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儿一惊一乍做什么?不过几滴酒,你叫这么大声,影响大人们喝酒了。”叶霜低声啐正呆立在一旁的二房表妹徐菁菁。 酒杯碎成了片儿,因为担心地上的瓷片割破叶霜新做的绣鞋,红荞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捡。叶霜阻拦不及,红荞的指尖被碎裂的瓷片割破,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见红荞受伤,叶霜一把扯下自己胸口的绣帕,缠紧红荞流血的指尖。雪白的绣帕立刻就被鲜血染红,但因为绣帕压迫住了伤口,破口处倒是被成功止血。 “哎呀呀!流血了!流血了!”站在一旁的徐菁菁抱紧脸蛋,又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叶霜真是彻底无语了。 她抬起头来正要呵斥徐菁菁不要尖叫,却听得身后传来徐老太太焦急的呼唤,“之行、济康你们两个快去看看,霜儿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紧接着,叶霜听见父亲叶济康叫住了二舅徐之行,只安排叶惟昭过来看。 或许上一世那个人造就的阴影过于强大,有关十四岁的未成年暗示早已经被抛至脑后,叶霜的心不受控制地再度狂跳。 身后果然响起清浅的脚步声。 叶霜慌得现在就想逃! 这里全家族的眼睛都盯着的,叶霜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情急之下,她站起身,目不斜视,敏捷地绕过身后那个玄青色的人影,不管不顾地朝祖母的方向冲过去…… “祖母且放心!我没有受伤,是红荞的手指头被地上的碎瓷片割破了,孙儿已经替她止好了血,已无大碍,过两天就好了。只是我的裙子脏了,现在就得回去换。祖母和舅舅们且先用饭,晚点等霜儿收拾好,再过来陪祖母过节。” 叶霜梗着脖子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话,便直勾勾地盯着徐老太太的脸看。 徐老太太有点惊,但听说叶霜没有受伤,倒是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霜儿没受伤就好,裙子脏了倒是小事。乖孙且去换吧!”说着老太太挥了挥手,让叶霜回去换裙子。 见祖母首肯,叶霜如释重负,转身就要走,却被徐老太太再度叫住: “穿利索点!听你舅他们说,今晚的灯市是历年来最大的,足足有十条街的花灯呢!换双软底的鞋,不然磨破了脚,回来非要哭不可……” “哎——!知道啦!”不等徐老太太说完,叶霜便迫不及待地回答了。答完就拉起路边的红荞,飞也似地逃出了院子…… 那速度之快,看得座上的徐老太太一愣一愣的。 “这……”老太太指着叶霜离去的方向,想说什么,又作罢。 “来吧来吧!老祖宗继续吃饭!”徐家老二徐之行站了起来,“大家都回来坐好,没事了没事了!喝酒喝酒!” 叶霜回去换裙子,众人见事情已了,又各自归位。 小厮们提着笤帚和簸箕,到叶霜坐过的位置上收拾好一地的碎瓷片后,家宴继续进行。 院子里重新热闹起来,台上的伶人继续咿咿呀呀地唱,酒桌上的人该吃吃,该笑笑。 叶惟昭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听叶济康跟他讲: 大伯徐之桥房里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姐姐徐佩已经嫁人了,还剩个哥哥徐修齐尚未娶妻。徐修齐今年十九了,穿胭脂色衣裳,挨着你大伯坐那个便是。 二伯徐之行房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哥哥叫徐修远,妹妹叫徐菁菁,徐修远今年刚束发,是坐靠偏厅那桌,蓝色袍子,带帕头那个,徐菁菁今年也十四,就是刚才坐霜儿身边尖叫那个…… 听见叶霜的名字,叶惟昭颔首。 嘴角飞速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却不发一语。 …… 叶霜拉着红荞跑了好远才终于放缓了脚步。 红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叶霜终于停下来才忍不住开口问叶霜,二小姐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距离那灯红酒绿的二进院子越远,叶霜这心里才好不容易缓和了下来。听见红荞问话,叶霜摇了摇头,神思有点惘然。 “没事……”叶霜松开红荞的手,头也不回地说。 经过一处荷塘的时候,叶霜突然就停了下来。 红荞不解,循着叶霜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是通往二老爷院子去的一片池塘。池塘里种了很多莲藕,夏天的时候池塘里的荷叶长得茂盛,碧绿碧绿的一大片,夹杂着粉红粉红的荷花,好看得紧。 只现在正值秋天,荷叶都凋敝了,只剩一片枯黄的杆,在池子里杵着。 回叶霜的院子不需要经过那里,红荞提醒二小姐走这边。叶霜嘴里应了一声“欸”,脚却忍不住朝那荷塘走去。 红荞喊了两声喊不住,便也只能跟上去,反正现在的时间还早,二小姐既然想四处走走看看,便走走看看吧! 红荞自然不明白叶霜为什么突然就要来看这片荷塘,原因肯定不会是叶霜吃得有点撑,想四处走动消化消化。 只是因为看见这处荷塘,叶霜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 她“未来”的夫君王希禹。 王家也是一个被诅咒的家族,原本王家也算是江宁的大户人家,家族里有在京城里做官的,也有做生意的。 王家人的官做得大,还有姑娘在天子身旁做贵妃。不仅如此,王家人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江宁地区的瓷器制造业几乎被王家垄断,甚至包括当地进贡给皇帝的瓷器,那时官窑的瓷器都比不上王家私窑里的货。 民间曾经流传过一句话,“樊窑康窑,比不过王家一口土窑,银山金山,都敌不过王家人手下一枚青砖”。此处的樊窑和康窑都是官窑,意思就是王家私窑名气之大,烧制出来的瓷器之好,哪怕他们只烧一块砖,都比银山金山还要值钱。 所以那个时候从京城里派出来的采买官,甚至还更愿意去与王家人接触,他们生产出来的瓷器品质比官窑里出的,还要高得多。 这样牛气冲天的家族,想来日子应该过得很舒坦才对。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王家人也有苦恼,那就是,王家的男丁很多或轻或重都会患上一种家族性的毛病——肺喘。 这毛病可轻可重,轻的时候至多不过影响生活,大不了不去干重活,走路走慢点,日子也能过。可若是严重起来,那是直接要老命的。严重起来的肺喘病,就会直接吸不上来空气,大活男人就这样生生窒息而亡。 叶霜的夫君王希禹算比较严重的,王希禹的母亲,也就是叶霜日后的婆婆便找了术士来给儿子看。 术士告诉叶霜的婆婆,说王希禹的肺喘病还是有解的。问怎么解?术士便答:往后务必要娶一个全阳女,也就是天干是纯阳的,地支也是纯阳的,与这种命格的女人成亲就能解了。 而叶霜正是那个全阳女。 叶霜是庚辰出生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因为“火”太旺,徐老太太还给叶霜找来一支凤凰木雕的镯子戴了许多年。 因为凤凰木是性水的,可以跟叶霜的火中和一下,免得叶霜这种全阳命格的人长大后性情古怪,难以与人相处。 “过去”的叶霜可不就难以与人相处…… 靠山能把山逼倒,靠水能把水烧干。 或许还是徐老太太找来的凤凰木手镯水性不好,纯阳的叶霜烧垮了徐家又烧焦了王家。还把叶霜自己给烧进了井底,只剩那对儿“成不起家”的叶氏父子命最长。 一想起这些,叶霜便心神微动。 她转头朝红荞以眼神示意,两个人一起朝那荷塘深处走去……
第5章 惟昭 从前叶霜与王家是通过媒人介绍认识的。 至于这媒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找过来,原因自然不必多说。 当时叶霜刚满十八岁,前后也相看过好几户人家的公子,但都未能成事,大致的原因差不多都一样——对方都说叶霜过于活泼,自家公子多木讷,怕吃不消…… 徐三娘明白别人口中的“活泼”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叶济康是州府通判,通判的女儿有的是资格“活泼”!旁人哪有资格置喙?连活泼都没资格的男人自然没能耐娶她的女儿! 既然连徐三娘都抱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更何况叶霜自己了。 就这样,叶霜的亲事很快就拖到了十八岁,一直到这王家出现。 毕竟是王家人找的媒人,媒人的手段还是很高明的。媒人首先找到的是徐老太太,说有户人家的嫡公子托她过来说媒。 看来这媒人还是很懂得起世故人情的,知道徐家的三娘不靠谱,凡事还是得老太太出马,所以直接就去冲顶。 话说这徐三娘不急,徐老太太可是很着急的。一听说对方是大户人家的嫡公子,立马就感兴趣了。 再听见说是江宁王家,可把这徐老太太给乐坏了,不过老太太却不会当着媒婆的面表现出来。 徐老太太摆出一副思忖再三的样子对媒婆说,人家倒是好人家,就是坊间传闻,说这王家公子多羸疾,就不知道您说的这位公子…… 媒婆一听这老太太居然对当今婚嫁市场这么了解,连这个都知道?立马打起精神来,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 媒婆立马拍着胸脯对徐老太太保证:老祖宗必须要对我放心!我敢来说这门亲事,肯定是有信心的。我们是官媒,可是讲信誉的!至于这王家公子的情况究竟是怎样,要不我给你们先安排一次见面,您老人家亲眼看了再说? 就这样,年过六旬的徐老太太生生冒着腊月里的寒风,拖家带口地上山去“礼佛”了。 透过寺院的门缝徐老太太看见了去菩萨跟前还愿的王希禹,出乎徐老太的预料,王希禹看起来虽瘦却并不羸弱,除了肤色稍微有点偏白,这小子还长得盘靓条顺的,斯斯文文像个读书人。 毕竟是肺喘,不发病的时候人都是正常的,发病的时候也只是呼吸有问题,跟吃饭消化和胃口都没有关系,所以哪怕是有肺喘的王家人,也并不都是摇摇欲坠,连路都走不稳的麻秆身材。 可老太太不懂啊!毕竟在那个岁数的女人们看来,身体有病的人一定都是长着同一张皮包骨的脸,干枯的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和弱不禁风的身体。 话说这徐老太太看见王希禹挺拔又精神的样子,煞是喜欢,当场就在寺庙的门背后跟徐三娘拍板了——就是他,不选了! 当时徐三娘还觉得这王公子什么都好,就是肤色白了点,她不喜欢。 被徐老太太一个爆栗给砸脑袋上。 “你当是庄稼户选下地的女婿吗?人越黑,插的秧就越多?还是济康黑,他女婿就得比他更黑?” 徐三娘被自己的老娘怼得没有脾气。 其实徐老太太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今年叶霜已经十八了,相看过那么多人家,就算自己再爱,觉得没毛病,也还是要认识到自家女儿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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