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绰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漠然地看向窗外,虽然没说什么,但要表达的意思倒也很明显——无聊,况且我也没有笑! 燕辉好整以暇:“气笑也是笑。” 柳绰难以置信地瞅着他,这下子是真的被气笑了。 ......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建德门外,两辆马车夹道相逢,明明谁也没让谁,却在即将撞上之际才显得刚看见对面有人似的。 “哎呀,这不是三皇兄的车吗,”燕祯不怎么走心地做出一副手足见面的欣喜样,随后又指着自家驾车的小厮指桑骂槐道,“没点眼力见的狗东西,看见三皇兄的车也不知道让一让。” 燕辉莫名其妙地挑开车帘,看见对方一身华服,极为倨傲,豆子大小的眼睛里满是虚情假意和对他居高临下的鄙夷。 哦?这难道就是龙傲天文里必有的炮灰反派? 燕祯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他清楚地在燕辉眼中看到了同情。 同情!燕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个小时候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婢女之子,一朝攀附上皇后竟然也敢同情他?! 怎么好好的还火了呢?燕辉看见燕祯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觉得十分神奇。 不过作为龙傲天,他倒也不能平白无故认输。 “四殿下。” 就在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用眼神对轰之际,柳绰随后一步从马车中出来了。她披着一件绘寒梅的丹红披风,银白色的毛围在她细长的脖子上,在她本就雍容的气质上添加了一抹艳色,就像是傲立在雪中的红梅。 虽然见过很多次,但燕祯看见柳绰的瞬间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惊艳。 这就让燕辉有点不爽了,若只是普通看到美景美物美人时的欣赏也就罢了,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同为男人,他自然也没有错过燕祯眼中的那一抹淫逸猥琐。好歹名义上他们昨日才大婚,当着他的面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呵,”燕辉气势做得很足,他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燕祯,“原来是四皇弟啊,最近过得可好?” 燕祯一听这话脸就青了,这段时间他被牵扯进户部贪污之案,焦头烂额不说还不得不断臂自保,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尚可,”燕祯冷冷地道,“三皇兄想必要去拜见父皇,按理来说我应当相让,但......” “哦,那你让吧。” 燕辉把柳绰推回车里,自己也坐了回去,就这么理所因当地等着燕祯令人挪车。 ??? 我话还没说完,而且我说的是按理!按理!燕祯气得心口都痛了。 “别磨蹭了,抓紧时间啊,”燕辉笑吟吟地看着他,“还是说我理解错了,你这番兄友弟恭的谦让只是为了做做样子?” 这话谁敢接啊,他母妃刚被好事的言官参了僭越中宫,虽然父皇没有责罚,但这种时候,自然更得谨言慎行。 “皇兄说笑了,”燕祯用能把后槽牙咬碎的力气挤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他甩手上车,似乎是再看燕辉一眼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去挠他,“让三皇兄先过去!” 马车再次驶上正轨,燕辉放下车帘都一秒都没有忍住,立马乐了出来,“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看到没有,他刚刚的脸都被气绿了。” 柳绰看着他,眼神有点复杂。 emmm,好像ooc了。 燕辉收起笑容,咳了一声,冷冷地表情中挂着不可一世,“弱者,是没有资格要求强者给他让行的。” “......” 柳绰转头看向窗外,累了,毁灭吧。
第三章 燕辉不明白柳绰为何就突然不说话了,但若是让他自己给刚刚的表现打分,他觉得可以打九分,嗯,少一分是为了给未来的自己一个超越的机会。 慈元殿内,刚从小朝会下来的魏帝正在和皇后争讨都城防务军改制一事。柳绰按照皇室礼仪三拜九叩后向魏帝和皇后分别敬茶。魏帝名燕琪睿,五十过半,大腹便便,身材圆润,一身玄朱色龙袍给他和善的气质增添了几分威严,他和皇后坐在正榻的一左一右。上一世柳绰虽因皇后之故出入过不少次皇宫,但见魏帝的机会却很少,仅有的几次也是远远跪拜。 他接过柳绰敬的茶后并没有立马喝,而是一下一下地用茶杯盖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像是沉浸在茶香之中,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柳绰和燕辉起来罢了。 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低下了头,尽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池鱼之殃,就连呼吸声都遮掩了起来。殿内寂静得令人心惊,只有计时的沙漏不断下流。 魏帝不喝,皇后就不能接茶。 柳绰端捧着另一杯茶,按照规矩,举过头顶,低头跪在殿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柳绰的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高举茶杯的动作而渐渐酸麻,滚烫的茶汤流溅在她的手背上,点点斑红在白皙的手上格外刺眼。 皇后柳筠心一身朱色玄边宽袖绕襟深衣,凤仪万千,端坐在右榻,她没有看柳绰,也没有开口,就这样和魏帝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 燕辉有些看不下去了,但他起得太早,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人物关系和恩怨情仇,又担心贸然开口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然而身处于风暴中心的柳绰却很平静,她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没有过多的反应。她知道自己只是被当做靶子,魏帝想要的是逼皇后让步。元平十七年发生了什么?能让皇后和魏帝如此相争不下的势必和柳家、和储君之争有关,柳绰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上一世发生在这一年的事情,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都城防务军改制。 如今安京城的城防主要分为皇城和都城两部分。前者主要负责皇宫,由皇帝直属的御林军负责。后者主要负责安京城内外的防务,包括城防、都城门禁、城内治安等等,由徼循京师负责,而掌徼循京师的则是她父亲,柳堰廷。 她父亲为人谨慎,又有不少军功在身,无故削职必定会引得人心浮动,所以上一世魏帝的做法是先分再削。维持她父亲的官职不变,但将城内治安和都城门禁一步步分出来。 如果她记得没错,上一世魏帝改制后是想将分出来的权利交给四皇子的舅舅上官榷。 “绰儿,”魏帝看见柳绰手背上越来越多的烫伤,终于慢悠悠地放下了茶杯,开口道,“适才朕和皇后在讨论都城防务改制一事。” 柳绰:果然。 “正好你和辉儿来了,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柳绰放下端着茶高举的手,抬头时脸上恰当地露出几分懵懂不解。 “城防和巡防之事本就相差甚大,朕想要将其分开,让他们各司其职。但皇后却觉得分开管理容易产生责任纠纷,互相推诿。你也出身柳家,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城防和城内巡防之职看似关系不大,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却又处处关联,上一世分开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边处处掣肘抢功,一遇到麻烦事情就互相推诿。 但……柳绰抬头看着魏帝似笑非笑的表情,皇帝之所以是天下之主,就是因为在这个国家中,他们认为对的,才是真理,他们想要的,不会得不到。 上一世,皇后联络武将反对的结果是被寻着错处禁足了三个月,而反对的武将也有几人被贬冷落。 柳绰心中有了计量,然而面上却故意露出几分迟疑和惶恐,“儿臣久居深闺,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更别说是军防制度。” “无妨,军务你不懂,管家你总该学过。” “若是管家,”柳绰颦眉思索,故作无知,“责任细分、分权制衡自然能够更好御下。” 柳绰的话直接讲到了魏帝的心坎里,他大笑了一声,对柳绰的态度也缓和上了几分。他笑着看向皇后柳荺心,眼神寓意颇深,“看看,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柳荺心脸上阴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一餐饭除了魏帝谁也没吃好。 早膳后,魏帝回去处理政务,叫走了燕辉。待二人离开之后,柳荺心再也忍不住了,她抓起茶杯重重地摔在柳绰的脚边,瓷片四溅,在柳绰的裙摆上刮出了一道划痕。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巡防之职一分,下一步就是九门门禁,到时候你父亲这中尉卿之职就是位同虚设。你父亲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不敢行差踏错分毫,这才让皇上一直没有找到借口撤换。你倒好,当做人情顺手就送出去了,你昏头了吗。嫁给燕辉才一晚,你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吗?” 柳家的小辈中,她最看中的就是柳绰,进退得宜,大家风范,几乎从来不会给她惹什么麻烦。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因惧怕圣怒而想出如此昏招自保。 柳绰没有吭声,她太了解她姑姑的脾气了。伴君如伴虎,多年的如履薄冰让她的精神时时刻刻处于紧绷,而深宫压抑的生活又让她的痛苦无法释放。若是心口这股火没发泄完,她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的。 她静静地听着,待柳荺心骂完后重新坐下,她才重新沏了杯茶端给柳荺心,态度十分恭敬:“陛下铁了心要改制,此时硬碰只会徒惹陛下不快。何况改制一事到底会不会更好没落实到实处本就是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糊涂账,此时阻止舆论上我们也并不占理。既不得圣心又不占舆论,不管我们联络多少官员强行反对,最后的结果都会是改制顺利进行,而那些反对的官员还容易遭到清算,得不偿失。” 柳绰此言柳荺心又如何没有想过,但掌徼循京师之权实在是太重要了。皇上宠爱淑妃母子,柳家能维持如今的状态全靠她和柳堰延二人一内一外互为犄角互相照拂,若是让此权落入上官家,届时消息无法有效传递,不仅她会在宫中孤立无援,柳家在安京城也将愈发举步维艰。 “姑姑所虑我都明白。其实徼循京师之权无论怎么分,只要最后权利都能落入我们这边,那改不改制,又有什么影响呢?” “你想得倒是好,但你可知道,陛下如此大费周章改革,就是为了给燕祯铺路。他早就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了,只等巡防一职一分,就立马交给上官榷。反对改革你尚且能占住道理的一角去争一争,选人可完全都靠圣心□□......” 柳荺心言及此处突然一顿,她打量着柳绰,突然发现面前的人和前两天进宫拜见的时候有一点不一样了,“还是说,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让陛下无法选择上官榷?” 柳绰:“淑妃和四皇子的手中只有一个上官榷,但柳家世代植根军营,能用的人很多。只要上官榷出现问题,届时我相信姑姑自然有把握能争下巡防之权。” 如果能在巡防权上下手,确实会比明知道没有结果还不得不和陛下硬碰硬要好。只是上官榷为人谨慎,做事不留把柄,她费尽心思找了这么多年,也没人抓住能扳倒他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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