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房,进来就劈头盖脸地对兰氏一顿痛骂: “我说你这女人咋就这么眼皮子浅呢?前阵不是才嫌弃过齐儿买那些高粱是浪费银钱吗?怎么现在又稀罕上了?” 自家夫君出面,兰氏自然不敢说话,只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徐之桥,眼睛里都是幽怨的神色。 徐之桥弯腰对徐老太太道歉,说因为自己持家不力,竟致发妻日渐蛮横骄纵,今日还来骚扰母亲,是他的错,他现在就把兰氏带回家好好教育,还请母亲原谅。 徐老太太也乏了,没精神多说。她招招手让管家抬个轿子来。 “大郎媳妇也累了,管家派个轿子送送她。”徐老太太这样说。 不多时,轿子来了,停在堂下廊门外的院子里。婆子们扶起一直瘫坐地上的兰氏,扶着她往院里的轿子走。临出门的时候,兰氏突然回过头来对徐老太太说了一句: “母亲!您不止一个女儿,之桥也是您的儿子。今日扰了母亲清净,是媳妇不孝,可是母亲您也睁眼看一看我们之桥吧!为了这个家,他都付出了些什么?” 话音未落,徐之桥又炸了,他打断了兰氏的话,迭声数落兰氏不知好歹,废话连篇,只知道扰母亲清净。 兰氏很快就被管家连推带请的送进了轿子,被人给抬了出去。 可兰氏在离开前对老祖宗说的话,却引起了叶霜的注意。 因为她分明看见祖母在听到兰氏说的那句话后,身体微微一颤,霎时,已有有浓浓哀色溢出,在祖母的眉宇间重重深锁……
第31章 奇谋 兰氏走了,厅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徐之桥扶徐老太太坐下,亲手倒了一杯茶,送到老太太跟前,问母亲今日的午休可曾受到干扰? 老祖宗眉间的郁色很重,完全没有因为今天的事情被圆满解决而感到高兴。她回答徐之桥说自己很好,吃得多,睡得也很好。徐之桥听言连连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徐老太太挥挥手让厅堂里的众人都退下,折腾了这一下午,想必大家都累了,不如都回房去休息休息,一会就该吃晚饭了。 叶霜不想走,她很想问问祖母,大舅母离开时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众人都走了,她没办法不走。 就在叶霜被人流裹挟着,一起朝堂外走时,叶霜听见,自身后传来祖母的声音: “之桥你留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 众人离开,徐老太太摒退左右,叫徐之桥关上门。 徐之桥关好门走到老祖宗身边,问母亲有什么话要对孩儿说? 老太太半天不说话,只抬眼看自己的大儿子,脸上的神情复杂。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老太太才终于开口问徐之桥:“之桥,你实话告诉我,你恨娘吗?那么多不走运,总是落到你一个人的头上,哪怕是今天,你夫人不过想多得几个银子,为娘也不给她机会。” 徐之桥一凛,脸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母亲果然还是往心里去了……”徐之桥说: “且不说此次捐赠,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再说那笔意外之财,本也不是我们大房应该得的,要得,应该是三房得。母亲啊!不知母亲有没有听过这句话——人永远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除非靠运气,但是靠运气获得的财富,也会因为因为种种原因而消失。所以有关此次通判大人拟出的官文,孩儿丝毫没有意外的感觉,也谈不上失望或感觉到有什么不幸。 如果说,因为贱内说的那句话,导致母亲有了那样的想法,就更不应该了!儿子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过您,我很早就不介意了。当初母亲不是说过吗?人无卑贱只在乎心境,一个真正有才干的人,无论他做什么,都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的。 从商,虽然在别人口中被视作卑贱,但我们不自轻,内心无尘,天地自宽。一个真正有能耐的人,在如此宽广的天地中,又怎么可能找不到自我呢? 所以母亲啊!这么多年,儿子早已经走出来了,反倒是母亲您,因为贱内的一句话,您又陷回去了……” 徐之桥的语速很慢,口气很温和,他一脸悲悯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就像徐老太太才是那个需要被开解的人。 此番言毕,徐老太太的情绪果然有了波动,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不愿让大儿子看见自己眼中的泪: “之桥啊……话虽这样讲,但为娘心里,总归还是有根刺的……” …… 徐之桥,太仆寺卿徐勉长子,曾经的京城四大怪才之一。善诗赋,政论尤精绝,十岁的时候更是写出了轰动朝野的《法论》。 可是如此优秀的天才少年,却为何自甘偏居江宁,做了一名商人呢?事情还得从永安年间一场改变了帝国命运的变故说起—— 永安三十年,长庚伴月,荧惑守心,凶兆预示凶年。就在这一年秋天,七十二岁的康皇帝驾崩,皇子赵昀发动政变,太子赵珩被当场砍杀于殿下。赵珩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借住太子府的两个外甥、一个义女,包括丈人、丈母娘、太子妃,嫔、良娣无一幸免,统统被赵昀派出来的暗卫给砍杀于家中,或逃亡的路上。 赵昀把赵珩的家眷都杀了后依旧不死心,因为曾经有段时间,京中传言,太子赵珩又新得一子,膝下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如今赵昀只杀了两儿一女,还有一个死活没有找到。 于是乎,一场轰轰烈烈的“寻子”行动,便在京畿十二卫里暗暗地铺开了…… 就在同一年,太仆寺卿徐勉向新帝赵昀递交奏本,肯请致仕还乡。理由是,徐勉病痛缠身,长期不能正常上衙,再继续待在太仆寺,怕是要耽误陛下办事,所以特向陛下请辞,回老家江宁治病养身。 新帝大度,说没关系,徐卿勤勉,朕舍不得你,你可以想上衙便上衙,想不去便不去。可徐勉觉得有关系,坚持上奏致仕。新帝挽留不得,最终只能放徐勉还乡。赵昀还赐了徐勉一处大宅,正是今天徐家在江宁城的那所宅子,外加良田数百亩。 就这样,徐家老少便舍弃了京中生活,回到了老家江宁。而在当时,徐勉的确是身染重疾,在回江宁的路上又不幸感染风寒,病上加病,刚走到江宁界外,便驾鹤西去。 徐勉不放心,临死那天夜里,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把全家子弟都叫到床前,一一嘱咐,当中就提到了一条新加进去的徐氏家规: 徐家子弟,三代之内不可入仕。 逾年,徐家三娘徐岚招赘农民的儿子叶济康,随后,叶霜出世。 …… 叶霜回到自己的闺房后依旧闷闷不乐,红荞问叶霜,二姑娘可是还在因为千粟的事情生气?姑娘您看所有人,包括老祖宗都觉得大姑奶奶做得不对,对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全部人都“同仇敌忾地”对她,姑娘应该很解气才对。 红荞还悄悄告诉叶霜,说她刚才去老祖宗院儿里,听见下人们都在悄悄议论,说大姑奶奶准备偷偷把他们庄子里那一千多担高粱卖了,坚决不能被通判大人给拿出去捐了。现在可好,事情闹这么大,大老爷和老祖宗都知道了了,大姑奶奶再也不能为了那几个钱耍小手段了!哈哈哈哈哈! 红荞一个人说得眉飞色舞,说到最后还很解气地放声大笑起来。可叶霜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她也不看红荞,只呆呆地望着窗外不发一语。 红荞很快发现了叶霜的异样,她心下一凛,暗道不妙,瞬间收了笑,一脸忐忑地看着叶霜。 突然,红荞发现叶霜的裙摆脱丝了,不知道是被什么勾破了,划出一道长长的丝,布料都开始打皱。叶霜的绣鞋上也沾满了泥巴,淅淅沥沥地还落了一地的土…… 红荞出声叫叶霜站在原地不要动!她叫人拿来苕帚和擦地的布,先把地面上的泥土都清理了,又给叶霜换了一双鞋,再换一条裙。 把这些活都干妥帖了,红荞才抱着叶霜脱丝的裙,提着满是土的绣鞋站起了身,她抬了抬手里的裙子和鞋,笑着说: “姑娘是去做猴了吗?现在可真变泥猴了……” 这句话倒是把叶霜逗乐了,拿绣帕捂着嘴儿,半躺在那春榻上,懒懒地看着红荞笑。 红荞让叶霜先休息一会儿,今天姑娘刚躺下就被叫起来了,没有睡成午觉,要不趁现在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晚点开饭了,她再过来叫叶霜。 叶霜点点头,果然把一旁的小毯搭在了身上。红荞放心了,转身要走,春榻上的叶霜却突然开口了: “你们都只是觉得解气么?可是我这眼睛里瞧见的……为何那么凄凄惨惨……” 红荞一愣,转过头来问叶霜瞧见了什么? 今天下午自打从老祖宗那边回来,叶霜就一直怪怪的。神思似乎都不一条在线上,呈各自游离的状态,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红荞想,二姑娘或许是被不讲道理的大姑奶奶给气到了,那一千担高粱原本就是二姑娘的功劳,现在却变成了大姑奶奶对付徐家的箭,这让人怎能不难受。 叶霜摇摇头,脸上的表情难言又苦涩。 “我也不知道……”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叶霜两眼放空,口中喃喃,她把头缩进小毯,阻绝了红荞的视线,也把叶霜自己,阻绝于世人的诽言…… …… 上一世,徐家的下场可悲。 因为叶霜的孕事引发与叶惟昭的私情曝光,父亲叶济康出人意料地站在了王家那一边,与徐三娘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徐三娘病倒了,向来疼爱徐三娘的两个舅舅,除了大舅徐之桥还给徐三娘请过一次医生,其他人都跟避瘟神一般躲得老远。 来自王家的怒火和流言蜚语像幽冥海里的巨浪一样汹涌澎湃、杀气腾腾。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是正常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怒火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可以让人、让整个徐府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 最后还是年逾古稀的祖母站了出来,她要保护自己的孙女叶霜。徐三娘她已经管不了了,但叶霜还有救。 最最疼爱叶霜的祖母是被叶济康给活活气死的,在那个狂风怒吼的夜晚,年逾古稀的祖母张开她枯老的臂膀把叶霜护在身后—— 和徐三娘一样,她要叶霜生下孩子,但是与徐三娘不同,祖母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指望叶惟昭做什么,她第一时间要求叶霜,不准再与叶济康、叶惟昭父子有任何联系,并把叶霜藏进了她自己卧房背后的暖阁。 当天夜里,王家来人了,祖母用她并不强壮的胸膛替叶霜抵挡住了来自王家的第一轮攻击。 叶济康害怕徐老太太,便躲在后头只派他手下的皂隶出马。 祖母已经老了,当叶济康派来的州府皂隶们,持刀扛枪站在老祖宗房门外放肆谩骂的时候,祖母第一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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