这个理。大玄多地腐败,已经民不聊生太久了,新帝又无所为,为上位清除异党,杀了不少忠臣,要是强行改朝换代,百姓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谁让他们吃上饭,他们拥立谁,多简单的水载舟覆舟道理,可是一个朝代越将倒倾,上位者越不食肉糜。” 说到此处,赵齐岷忽然感慨万千,当初商时序初来霖洲,像个牛犊不怕虎般威胁他的性命。他当初想,商时序不让他贪又不多报霖洲多产的粮食,不也是粉饰自己又如何贞洁立牌坊。可后来,他的偏见和歧视让他一度羞愧难当,霖洲百姓肉眼可见犯罪少,吃得饱,能纳出更多的税,百姓在认可她,越到后面,已经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配合,而是她愿不愿意继续带着他们博名声丰腰包。 两人一夜商谈,等手下的士兵传来已经把霖洲全封锁的禀报才分开。 …… 毕竟纸包不住火,无论如何包捂,还是泄露了霖洲内知州军洲事起义的事。 一时间,不但没有招来讨伐,反而像是导火线一般,周边洲区的军洲事也封死了各洲关口,占地为王。 每个洲区自立为王的人都有一统天下的野心,短短三天,各洲百姓接连被敛财抢粮,一波又一波刮走民脂民膏,起先是抓去壮丁,到最后,连年过半百的老妇人都被拉去充当炊兵炮灰。 朝廷派兵过来镇压,所遇都是军官围堵,所闻都是割头挂城门,躯体钉树干的骇人听闻。村民苦不堪言,官府无力回天,又闻霖洲造反者起兵攻来时,无不拖家带口,连夜走崎岖山路逃出家门,一时之间,全城、全村只剩跑不了的老弱病残。可霖洲军到来之后,非但没有践踏谷子苗,军官反而帮田地里架起农作物灌溉渠,夜里也不闯入农户,而是驻军在街头露宿,白日,还帮助百姓担水劈柴、打扫房屋,渐渐的,逃出去的人回来了,百姓自愿为霖洲军兵提供了本地的地图,热心指路,护送到村门城门,甚至捐款捐粮。① 各路起义,唯有霖洲来的势如破竹,攻下一洲区,又进军另一洲区,而那里的百姓早听闻霖军事迹,不但大开城门,还敲锣打鼓迎进霖军。 传闻霖军进城那天,很多人在街道两侧,看见了霖军的头领,战马之上,那是一个女人,百姓好像看到了花神的容姿,战神的风骨。 “听说是当今皇帝亲点的皇后,她不愿意,便起义反抗,好大的气魄。” “是啊,谁敢拒绝皇帝,左右都是被砍掉脑袋,如果是我,我可没胆起义。” “我听说她……” 明间在传八卦的同时,霖军已一路上北,逼近了玄都。 玄都作为帝都,防御不是非一般洲区可比拟,但霖军遇到一件奇怪的事。 玄都城空了。 这似先前遇到的情况,而是整条街道萧瑟无人。 赵齐岷担心道:“想是聚于皇城内,打算与我们拼死一搏。” 商时序下马走了一圈,忽道:“派人去有人的家里,敲门问一问,先前是不是扶节来过。” 商时序这么说,其实心里却拿不准。 她和所有人一样,不太能相信凭空消失的扶节忽然出现在玄都,但她相信,裴惊辞听到她起义的消息,一定会提前帮她清路。 而且照这奇怪的场景,她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安。虽然梦里的裴惊辞把柳南絮搞下了皇位,可具体怎么搞,她也是不得而知的。 现实与梦境大不相同,她不敢保证的揣测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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