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类美丽的废物,归宿只有两个,要么成为仆役,要么成为玩物。 云笈对半妖没有兴趣,放下帘子:“就没有别的入口能够进去,或者有其他铺子能够逛逛么?” 夏霜翻了翻舆图:“明珠阁是只有这一个入口了。再往前还有衔彩楼,法器和其他好玩的物件少些,珠钗首饰之类倒有不少……” 云笈拿过舆图看了看,刚要吩咐车夫加速往前,明珠阁那头乍然敲起锣鼓。 是新一批半妖入场了。 明珠阁门前,傀儡人放下由黑铁所铸、八面均贴有禁制符的樊笼。 连连几声轰隆响动,等到掀开罩布,人群先是沉默,复而兴奋地议论惊呼。 闻声,云笈抬头扫视,本是无意的动作,目光却忽而停在一处戛然而止。 “等等。” 车夫欲加速驶过,车厢内传来少女的高声喝止,缰绳被一道灵力勒住。 秋蝉同车夫一道拉住灵驹,灵驹连连几个响鼻,珠帘哗啦作响,这驾低调的马车就刹在明珠阁前。 云笈死死盯住一处,秀眉颦起:“你没有搞错,现在明珠阁门口正在卖的,都是半妖?” 啪嗒,夏霜削了一半的果皮掉了下来。 她看看舆图,看看明珠阁,看看云笈,终于肯定道:“千真万确。” 云笈又不说话了,皱起的柳眉缓慢地舒展开来,像是在逐渐接受着什么。 数个铁笼里,正中的那个无疑最受欢迎。 那里头蜷着的,是一个瘦小的少年。 只看面容,少年的年纪不过十六七。然而年纪轻轻,美貌已有端倪。 他五官艳丽更盛女子,凤眸狭长,薄唇染血似的红,相加组合,偏又过于阴柔。 云笈想,碰到老熟人了。 绝不会错,那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 那是与她相争百年,屡次与她大打出手,令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死对头。 昆仑少主,萧褚辛。 搞什么? 三番五次抢夺她心爱之物的萧褚辛,用羽扇抵她喉头要她性命的萧褚辛,评她“青云一剑,不过尔尔”的萧褚辛。 直到她要死了,都要赶来看她笑话的萧褚辛。 ——此时坐在牢笼里,手脚和脖颈拷着锁链,不过是被贵人围观戏耍的半妖少年。 此情此景,实在诡异至极。 云笈怔愣良久,满腔惊疑化作一声嗤笑。 萧褚辛啊萧褚辛,枉你过去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如今也被我抓住短处。 她披上狐裘,短促吩咐:“在这等着。” 夏霜还在拾掉在地上的果皮,忙声喊:“殿……小姐!等等,帏帽没戴!” 人声鼎沸,这点声音,云笈当然听不见。就算听见了,她也不会管。 她眼中只能看到那个人,好似他已是她的囊中物。心跳越来越快,整夜疲惫在兴奋中一扫而空。 该怎么处置萧褚辛? 别的不说,先揍他一顿,这不过分吧。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回她拿了先手,他奈何不了她。 云笈跳下马车,挤过人群。 一袭白裙似划开星河的银簪,身后夏霜秋蝉都连忙下了马车追随。 她跋涉摩肩接踵的人群,叫骂声不时刺入耳膜。 “挤什么?!” “没长眼吗?” “谁这么没素质啊??” 怒骂只持续片刻,又转瞬被侍女以随身携带的银钱安抚下去。 云笈对身后事不做理会,径直走到关押少年的铁笼前,居高临下地低头,带着审视的漠然。 少年实在瘦小得可怜,浑身上下加起来怕是没有几两肉。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明珠阁为他准备了偏大的衣服,简陋的白色长袍早已布满脏污,有血有泥,还粘连着几片碎裂的青羽。 宽松长袍下不着寸缕,动作间,不时露出过分白皙的皮肤,总要惹人多看几眼。 云笈啧了声。 这么脏,也不知道洗洗再拿出来卖。 萧褚辛自然已经发现了她。 这张尚还年少的脸微微抬起,也许是五官太过明艳所致,他眉目流转间总是含情,好似并未被这尴尬处境所折辱。 他看她的眼中有疑惑、警惕,或许还有惊恐,却没有畏缩。 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被困囿此处的事实。有符箓禁制,他逃不掉,无非就是卖给男人或女人的区别。 铁笼旁,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已经在同掌柜议价,大有要将少年豪爽拿下的势头。 云笈置若罔闻,取下腰间羽毛。白羽散作光点,又在她手中化为长剑。剑柄为无暇白鹤,长羽延伸至剑格,向下则是细长的剑身。 这是属于她的神剑,鹤翎。 细窄雪白的剑锋肆无忌惮突破符箓的限制,入侵铁笼,挑起少年的下巴。 夜空焰火声歇,巡境青龙缓慢摆尾离去。以剑锋与符箓为界,时间流逝似乎变得迟钝。 笼中少年在剑锋逼迫下抬起头来,与云笈对视。 他浑身脏淤,璀璨夜光使眼眸较之夜明珠夺目更甚,抬眼时,似是开在血泊淤泥里的美艳蔷薇。 云笈想,她从未觉得萧褚辛这张脸如此顺眼。 就连他眼角的红色泪痣,亦与他的落魄相得益彰。 哈。 少女慢慢弯起眸。 她眼含讥诮,声如落珠,言谈漫不经心,仿若这不是关系人切身性命的事:“喂,你。” “要不要跟我走?” 神剑的剑锋锐利无比,在冬夜冰凉入骨。只需再稍加移动,就能轻松要去剑下人的性命。 少年静静地看着云笈。 他并未沉默太久。 只片刻,就含笑抬手,袖摆滑落,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臂。 随即低头,指尖轻轻托住剑身,在剑尖印下一吻。 “请带我走吧,主人。”
第2章 请带我走,主人。 云笈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连自己都没发现一抹笑容爬上嘴角。 谁能想到啊,世事真是无常。 比她莫名重生更离奇的,是那个衣衫从来一尘不染、行事矫揉造作,好似处处高贵不可方物的青羽公子萧褚辛,正亲吻着他瞧不起的神剑,求她带他走。 要是能让那个嚣张可恶的萧褚辛看看他现在的模样该多好! 少说也能吐血三斤! 见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头微颤,有越笑越畅怀的趋势,褚辛眼神黯了黯。 只一瞬,再抬眼时,乌黑的凤眸又恢复正常,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云笈含笑收剑,鹤翎重新化为光点,变成挂在腰间的白羽。 既然萧褚辛今夜令她这么高兴,她且大发慈悲满足他的愿望。 不过呢,就算他不愿意,她也要绑他离开的。 她将手环在胸前,打断八字胡男人和掌柜的议价,指了指笼中少年,径直问:“他值多少?” 魏掌柜还在跟八字胡议价,闻言错眼看了看云笈,就这么顿了住。 半妖本就不便宜,今晚这批半妖是他千挑万选找来的,定价比起一般半妖贵了不止一星半点。他本觉得卖出一个就算赚了,有人议价已是喜出望外,求之不得。 可竟然这么快就来了第二个。 此女虽年纪轻轻,衣着却华美端庄,粉雕玉琢的眉眼间满是娇惯之色,更莫提这副不将别人放在眼里的态度,必然出身不凡,惯来一掷千金。 魏掌柜很快下了结论:十有八九是个好宰的,比他面前这个男人好糊弄多了。 八字胡察觉到掌柜的动摇,怒道:“小丫头,你父母没教过你什么叫先来后到?” 云笈理也不理他,抽出发间琉璃步摇扔给魏掌柜:“这个够不够?” 魏掌柜慌乱接住步摇,定睛瞧了瞧,只见手中步摇在夜明珠灯光下流光溢彩,显然价值不菲。 再使用灵力一试,此物竟是出自大师手笔的防身法器,何止够买一个半妖,就是两个三个也不在话下。 “够,够,够!”魏掌柜胖乎乎的脸蛋喜笑颜开,哪还管得着什么八字眉,连道三个够字,吩咐伙计赶紧把步摇收起来。 一眼相中的“货”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截了,八字胡脸色黑如锅底:“听不懂人话?喜欢跟人抢东西?” 他身后几名彪型大汉早已捋起袖子,只待主人指令。围观群众一阵惊呼,连连退后几步,避免殃及池鱼。 然而那少女竟是丝毫不怕,半分未退,甚至把玩起铁笼上的符箓,一副“笼中半妖已归我所有,你算什么东西”的嚣张模样。 在魏掌柜“和气生财”的劝架声中,八字胡脸色愈发难看,一声令下:“给我上,打到她知错为止!” 云笈眼睛都没抬:“秋蝉。” 身后的高个侍女拔剑应道:“是。” 两个壮汉疾冲而上,拳头舞得虎虎生风。 秋蝉冷面少语,一身普通青衫,看似其貌不扬,出手时剑锋却如细密雨丝,柔中带刚,须臾间克制住壮汉的拳风。 她行事自有分寸,看见壮汉拳套上白森森的钢钉,眼神一凛,保守的剑势顿生锋芒,轻松挑断一名壮汉的手筋,随即狠厉一踢,剑锋转动,又挑断另一人脚筋。 两个壮汉惨叫后红了眼,纷纷运起灵力,还欲反击。 就听见云笈慢悠悠灼烧着铁笼上的禁制符,幽幽道:“手筋脚筋断了还接得,若是手脚没了,我可不保证你能找到合适的躯干。” 壮汉纷纷遏制动作,清醒过来,冒了汗。 此言不假,这侍女出手利落,少说也有日昇境。她的主人空有张貌美无辜的脸蛋,行事却不似良善人物,恐怕说到做到,不会留情。 两人脸一阵白一阵红,一番挣扎,躺在地上没了动作,只口中嗷嗷哀鸣,装作没法再继续打。 “废物,全都是废物!”八字胡气得直跺脚,“没用的东西,还得老子亲自来。” 他怒气上头,祭出法器直指云笈,竟是不管不顾,要当街动与她真格。 夏霜捂嘴惊呼:“诶!别呀。” “现在求饶,晚了!”八字胡冷笑,手中掐诀,法器倏尔变大数倍,掀起的灵力波动让围观人群连退数步,铁笼里的半妖纷纷铁笼角落蜷缩,吓得不敢动弹。 魏老板欲哭无泪,这要是打起来磕到撞到东西也就罢了,要是伤到客人,砸坏地板什么的,不知会不会被东市署罚钱。 场面一片混乱,被争夺的少年倒是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褚辛冷眼看着这场因自己而起闹剧,片刻后,轻轻捻起一片烧焦的禁制符碎片放在手心,盯着杵在原处不动的云笈和她身后的侍女,若有所思。 云笈眼皮跳了跳,本就没多少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示意秋蝉莫要动作。 法器的光芒向云笈袭来的刹那,她摸向腰间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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